《余香》杨梅梅

6、第四章

　　岑回迎来了他最沉醉的日子。

　　没有少衣缺食，没有乡人的抚摸逗弄，没有旁的隐秘目光，自然而然地接受高水平的指导，让他可以看见前方坦荡的路。

　　每日在浅金色的房间中醒来，打开窗迎接辽阔坦荡的乡野，却不会有臭气熏天的马车和农田。

　　脚下踩着软绵绵的地毯，那是岑开禹发现他光脚后让人后加的，此后他不必在房间内穿鞋，因为指缝不会有颗粒感十足的碎砂，哪怕是摔了跟头也不会破皮流血。

　　随意抬手，放下的地方是黑白有调的琴键，稍微按动便发出清澈的悦音。他在学习弹琴这方面和他了解礼仪和穿搭一样有天赋，可他确实是小山村那个不读书只作吉祥物的孩子。

　　岑回习惯性地装作怯生生的样子，让岑开禹挑选的钢琴老师对他心生好感。

　　这个孩子胆小，可弹起钢琴又显得张扬自信起来，他觉得这孩子像极了少时的岑开禹，刚强的内心都被软肉包裹，使人迷了眼。

　　而今的岑开禹早不是那时候连弹错键都要冒冷汗的孩子，他高大帅气，性格温和，吸引的莺莺燕燕也都是商圈名媛，因为再低点的怕是连他人影都见不着。

　　老师想，不愧是亲儿子，不仅外貌有些相似，连个性也差不多。

　　“岑少爷，您做的很好。”

　　老师不吝啬他的夸奖，望着他的眼神有一种慈祥感。

　　岑回只是浅浅地笑。人类面上的善最容易体现在对弱势群体的怜悯和同情，所以当他作为无辜的小家伙出现时，所有目光必定要汇聚在他身上。

　　“为我弹奏一次好吗？回回。”

　　是夜，岑开禹坐在岑回身侧，丹凤眼上挑，是心情愉悦的样子。岑回将手轻放在钢琴键上，为岑开禹弹了一首《小星星》。

　　也许这首歌略显幼稚，但配合岑回熟练顺畅的手法，一首儿歌似乎也能登上音乐会的舞台，成为观众寻找童真的契机。

　　岑开禹想起了一段往事。

　　初三那年，他打架逃学，误入灯红酒绿的酒吧。在迷蒙的黑色人影间，他见到了摆在舞台中央的钢琴。

　　钢琴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孤零零地矗立着，好似跌落凡尘的天使。

　　他只在老旧电线杆上捻了尘土的方形广告窥见过钢琴一角，广告上的人儿闭着双眼，手指弯曲，不被任何人或者事物打搅。

　　向左转，一个皮糙肉厚的中年男人朝他走来。他的双眼被灯光映成墨绿，像山中的狼，转眼就要吞他入腹。

　　“小朋友怎么来这了？”男人肥厚的大手在他屁股捏了两把，被他逃开。

　　他不顾方向地冲进人群，越过沉浸舞蹈和音乐的男女，撞在一个卡座前。

　　卡座的人看到他，都倒吸了口气。

　　“求您帮帮我。”

　　岑开禹睁着丹凤眼，深紫色的眼睛像天上的月亮，直消片刻，便失去光彩。

　　那是他遇见司家并受到资助的开始。

　　“好听。”

　　岑开禹柔和着五官，丹凤眼如狭长的弯刀，遮住他所有情绪。

　　岑回回以灿烂笑容，脸蛋挤出一对小酒窝，十分讨喜。他大胆地抓住岑开禹放在身侧的小拇指，微凉的指尖染上一点粉。

　　他说：“岑先生，您可以陪我一起弹吗？”

　　岑开禹盯着笑容未变的岑回，回答：“好。”

　　让他模糊的往事随着时光化作灰烬，他已经几乎脱离司家的束缚，现在的他是商界的新秀，光芒吸引圈子中所有崇拜成熟男人的家伙，甚至是司家那个小少爷——司婴河。

　　茶叶浮在浅绿的茶水中，向外散发清香。白嫩的手绕过那杯绿茶，端起味道更加浓郁的咖啡。青年往里加了两颗奶块，看着奶块在咖啡中变软融化，露出甜蜜的微笑。

　　“学长，我好像看见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司婴河放下咖啡杯，表情有些委屈：“学长，明天出来吃饭吗？老地方。”

　　随后，司婴河笑得像狡黠的狐狸，好似真的抓到了一只鸡，能饱餐一顿。

　　“嗯哼，明天见。”

　　他重新拿起咖啡杯，偏头吹吹，舔了一口，嫌弃地吐舌：“还是很苦。”

　　可这种苦，跟在国外留学四年的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爸爸以为四年不见面足以斩断他和岑开禹的情丝，却不知他早已自愿将手上的红线深深勒紧肌肤，哪怕翻出烂肉，渗出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