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末世里随便捡女孩子》戈雅

1、小毓今天捡到了一个重伤的女孩子

　　这夜是雨啸风急，雨水打得地面水雾肆虐。黑暗中，一群穿着各色雨衣的人在雨中沉默地走着。有人端着枪，有人攥着刀，有人紧紧牵着身边人的衣角。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头盔，头盔上嵌着不甚明亮的灯，在喧哗而压抑的黑暗中，这一团弱小的光颠簸着，明明灭灭，如同与无穷黑暗搏击的幼兽。
　　被大雨无情冲刷的透明防具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极强的警惕。这场雨用雨伞已经顶不住了，粗糙的雨砸在头盔上，打得人身上发疼，痛感又被寒冷卷走，在黑暗中压抑起来。
　　远远地，像陨石坠落般，一道金色自天上来，凶狠地砸在地上，光芒大盛刺破黑暗。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力量，以金色为中心散开，竟是把雨点的轨迹都打乱。
　　那股力量也冲刷在这群人身上，他们不得不倒退几步才稳住脚跟，杂乱的雨打到身上，有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中间一人惊慌地喊，闷闷的声音透过大雨像来自远处。
　　“去看看。”这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别多管闲事……绕过去。”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动。
　　有女人颤抖地说：“那光……应该是有人吧？”
　　“……”。
　　静默几秒，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迈步往金光的方向走去。
　　“我不打算救你。”刚刚说不要多管闲事的男人朝着与她偏离的方向步去。
　　“喂！”第一个讲话的男人冲着那娇小的背影喊，“小毓！”
　　那娇小的背影没有停下。
　　男人一皱眉，拉紧身旁的女人，抬腿追上去。
　　女人一个踉跄，弱弱道：“哎……别……陆琛……！”可惜这声微弱的反抗被大雨卷进风里。
　　之后犹犹豫豫竟再无人跟上来，全都跟着另一个人去了。
　　这三人的灯光与一群人的灯光分开，在未知的黑暗中，竟有些赴死的凄惨意味。三人往着未知的黑暗移去。风刺刺，雨沉沉。打在头盔上噼啪作响，直教人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彷佛这场大雨将人都隔成了真正的个体。
　　三人缓步前行许久，那光芒早已消失了。这森林的植物长得分外杂乱，带头的女孩只是按着记忆的位置往前走，大概走了有大半个钟头。此间只有沉默的暴雨相伴，三人不多言语。
　　未到目的地，隔着剧烈的雨声便听到“猰貐”的嘶吼。陆琛调节头盔的灯光，白色的光照得更远，光线更加有穿透力。远远看到一块空地上，不算少的猰貐围成了一个圈，似乎有什么被它们围在中间。三人立刻警觉地抬起了枪。
　　这一圈应该没有人了，中间那个不可能是人，因为猰貐把人弄死后并不会围着看。也许在地上还有人的尸体。姑娘与男人对视一眼，表示继续靠近，因为猰貐围着的东西对他们也很可能有用。
　　三人越靠越近了，但显然中间那东西比他们三个更吸引猰貐，竟没有一个猰貐分神察觉到他们，更没有想扑过来咬他们一口。
　　“搞什么……”叫小毓的姑娘低声说。男人又将灯光慢慢调暗。
　　离它们只有数十米了，可依然没有一个猰貐来攻击，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看。
　　姑娘咬咬牙，端起枪瞄准，暗暗扣动扳机，轻轻一声子弹出鞘的声音，一个猰貐“嘭”地倒下，呕出一口脏血。陆琛随即抬手打死外围想抬头的两只。女人哆哆嗦嗦端着枪瞄着猰貐，始终不敢扣下扳机。
　　剩下的猰貐没有回头，不禁让人猜想那中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让猰貐着迷的宝藏。
　　见猰貐没有转头攻击的趋势，小毓和陆琛在不远处站定，把外围的七八只杀了个干净，激烈的雨声盖过他们消音过的枪声。二人互递一个眼神，快步往那里靠近，男人拔出手枪，女孩掏出背后的短刀。
