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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终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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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与记忆。□□与经历。
当普鲁塔克思索忒修斯之船时,落在他窗棂的那抹月色朦胧,大概正是两千多年后,罩在薛洋和晓星尘身上的这层银华。
斗转星移,时移世异,几经轮回转世,往日的记忆与今时的人生重叠后,爱和身份,哪个更重要。
坠河事件之后,谢昌辽迅速的把谢牧调回了平城。倒不是谢昌辽觉得时机到了,而是成瑾心疼自己儿子,经历了这许多之后,尤其是在知道谢牧故意藏了霜华碎片之后,成瑾已经无法相信谢牧能够好好的照顾自己。
如果说地处南北之交的界城是谢家的后花园,那身在北方中心的原城就是谢家的根据地。谢昌辽动作很快,成瑾非常满意。
这次工作调动对谢牧来说算是向上跳,新工作远不及之前那样繁忙,至少一周有三四天可以在家吃晚饭。谢牧没有住在家里,而是选了一处公寓,皇城根儿闹中取静的商住楼,楼下就是原城人流量最大的商圈,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霓虹招牌通宵达旦。虽然不是成型小区,但安保级别足够高,刷脸进入独立的地下车库,停车位旁就是直达电梯,一梯入户,电梯门打开时,38层的高度将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彻底隔绝。
但起初陈星杨是不喜欢这里的,或者说晓星尘不喜欢。如今的陈星杨说不清楚支配自己行为的到底是谁,他差不多理解了之前谢牧的纠结和迷茫。如果单只是陈星杨,他是喜欢热闹的,虽是出身书香门第,但家里并不是古板含蓄的氛围,小时候界城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杨教授爱玩儿的性子总是耐不住,会带着他一起去见识见识。但第一次跟着谢牧来看房子的时候,陈星杨却明显的犹豫了,他觉得太闹了,虽然家里安静,可谁能不出门呢?一出门,几乎就能见到平城最能闹的那群年轻人,他觉得像是掉进了乌鸦窝。可谢牧却开导他,总是要更了解这个世界才能更好的在这里生活下去,反正已经决定不回去了,每天要还是住在市郊的园子里,静是静的,但永远走不出自己的那个小圈子。
陈星杨明白这理由是说给晓星尘听的,但他莫名觉得有道理很受用,心里还有一股子不知道哪儿来的跃跃欲试的劲头。
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陈星杨被自己的情绪搬弄的心绪起伏。
每天早上谢牧出去晨跑时会带早餐回来,一起吃了之后谢牧去上班,陈星杨会打扫下家里的卫生,看看书,中午基本通常是一个苹果解决,午睡一小时起来到楼下的超市去买菜,回家煲汤做饭,等着谢牧回家。饭后通常是谢牧洗碗,之后两个人会下楼走走,有时会走得远一点,到两条街外的公园里,看会儿大妈的广场舞,或是听会儿大爷的胡琴儿。这样的日子过来三四个月,陈星杨通体舒泰可心里却愈发地有些慌。
比如以前他早上是要懒床的,可如今雷打不动四点半就睁开了眼睛,一定要在阳台把脑子里的拳术心法走一遍,才算舒服。
比如曾经他十分热衷和谢牧的肢体接触,主动热情无法描述,可如今他不仅不好意思主动,每每谢牧撩拨他时,心底还会生出羞涩之感,耳根子烫的要冒火星子是怎么回事。
比如他曾经无辣不欢爱饮浓茶,现在却饮食清淡,还意外地迷恋上了冰可乐。
诸如此类的变化,大大小小,自然而然又奇奇怪怪。陈星杨实在憋不住了,问谢牧自己和以前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谢牧说可能是因为晓星尘的意识在你的身体里苏醒的缘故,还聊了聊自己当初发现有薛洋记忆时的感受。
“但我们两个还是不太一样。”陈星杨慢吞吞地扯了一句。
这天晚饭后打起了雷,像这天气预报说有阵雨,俩人决定不出门,缩在沙发上想找部电影看,翻来覆去没有找到想看的,话题被陈星杨明里暗里的拉到了他想聊的那个方向。谢牧把人抱在怀里,私有若无地蹭着人家那双手。曾经陈星杨瘦归瘦,手却是肉肉的,如今这十根手指像竹签子似的,劲瘦有力的样子。谢牧这么想着,手又不听话地又去摸了摸陈星杨的肚子,虽不至于有几块腹肌,但肌肉的线条是清晰流畅的,这一年多来每日练功不辍,让陈星杨的身体愈发健美起来。前面一年因为堵着一口气,两人聚少离多,谢牧都没注意到陈星杨的身材已经变得这么好了,嗯,和记忆中晓星尘的手感,几乎一模一样了,有弹性又紧实,手感实在比蛋白粉堆出来的肌肉舒服多了,体脂估计最多15%?谢牧从专业的角度心里默默品评着怀里人的肌肉条件,手向上走去,又跟着手臂的线条顺下来,走到缝匠肌上时终于被陈星杨忍无可忍地打断了。
“正经说话呢,不要乱摸…”
谢牧被打断了也没恼,笑着收回了手,复又去摩挲那十根手指:“好,你说,哪儿不一样。”
“你看,你有薛洋的记忆,因为你本来就是薛洋,你这属于投胎转世孟婆汤没喝干净,所以还有上辈子的记忆,你就是这个人,所以你不觉得奇怪。我不一样啊,我是老祖宗脑子进了水,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灵魂强行地塞进了我的身体里,而且如果我妈妈是个男的,或者我是个女的,这灵魂根本就不会进到我身体里,所以你说咱俩能一样么?我就是寄居蟹的那个壳儿。”陈星杨微微地想把手指蜷起来,躲开谢牧意欲渐浓的触摸。
老司机谢牧怎么会给陈星杨躲开的机会,尤其是最近,他也发觉陈星杨并不是原来那个任性的孩子,身上晓星尘的痕迹愈发多了起来,整个人比很久前的陈星杨乖顺,但又比之前的晓星尘多了些撒娇的意味,谢牧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却喜欢这样的变化。
但是明显地,陈星杨陷入了之前自己沉浸了许多年的苦恼中,谢牧伸开手指把陈星杨的手整个包裹了起来,慢慢地说道:“我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吧。当初你姥爷和我说你就是晓星尘的时候,我真的感谢上天,作为薛洋,晓星尘是我唯一的爱人,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执着地找他这么久。可我毕竟是作为谢牧长大的,在谢牧的心里,或许对陈星杨没有那么浓的爱意,但好感肯定是有的。”
话说到这里,谢牧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僵硬了一下,语气难过地问他:“所以你并不喜欢陈星杨么?”
