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不幸》剑锋金

14、赶班车

　　“你想太多了，你不弱小，你不需要去面对太多的艰难，你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我保护你就好了，我有能力保护你，你只要在我身边，好好的就行，真的，回来吧，我现在往昌都走，我和你一起去萍姐老家，你等着我好不好？”
　　“我不要，你不要回来，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也应该去寻找自己的方向了，我希望我们下一次的相逢，能让你看到我自信从容的一面，再见，简。”
　　我挂了电话，把自己缩成一团，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一定要连同萍姐的份一起活下去，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一定要读很多很多的书，一定要增长很多很多的见识。
　　拖着蹲麻的双腿，我找了一家青年旅舍，二三十块钱，很符合我这种流浪在外游子的消费方式。
　　青年旅舍的藏族文化风格的，一间房子里摆着几张高低床，这个时节的芒康很冷，哪怕是盖着被子，上面还有厚厚的毛毯，我的脚也是冰的，后背是凉的，躺在被窝里动都不敢动，同屋的有几个女孩子，应该是从内地来西藏徒步的，她们彼此交换着个人信息，相约一同前行，分享着自己一路上遇到的好玩的事，好看的风景，她们神采飞扬，言辞欢快，浑身透着一股爽朗洒脱，我很羡慕，羡慕她们的交谈，羡慕她们肆无忌惮的笑，羡慕她们眼里的光芒。
　　冰冰冷冷，悲悲切切。
　　第二天一早，我便搭上了去往香格里拉的班车，怀里紧抱着萍姐的遗物，越靠近那个她出生的地方，心里越是忐忑，我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父母面前，能够提前预料到的悲剧是最让人从心底泛着胆怯的。
　　顺着蜿蜒的公路，大班车终于在日落之前摇摇晃晃赶到了香格里拉，我片刻也不敢耽误，一出站就立马寻找到售票窗口，询问有没有今晚去萍姐家乡的，还好，运气不错，有一趟晚上十点的夜班车，是卧铺车，最起码今晚不用拖着行李四处找住宿了。
　　时间尚早，天边的晚霞很漂亮，让人莫名地拥有片刻的身心愉悦。
　　我在车站旁边的小餐馆点了一份米线，就着夕阳慢慢吃着，也算消磨等待的时光，小店里人不多，隔壁桌老板和他的朋友抽着我没见过的水烟，立在地上的水烟管比我胳膊还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偶尔目光也会停留在我身上，一个小姑娘，点了一碗米线，慢慢悠悠吃了快一个小时了，一看就是等车的人，从他们的眼神中我也能明白，这是一座过往旅人很多的城市，大多都会在此地停留，吃上一碗米线，再出发去下一个目的地。
　　陌生的城市，耳朵里全是听不懂的异乡话，仿佛与世界自我隔离了。
　　从小餐馆出来，沿着马路边，脚步自由，随意穿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甩甩脑袋，刻意回避一些让人难受的人和事，就想放空一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走走……
　　天边的晚霞被黑暗包围，吞没，广场上人头攒动，点起了篝火，人们围着它开始跳舞，歌唱，你看这世界多么美好，你看，黑暗下的火光是多么美好的代表，而我却像一个傻子一样，坐在石阶上，紧盯着篝火，我的脸庞能够感受到它的炙热，我的心里是一团乱麻，我开始打退堂鼓，我感觉自己无法去到萍姐的家乡，
　　不去可以吗？
　　就当一切从未发生，就当从未遇见过萍姐，可以吗？
　　也许是走累了，我坐在石阶上一动也不想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广场上的人开始慢慢减少，篝火要熄灭了，离十点只有半个小时了，如果错过这班车，我是否该带着这个秘密改变方向。
　　“你家女子出去打工也好几年了，有没有给你打钱贴补家用呀？”
　　“没有，现在的娃娃出门在外也不容易，能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不指望她打钱给我。”
　　刚跳完舞的两个阿姨从我身旁路过，随意地唠着家常，这话飘进我的耳朵，让我想起了萍姐给我的存折。
　　我起身飞快的向车站跑去，手捏着背包的一角，仿佛是捏到了存折，眼泪慢慢溢出眼角，我在心底大声呼喊着：“萍姐，萍姐，萍姐……”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悲凉。
　　我站在红灯前，气喘吁吁，和显示屏一起倒数着数字，此刻的红灯是我此生最长的一个红灯，关乎着我那几十块的车费。
　　终于到了车站，算是十点之前到的，可是在车站停车场里已经没有我的那辆汽车了，难道这就是天意吗？终究是没有赶上。
　　我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喘气，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喊着，“哎～哎～”。旁边出口门卫的几个大爷在聊天，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其中一个指了我一下说：“叫你呢。”
　　我直起身疑惑地抬手指着自己说：“我？”门卫大爷了然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停车场门口。
　　这时，一个人从停车场门口进来，朝我招手，我快步跑了过去，
　　“是去金沙县的不？”
　　我疯狂点头。
　　“车子都出站了，你怎么这么晚，不晓得自己几点的票吗？”
　　“对不起，忘记了。”我连忙道歉，心里有些庆幸钱没有打水飘。
　　“快上车喽！要不是检票员通知，你就被落下了。”这个大概是司机的人看着有些不耐烦，操着一口的生硬的普通话。
　　车子就在停车场外面路道上，我连声和司机道谢，上车找自己的座位。
　　一屁股坐在手里车票的对应座位，放好东西，调整了一下卧铺，背靠着被子和枕头，车外城市夜景纷纷倒退，有惊无险，算是平安出发了。
　　既已踏上了最后一步，反而没有了太多的忐忑和纠结。
　　班车平稳的行驶着，车内的吵闹声也渐渐归于宁静，融入了夜色中，我睁着眼，望着车窗外，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