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番外 落幕后的蝴蝶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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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子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坐在一条长椅上。
空气中飘荡着桂花特有的甜香味，头顶上是蓝色的塑料雨棚，周围的环境既熟悉又陌生。
女子侧头看去，没被雨棚遮挡的地方，金灿灿的阳光正照在石板路上。而在她脚尖前不远的地方，透过雨棚撒下来的浅蓝色光斑正在微微地晃动着。
很熟悉的颜色。像是女儿颜料盒中某个颜料的颜色。
想到这儿，喉头忽然像是哽住般不畅，女子因此而微微俯下了身去。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坐直了身子，视线空洞地凝视着远方。不断地有人来来往往，可她却觉得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了一层浅浅的灰色。
既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
抬手拨了下被风吹到眼前的额发，女子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一个走过来的人影。
不高的个子，穿一身橄榄绿的外套。黑色的头发扎成马尾，随着主人那轻快的步子左右晃动着。眉目平凡而普通的少女朝着女子走了过来，毫不侧目地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了下来。她像是要拉伸开身体那样伸直两手，但马上又换回了一种随意而舒适的坐姿。静坐了大约两三分钟后，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哒哒哒地发起短信来。
少女的刘海被发卡别起，少许的碎发因为低头的动作而垂了下来。这样略低着头的姿态，女子是很熟悉的。
和她的女儿，一模一样的动作。
大概是女子关注的视线太显眼，少女很快就转过了头来。那张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上一点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嗯…请问有什么事吗？”
握了手机的手放到了腿上，眉头因为疑惑而浅浅地蹙了起来。少女的样子，与女子记忆中女儿的脸重合了起来。微妙的不真实感因此而袭上了女子的心头，一直到对方再问了一遍，才回过了神来。
尴尬地笑了两声，女子不自在地退后了一点。又看了一眼少女那酷肖自己女儿的面容，女子低了声音，抿了下唇。
“不、没什么事……只不过，你长的太像我女儿……”
少女闻言，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困惑转而变成了一种好奇。
“有那么像吗？”在得到了女子点头的肯定回答后，少女稍稍偏了头，眨了下眼睛，流露出企盼的神色来，“那，阿姨您女儿几岁啊？有带照片吗？”
照片……为难地皱了下眉头，女子正想要摇头，手指却突然触碰到了长椅上一个冰冷的事物。
什么东西？疑惑地扭头看去的女子，发现自己手边的是一个粉红色的数码相机。熟悉的样式和上面的挂绳让女子愣了一下，但手中冰冷的触感却告诉她那并非自己的错觉。虽然想不起为什么相机会出现在这里，但女子还是熟练地打开了相机，调出了其中的照片。手指轻柔地拂过屏幕上的面容，女子微微勾起了嘴角。坐在长椅另一边的少女见了，颇为好奇地探过身子来看，黑色的头发从脖子一边垂了下来。
相机的屏幕上映出来的照片非常普通。穿着宽松的衣服，将红色的太阳镜推到头顶的少女，正用手中的调羹戳着碗里面的酸奶。屏幕上少女的侧脸，与女子身边的少女相似到惊人的地步。
“呜哇…真的好像哦……”
用食指点了点嘴唇，少女好奇地戳了下屏幕上的脸，哈哈地笑了起来。
女子的视线在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转了几转，最终还是定格在了相机的屏幕上。已经不再年轻的手指拂过相机屏幕，一下又一下。
她身边的少女侧了头，露出了不知是好奇还是掺杂了什么意味的笑容。她倾斜了身子，将手肘支在长椅中间的铁质扶手上，手背托了自己的脸颊，半垂了眼帘。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呢？”
手指顿了一下，女子抿了抿嘴。
“是在我女儿十八岁的时候……为了庆祝她考上大学的旅行里。”
“十八岁啊……比我要大呢！她现在几岁？”
“现在，二十七岁……”
“啊是这样……”嗯嗯了两声，少女点了点头，“有没有再以后的照片？我想先看看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呢～～～”