　　几声枪响后，最后围着的五六个猰貐倒在地上便起不来了。
　　女孩有些奇怪，本来是奔着有人才来的，可是这周围竟连个尸体也没有，只有刚刚倒下的猰貐。
　　她警惕地又扫视了一遍四周，才将附近的猰貐又补了刀，便动手扒那些尸体。她猜想被围住的也许是奇怪的物质，也可能是新式的吸引猰貐的武器，又或许是一个新生的婴儿。
　　说起来是猰貐，可这些猰貐曾经都是人。
　　这事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才开始有人突然变得发狂，丧失理智，不停地破坏，不停地攻击其他人。
　　起初人们认为是什么类似狂犬病毒的东西在作祟，可令人心惊的是，医学检查后，在他们的体内并没有任何奇怪病毒作祟的痕迹，更没有传染的迹象。最终竟归根于所有发狂的人都是精神出了问题，但也排除了他们加入同一个邪教的可能。
　　荒谬，太荒谬了。人类历史能找出几个这样的例子？
　　就这样，发狂不仅找不到确切的病根，就连发狂的规律都找不到。任何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会发狂，进行无差别破坏攻击，甚至杀死自己的家人，至今没有发现有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能唤回他们的理智。
　　发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城市，十个城市，百个城市，一个国家，十个国家，直到全球都陷入混乱。因为发狂并不会在意你是农民或是高官。打工者发狂，学生发狂，老师发狂，在研究的医生学者发狂，在维护秩序击毙发狂的人的警察发狂，在国会议论决策此事的议员发狂。
　　一时间，世界失控。人与人不敢呆在一起。还清醒的人们把发狂的人叫猰貐，与之划清界限。发狂与自杀的人数直线飙升。与此同时，各种防身用具被疯狂抢购又陷入紧缺。慢慢地，各地的枪支竟在此种状况下疯狂流转买卖。各种杀人的方法漫天都是。对猰貐的研究说法在互联网上鱼龙混杂。目前被肯定且广泛流传的三条是：1.猰貐最喜欢攻击新生的婴儿，是超过对成年人的兴趣的两倍，对老年人的兴趣最小。2.有特殊物质比较能吸引猰貐的注意力，但不容易得到。3.专家已经研究出了吸引猰貐的武器，但在世界上数量极少，生产极度困难。
　　正在扒拉尸体的小毓脑中闪过这三条，有点好奇底下究竟是哪个。但结果完全出乎她的猜想。
　　——那下面是一个女孩子！
　　一个被猰貐咬得遍体鳞伤，甚至内脏都快跑出来的，活生生的女孩子。
　　这女孩几乎要与尸堆和泥土混在一起，小毓心惊地抚开她脸上的泥，粗粗一看应该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看到她眼睛的一瞬间，小毓的心脏没来由地狠狠一跳。
　　小毓从没见过那样黑沉沉的双眼。像是看进了深渊，看进了来自心底最深处的莫名的恐惧。
　　此时此刻，这女孩的表情与她的处境分外不合。她埋在猰貐尸体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她眼前的小毓。而小毓不动声色地僵在原地。
　　“没死？”旁边的陆琛已经搜刮了一遍猰貐身上的东西，看见尸堆里的女孩还能眨眼，便从包里抽出一张防水的毯子，二话不说把黑糊糊的女孩从尸堆里打横抱起来，肮脏的液体顺着毯子边缘往下淌。
　　他回头冲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笑：“老婆，我抱一下她，没有关系吧？”
　　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的女人瑟缩着走出来，苍白的脸绽开一抹浅浅的笑，上前握着自己老公有力的臂膀，轻轻说：“我哪有那么小气。”
　　小毓很快回过神，心里责备自己竟然被一双黑眼睛吓到，真够无语的。她又快速搜了一遍猰貐身上有没有能用的枪、子弹或者雷。一般能走到这里的猰貐，曾经肯定也是不简单的人，果然收获颇丰，和女人一人背了满满两包往住宿处走。
　　那个女孩被裹到只剩张苍白的脸露出来，她看上去并不像快要死的样子，反倒十分冷静，像个没事的旁观者一样。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但一直面无表情。她也不讲话，只是看看抱着她的陆琛，看看旁边的女人，又看看走在前面的小毓。目光不停在三个人中间流转。
