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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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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诉他了?”
“没,按照你的吩咐,我只告诉他了玫瑰花。”
饭局上,邱自清和徐处之坐着。
邱自清是现在所有区的最高领导。也是目前侦察官里唯一的一个九级,比徐处之高两级,比贺邳高一级。
但是他已经头发花白,年近花甲。
按理说这个年纪已经到了退休年纪,但是他还是退休返聘,坚决站在一线,委蛇犯罪集团的倒闭是由邱自清一手操控命令的。他的能力毋庸质疑,只是身体状况实在是令人担忧。
他是吊着点滴过来的,身后跟着自己最忠诚的医护人员。一边打药,一边吃饭。
“小徐,你别担心,我也就这两天不太舒服。”
徐处之坐在一边,有些焦灼焦虑,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亲自给老师提着药,帮盯着看吊瓶的,但是被老师拒绝了,硬是要他坐下,一起吃饭。
他都这样了,桌子上的菜虽然尽可能上得清淡,但到底不比自家饭菜,吃了必然肠胃有一定程度的不适。
可就是这样,他还要约温瀚引、约他聊工作。
“老师,慢性病还是要注意的。”但是徐处之已经说不出有工作的话尽可能交给自己的话,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他也快吃不消了。
他是从没打算过放弃,但是他毕竟也是人。身体机能恢复不到位,事倍功半,得不偿失。人是有上限的,他从前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知道时不时需要休息,近几年学会了养生,才知道身体是第一本钱,领会了身体健康的重要性。
温瀚引听着他们寒暄聊天,没敢打断。乖乖巧巧、端端正正坐在对面。这是个审讯的姿态,只是场合上给足了他面子。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关减刑,这是目前为止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他也有了机会打量邱自清和徐处之。
他见过邱自清许多次,也见过徐处之许多次,但是两人一起出现,在他这里还是第一次。他却没想到二者之间关系居然这么好。
他最怕的人毫无疑问是邱自清,因为所有侦察官完全由他统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完全被攥在邱自清手里,但是真要说能力上的惧怕,那这个答案肯定是贺邳或者徐处之。徐处之和贺邳让他害怕的地方是不同的。但是他也说不清楚这种具体不同的所在。
“邱领导,我们……”
邱自清知道他要说换点清汤小粥,斩钉截铁道:“不用!”
他人很清癯却不和蔼。体重很轻很瘦,体态却极好。就算是坐在轮椅上,脊背也挺得直直的,现在天热,是夏天,他还穿着象征身份的制服,显得严肃又刻板,难以亲近。他脸上已经有了一两块老年斑,眉宇之间的英气,依然能瞧见当初年少时的风靡,斯人已老,当初让罪犯闻风丧胆的邱自清,如今也垂垂老矣,明明不服老,却的确需要吊着吊瓶工作了。
徐处之望着邱自清,眼底有了一丝隐痛。
“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行行行。”温瀚引道。他反正也和邱自清不熟。
见得多是一回事,足够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侦察官是侦察官,罪犯是罪犯,猫和老鼠,自己多关心,人家还以为自己老鼠哭猫没安好心呢。
倒是徐处之非常可人。他是好多罪犯最好的朋友。徐处之莫名其妙有一种和所有罪犯做朋友的能力。他甚至能让罪犯为他所用。
他现在坐在这里,虽然的确是有点怕邱自清,因为做到一定官位,一定会有威压,邱自清在这方面尤其吓人,但是他能够自如的说话,是因为离奇地有一种徐处之在这里,徐处之是自己的老大、直系领导,领导都如此淡定,自己当然有人罩,所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感觉。
他是绝对厌恶单独见邱自清的。但是有徐处之这个中间人在,情况会截然不同。
“我知道如果没有徐处之在,你未必会和我说真话。”邱自清说。
温瀚引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想法被邱自清完全洞悉了,但是扫了眼一边默然不语的徐处之,又松了口气,能在无形的威压下正常说话了:“没有,邱领导,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这点也是你学的徐处之。”
徐处之无奈。
“你得用你自己的方式来和我交流。”
“当然也是我着急了。”
温瀚引心底有丝窝火怒气:“对,你得为我考虑。我现在能活着,是因为很多信息我还没有告诉你们,如果一旦告诉你们,他们会想尽千方百计弄死我!”