“我必须和你坦白这件事,我对陈星杨,只是有好感,这份好感,我想,也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有晓星尘的灵识,所以才吸引了我。”谢牧想着总归要说清楚,索性开诚布公。谢牧有这份底气,他想着事到如今,两个人是不可能再分开了。
陈星杨的头低了下去,谢牧没说话,静静等着陈星杨的回复。
“我知道,之前你和晓星尘吵架,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这些事,我全都记得,可是不死心,还是想听你说一次。我能感觉到晓星尘对薛洋的爱,但我想和你说”,说到这里陈星杨抬起头,小鹿一样的圆眼睛,看不出失望和纠结,纯净的像是天上的繁星,被最澄澈的水擦洗过一样,“但是你要知道,陈星杨对谢牧的爱,一点都不必晓星尘对薛洋的爱少。”
谢牧被这句话触动了,往日的种种涌上心头,谢牧第一次觉得很愧对面前这个年轻人。说到底,这份感情,是薛洋和晓星尘的,而陈星杨,只是被牵扯进这纠缠不清的命运里的无故人。
“对不起。”
“嗯,没关系,好好养着我吧,用你这辈子来报答我,要不是我,你永远都找不到晓星尘。”
“好。”
聊完天,陈星杨拿起遥控板又开始找电影,一页页翻过去,谢牧把陈星杨抱起放在沙发上,“我去拿可乐。”
等谢牧拿着两罐冰可乐回来时,陈星杨仰着脑袋语气轻快地说:薛洋,“你,以后可以叫我晓星尘么?”
一句话把谢牧问愣在当场。谢牧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两次,在情事汹涌时,低声呼唤出的是晓星尘的名字,睡意浓稠时,紧紧环抱着怀中人呢喃着“星尘”。
“其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我在跟自己较劲,我都觉得自己很好笑,虽然我身体里只是有晓星尘一点灵识,但是当这一点灵识苏醒过来后,我就已经不是完整的陈星杨了,没有人能把自己的灵魂分成两半过生活,对不对。我只是一直在和真实的自己对抗,我以为我可以忽略我是晓星尘这件事,只要我不承认,我就是那个可以和谢牧在一起的陈星杨。”陈星杨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但似乎这泪水只是承载了他那部分一直纠缠自己的坏情绪,流掉了,就再也不会缠着他不放了。
“我很感谢你刚才的坦诚,我希望当我有陈星杨的记忆的时候,能够听你说出你的真心话,不愧是你呀,如果你说你爱上了陈星杨,我反而会看不起你,你那么爱晓星尘,爱到要吃自己的醋,这样的你,怎么会爱上别人呢,对不对?”
“所以,薛洋,我们把谢牧和陈星杨忘了吧,我不想再纠结这些了,让我们把之前那些不快乐都忘了,好不好,你只是薛洋,我只是晓星尘,既然我们都活过来了,我们又在一起了,我们不用在意那些仙族恩怨,不用想着天下太平,不用想着惩奸除恶,那些真正的烦心事都不用去想了,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一些不必要纠结的事情徒增烦恼呢?”
谢牧看着走向自己的这个人,忽而满眼都是自己被晓星尘救起的那个晚上,因为怕被发现真实身份而躲避触碰,晓星尘温声地说“我没有必要害你”,轻轻地用布巾擦拭自己身上的血渍。谢牧觉得时光具象起来,如同千万条光怪陆离的线,海浪似的朝着两个人包裹而来,紧紧将二人缠绕后又瞬间被打散,祥云似的在二人周身漂浮围绕,千百年前的记忆乘着这光影穿胸而来,猛烈地撞击着谢牧的心脏,他无法呼吸,无法直起身体,就要脱力摔倒时,眼前的人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阿洋。”
“晓……晓星尘。”
我终于,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