　　“我觉得……”小毓的声音经过头盔加强传声功能后轻轻飘出去，她似乎有点犹豫，“你刚刚也看到了，猰貐围着她不走……如果我们带她走，她会不会引来更多猰貐……”
　　陆琛思考一会儿，答：“也许是雨太大，那些猰貐没注意到我们。如果真的是因为她……那就等下次引来再说，要是真的还能引来，那个时候再杀了她也不迟。”他的声音很沉，话却很直白，一点也不担心怀里的女孩听到。
　　“嗯……行。”小毓想着如果真吸引来了猰貐，就把这女孩推出去当诱饵就行了。莫名地，小毓回想到那双眼睛，竟还是有点发怵。
　　随后四人再无话，虽然对这个不出声的女孩充满了好奇，但这充满未知危险的黑夜急雨不允许他们有闲谈的功夫。也许就在闲谈的时候，就有猰貐围过来把他们杀了。
　　果然途中又有七八个想靠近，被小毓一一击毙。明显来的猰貐比以前多了，但他们没有丢下这重伤的女孩。三人匆匆赶到唯一亮着灯光的建筑，那是他们在地图上临时定的住宿处。
　　先前绕路来的人们看到他们过来，有的很高兴还能活着见面，有的不发一语走开，有的看着他们满满背包的装备表达后悔没有跟去。一时间，沉闷的大厅热闹起来，本来的食物香味更浓了，许多人想听听他们经历了什么。
　　陆琛兴致勃勃地留在大厅，跟他们绘声绘色描述刚刚的场景，但把猰貐不攻击他们这点隐了过去，改成猰貐的无比凶猛。
　　这人爱吹牛的性格就是改不掉。小毓心想。
　　那女子，就是陆琛的女朋友，叫卞浩莲。浩莲朝小毓无奈地笑笑，从丈夫怀里抱过那女孩，由于力气太小差点两人一起摔倒，得亏陆琛吹到忘情不忘伸手扶一把。
　　浩莲和小毓把女孩抬到一个空房间，烧了开水，给她擦身子洗头发。当然擦洗的工作是浩莲的，小毓负责坐在旁边烧烧开水，已经有一缸水被女孩染得又红又黑了。女孩一直盯着她们看，像要把她俩看出洞来，却依然不发一语。
　　小毓被她看的不耐烦：“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我说说你从哪里来，那些猰貐为什么只攻击你。”
　　浩莲被小毓的气势吓到：“小毓……温柔点……我要给她缝伤了。”
　　女孩还是只盯着她。
　　浩莲打开医疗箱子开始为女孩消毒缝合伤口。可女孩脸上一点疼痛的表情都没有。浩莲悄悄皱眉看着这女孩。女孩腹部巨大的豁口让人不敢直视，浩莲冷静地把跑出来的内脏塞了回去，鲜血染了她一手。没什么经验的小护士止住颤抖的手，埋下头专心缝伤口。心里在暗暗庆幸他们过去得及时，没有让猰貐吃掉她更多的皮肉和内脏，也在心惊这女孩一路上竟然没有死，究竟是生命力过于顽强还是硬撑着一口气回光返照？但小毓想救这个女孩，那自己也尽全力挽救一下她……
　　但此时的小毓很生气，她瞪着躺在床上的女孩：“说你呢，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你看我有什么用！”
　　女孩还是盯着她，一语不发，甚至没有动作。鲜血在她身下漫了一层。
　　浩莲忍不住问：“你不痛吗，痛就说一声。”
　　她转转眼珠，目光从小毓移到浩莲身上。
　　小毓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得，又是一个哑巴。这个还感觉不到疼。”
　　另一个哑巴是同队的十分厉害的猰貐猎手，说白了，其实就是最强杀人犯。
　　“哎小毓……”浩莲突然出神地唤她，眼睛却在女孩身体上快速移动，“她断了好多骨头！”
　　小毓很少听到浩莲这样激动的声音，便皱了眉起身来到她俩身边。她看向女孩苍白又血迹斑斑的身体。除了躯干和四肢上少掉的一块块皮肉，就连小毓这样的医学外行人都能看出她身上有几块肋骨以不自然的方式陈列着。
　　浩莲本只是小医馆的护士，刚刚擦拭身体的时候只顾着看惊心动魄的伤口，竟没有注意到这些奇怪的骨头。
　　浩莲现在都不敢碰这个姑娘，只是极其痛惜地看着她，眉头紧皱：“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小毓也眉头紧皱，越发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可当她的目光触到女孩的眼睛时，那瞳仁宛如黑沉沉的水，不见一丝波纹，她依然静静地看着她。小毓陡然心一惊，干脆嘴唇一抿，转身摔上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