“我们会保护好你。”邱自清说。
“老师,”徐处之递上了一杯温开水,“老师你要是想喝茶,别喝绿茶了,太凉了,伤胃,可以试试普洱,普洱性温,对身体还不错。”
“徐处之,你在帮他。”
“是的,我在帮他,”徐处之说,“但是如果不安抚罪犯情绪,我们得不到任何我们想要的信息。”
温瀚引听到徐处之嘴里的那个“罪犯”的字眼,感到内心有一丝刺痛,却又知道他在自己最高直系领导的注视下能够帮自己说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心中流过许多温暖。
邱自清还要说,身后的女医护人员说:“邱先生,您最好保持情绪稳定,不能再发怒了。”
邱自清哀叹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扫向徐处之:“你问他吧,我听着。”
徐处之连忙领过这个任务:“好的。老师您稍微吃点垫垫肚子。”
“我是老了,不中用了。”邱自清叹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在敌人、在罪犯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不好,容易被敌人轻视,从而变本加厉,又要摆出怒气冲冲的面孔,幸好被徐处之提前意识到,扫了一眼,控制了下来。
气氛还是有些尴尬紧张,凝滞闷热,温瀚引心头的大石头却放下来了许多。他其实也搞不清楚徐处之为什么要帮自己,自己可是人见人恶的罪犯!应该接受最严厉的刑罚!可他经常在徐处之这儿得到宽宥和一丝温暖,以至于他想……
不,不可能的,罪犯就是一辈子的。只要犯过罪,就没有回头……
温瀚引走神了,徐处之说话:“委蛇为什么会想到你?”
委蛇把放有保险箱的纸条交给了贺邳,潜台词就是你去找那个最会开保险箱的人去给你开保险箱。也就是说,这件事委蛇默认了温瀚引这个中间人的存在。这件事值得引起注意,毕竟温瀚引之前没有交代过他和委蛇的具体关系,所以围绕着这个问题,今天有了这么一个饭局。
“徐处之……你知道我……”
“嗯嗯,”徐处之点头,“我知道,你别紧张,也别着急,我只是问你。”
“好,你说。”温瀚引说。
徐处之道:“我的问题你完全可以不回答……”
邱自清闻言一怒,但是又被徐处之拍了拍肩膀,慢慢地一点点安抚下来。
“好。那你说。”
“你要记住,你要保证自己的核心利益,要保护好自己的被杀底线,能说的你就说,这样的话可以帮助你减刑,不能说的,或者你感觉不安全,我们暂时保护不好你的地方,你千万不要说,但同样的,如果你有什么诉求,你也可以直接和我们说出来,现在我们侦察官里最大的领导就在这里,你完全可以向他提你的诉求,以便我们更好的开展工作。”徐处之道。
温瀚引闻言依然有丝愤怒,嗤笑道:“我提你们就能做到?不是给我画大饼骗我?”
“你怎么说话呢?”
“老师。”徐处之的声音有一种温和坚定的力量,他看向邱自清,“老师,请你想一想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平淡无奇的话最终让邱自清彻底沉默下来。甚至端起碗,对着徐处之给他端到跟前的几道清淡素炒,一点点吃起来。
他威压一收,温瀚引的感觉顿好。能喘过气,氛围日常了许多。
徐处之这才说:“我们做不做得到,是我们的事情,但是你提不提,是你的事情,为了从你这里获得更多抓捕其他罪犯的关键信息,只要你的诉求合理得当,我们会竭尽全力去满足。”
温瀚引闻言,目光从徐处之身上扫过,徐处之冲他点点头,温瀚引大胆了些,竟然望向邱自清,邱自清不情不愿地也朝他点点头,本来想说话,看看徐处之,又算了。
“小徐你来问。”
这是彻底放权了。
温瀚引感觉又好些,甚至敢随意地动了两下,缓解刚才的僵硬拘束,“我怕委蛇杀了我。”
他直接开门见山。
邱自清吃饭的速度慢了起来,但到底还是选择了沉默吃饭。
徐处之说:“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和我吐露和委蛇真实关系的原因?”
温瀚引犹豫了下,还是道:“是的。”
一开始语气有点弱,有点不确定,在徐处之眼神的鼓励之下,不知为何又说了一遍,“对,我害怕他杀了我。”
“所以你其实是觉得委蛇这么操作,是为了警告你?”
“是的,”五官原本端正帅气的温瀚引,这会儿五官都扭起来,显得有些痛苦,“其实我这两天表面和你们嘻嘻哈哈,内心极度痛苦。”
“你讲。”徐处之说。
“可是委蛇已经死了。”邱自清忍不住了。
“残余势力也被贺邳清除得差不多了。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放他回b区。”
“而且贺邳和徐处之现在都在b区,难道你还没有安全感吗?”
“徐处之我肯定,但是贺邳不行,贺邳和我是假兄弟,他不爱任何人,他只爱自己,他其实是觉得我有用才用我,觉得没用……总之他不会保我的。”
“…………”
徐处之望向邱自清,邱自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你喜欢贺邳吗?”