带了几分狡黠的笑容很灿烂，少女在接过相机的同时轻轻道了声谢。她熟练地翻着一张张照片，前额的刘海垂落，半遮掉了她眼中的神色。
相机里的照片很多，多到旁边看着的女子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而低垂着头的少女却完全没有疑问，就像是翻看着相册一样一张张看过去；只有偶尔，她才会停留那么一两秒，仔细地凝视了相片中那张相同的容颜。
不知道过了多久，照片终于被翻到了头。少女的视线停留在照片上那个身穿白色毛衣笑容飞扬的人影上，浅浅勾了嘴角。
“……已经，结束了呢。”
从侧面看到那个笑容的女子，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告诉面前的孩子，她的女儿二十岁的时候就失踪了？
还是说，经过了好几年的时间，连法律都认定了她的死亡？
又或者告诉她，自己面对着没有遗体的坟墓时，是怎样的心情？
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听说和女儿一起失踪的两个同学突然回来了的时候，女子也是有过希望的。但是很快的，那两个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的事实，让她感到了更深的绝望。
俯下身子，女子用手掌捂了脸，低声啜泣起来。
旁边看着的少女没有说话。她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拍拍女子的背，却还是在半途就收了回去。
手中的相机被轻轻放到了长椅上，沉浸在悲痛中的女子，听到了一句很轻的问话。
“葬礼……已经办过了吗？”
那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曾经见了二十年的面孔，与方才坐在身边的少女逐渐重合，最终变成了同一张脸。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女子终于放声悲泣起来。
得不到回答的少女微微摇了摇头，再次开了口。
“有人……为我哭了吗？”
用手掌捂了嘴，女子重重地点了头。
“这样啊……这样，就好了。”
感觉到身边的长椅一轻，女子抬起了头来，看到的是站起身来的少女的背影。原本的橄榄绿外套变成了厚厚的牛仔外套，脖子上围了淡紫色的长围巾。
一如当年女子最后目送她走出家门时的样子。
周围的风景急速消退，扭曲旋转成了怪异的灰白色光带。由它们组成的奇异漩涡不停旋转着，除了女子所坐的长椅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吸了进去。
颤抖地伸了手，女子似是想要挽留站起的少女；然而背对着她的少女却像是全无所觉，只是抬了脚往那不见底的漩涡走去。
就在即将走进漩涡之前，少女停了步子，略略侧过了头来；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抿了嘴，摇了摇头。
少女随即转过了身来，两手背了身后，微微歪了头笑了起来。
然后，抬脚走过了最后几步。
再不复见。
睁眼的瞬间，祈月有点弄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在眨了好几下眼睛后，她慢慢地坐起身，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
“醒了？”
沉静平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祈月抬头，看到那与自己容貌相同、气质却温润柔和的白裙少女正立在床边，将手中的被子放在了茶几上。
低低应了一声，祈月伸手拿了水杯，并不喝，只是在手里随意地转着，眼睛却一直盯了被子看。
旁边的少女眨了眨眼，微微俯了身，用一种通透与了然并存的眼神看了祈月，问道：
“是个怎样的梦？”
咬了下嘴唇，祈月游移了下视线，还是垂了眼帘，低声说了句：“还不错。”
“是吗？那就好。”听祈月这么说，少女就直起身子点了点头，“那么，当初他们答应你的条件，已经全部都做到了。”
往后靠在了床头上，祈月抬起手，用手臂挡了眼睛。许久，才回了一句：
“是啊……都结束了……”
轻轻叹了口气，少女拿过祈月手中根本没喝的杯子，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随即侧了头道：
“既然醒了，就快些吧。大家都等着呢。”
“知道了。”
拍了拍脸颊，祈月干脆地翻身下床，对少女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去。祈月在带上门时，往门内看了一眼。
床边的玻璃杯子上，静静地停着一只火红色的凤蝶。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番外 落幕后的蝴蝶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