温瀚引觉得耻辱无比,对着这两张脸,还是说了,控诉起来:“喜欢。”
“所以我感到不对等。”
“那他给了你什么,让你愿意为他效劳?”
“什么也没给。”
“不对。你再想想,”徐处之说,“你不是个会被人占便宜的人。”
“对啊,”温瀚引愣了下,又回想,过了一会儿才不确定道,“嗯,我是想和他做真朋友的,但是他似乎在感情上很充沛,他不需要我满足他的感情需求,他的感情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踏入,他从来不会在没事儿的时候主动找我,但是他给我提供了强大带来的安全感和保障。”
“那你觉得你和他的关系,如果要定义一下,大概是什么?”
有个词马上要脱口而出,温瀚引大脑反应极快,立马忍住了,这个词却被邱自清说了出来:“老大。”
“是吗?”邱自清的神色无比严肃起来,连原本端着的碗也放了下来,气氛再次回到一种凝滞焦灼的状态。
温瀚引有些不敢说了。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徐处之马上出来打圆场,望了眼邱自清。
邱自清这才记起他们今日主要是来问委蛇的事情,在徐处之的调解下,又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
“所以我们如果给你提供足够的安全感,你会主动交代你和委蛇的关系吗?”邱自清还是自己提问了。
“会。”温瀚引现在也硬气了,减刑虽然对他也重要,但是士可杀不可辱,他反正也不是没逍遥快活过,人生什么精彩都见过,经历过,并没有那么怕死,怕延长监禁,毕竟就算是被关着,还经常有徐处之贺邳这么有趣的人和自己来往。
他这么想着,胆子也大起来,直接道:“但是我要的是确确实实,货真价实,我不要画大饼。我不要你们说,我要你们做,你们先做到,我就敢跟你们说。”
邱自清皱眉:“他们比我们还可怕吗?”
“对,”温瀚引似乎被徐处之身上的淡然淡定所感染,自己语气也平稳起来,说的话却足够吓人,“你们在明,敌人在暗,你们动手是有各种各样复杂的规则限制的,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只是想犯罪,只是想杀了我。你们顾虑太多,他们实在干脆!”
“好!”邱自清赞赏地扫了眼温瀚引,“那我答应你。”
温瀚引愣了下,不知不觉地看向了徐处之,徐处之冲他慢慢点头。
“怎么?真怕我老头骗你?”
“老头,”温瀚引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怕了,“你知不知道和你徐处之最根本的区别?”
“你说。”邱自清的心情好像忽然好了不少。
“他不认为我是个罪犯。”
“他觉得我只是个暂时犯错走歪了的人。”
“但是你不一样。你认为我是罪犯,而且我一辈子都会是罪犯。”温瀚引的声音有些控诉。
邱自清竟然哈哈大笑:“是,我是这样的人。因为我见过的罪犯太多了。我抓过的罪犯不计其数。”
“没有一个,一个都没有。全军覆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温瀚引脸上又生出了几分愤怒和屈辱。徐处之马上道:“老师,道路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想要的信息。”
这个时候争辩是毫无意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定不移的立场。
邱自清哼了一声,徐处之知道,今天大概能进行的地步很少。
但是他也不着急就是了,问题存在,说明他们要花更多的时间心思去解决。今天能得到那么多,已经足够了。徐处之说,“我们下次再聚再聊吧。”
“不。”温瀚引突然出声。
“徐处之,为了你这个兄弟,我得把一些话说清楚。”温瀚引明明说这句话,眼睛却是看向邱自清。
“你不要因为赌气而自爆。你不要中激将法。”
徐处之淡淡道。
“小徐你!!!”
“这是激将法???”温瀚引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
“好好好。你们是一伙的,软硬兼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吧。”
“你吃软吃硬?”徐处之说。
“我吃——”温瀚引说,“不对不对,”
他又笑了:“阳谋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在乎我,就好像我在乎你一样。我知道他不在乎我,就好像我也不在乎他一样。我逃不掉躲不过。”
“好,我跟你们说,”温瀚引要多痛快有多痛快,“贺邳剿灭的不是委蛇的残余势力。”
邱自清的脸色一下子完全变了,身体前倾,如果可以,他大概要拔下自己左手的点滴针:“那是什么?”
“或者说不完全是。”
“边北不是委蛇的老巢。”
“那哪里才是?”徐处之的脸色也完全凝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温瀚引癫狂大笑,“b区!!”
他望着邱自清宛如猪肝一样的脸色,从来没这么爽过,又重复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吐字清晰,“委蛇真正的老巢是b区!!!”
“你们完了。贺邳完了,我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