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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巧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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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杨回到家,先到卧房去看了姥爷,杨教授挂着点滴,安稳地睡着。杨伯见陈星杨进来,忙起身迎出去,两人退出房间,杨伯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卧房的门。
“又是在找东西么?”陈星杨压低声音,十分焦躁。
杨伯搓着手,引着陈星杨往书房的方向一边走一边说:“早上吃了饭,少爷说想吃焦圆子,我10点多去买,前后不到半个钟头,回到家,就看到这个样子了”,杨伯推开门,书房里一片狼藉,左右两边顶墙书架里的书除了最上面和最下面的逃过一劫,其他的全被扫到了地上,堆起了两座凌乱狼狈的书山。陈星杨走进去,窗前的书桌面上空荡荡,砚台笔架子笔还有几本字帖子宣纸全散在地上,那只明末的秋蝉伏蟠绕莲玉笔洗是姥爷极其心爱的,此刻也七零八落的碎在地上,看样子是拼不起来了。书桌抽屉也都被抽出来丢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七七八八散在外面。陈星杨手撑着书桌,有些疲惫,也有些难过,他小声地说:“到底是在找什么?”
“诶,就是不知道啊,少爷和之前一样,嚷着‘找不到’‘找不到’‘哪儿去了’‘哪儿去了’,问他,他也是急得不得了,说不出来,诶”,杨伯叹气,悄悄红了眼圈,“我要是知道他在找什么,就好了呀。”
杨伯从小被卖到陈星杨的姥爷家里做长工,老太爷看他样子清秀做事麻利就遣了他去给少爷做书童。那些年因为出身不好,陈星杨的姥爷没少吃苦,杨伯不离不弃地守着,也只在那几年动荡时迫于形势喊过少爷的名字,后来时事平静,仍是称“少爷”。后来少爷成家生子,杨伯却一辈子没有结婚,甚至连相好过的人都没有,只一心一意地从照顾少爷一个人,变成了照顾少爷一家人。
陈星杨转过身靠着书桌,看着和自己姥爷年岁相差无几的杨伯,清癯的身形、可亲的面容、憔悴的神态,也是真的心疼:“杨伯,你去歇会儿吧,我来收拾。”
“别,小星星,我很快就能捡好的,你都没吃饭呢。”杨伯一听陈星杨要自己动手,马上来了精神,他最受不了让孩子干活儿,走过去连推带拉让陈星杨跟着自己一起到了餐厅,“来,你坐下,杨伯先给你热饭,正好还有上午买的焦圆子,我买了三种馅儿,有你爱吃的黑芝麻咸蛋黄,你等着啊。”杨伯按着陈星杨坐在椅子上,自己转身拿起放在餐桌上的围裙进了厨房。
陈星杨看着杨伯微微有些驼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薛洋从车库出来正看到小叔穿着运动衣从大门进来,气喘吁吁,牵着他那条超重的牛头梗。
“小叔,又大中午的去跑步啊?”薛洋实在憋不住笑,小叔出国访学一年,奶奶把那条狗养的超重了十几斤,小叔回来垂头丧气地努力给狗减肥,偏偏这狗就喜欢正午烈日里出去飙汗,真是一条神狗。
“嗨,别提了,热死我了,俩礼拜了,狗一点儿没瘦,我都掉了5斤肉了。”谢昌宁皱着眉头红着脸,把狗绳递给一旁的佣人,搂住薛洋的肩膀一起进了家。
“阿牧,你是不是又抽烟了?”谢昌宁一边换鞋一边凑近薛洋,奸笑着抽了抽鼻子,“赶紧去洗澡,等会儿让奶奶闻着,又得说你。”
薛洋这一世的名字是谢牧。
当年谢家两个儿媳一前一后有了身孕,老太爷说先生的那个叫阿牧,后生的那个叫阿荛,取“行牧且荛”的意思,希望他们虽身在富贵人家也不要忘记贫寒之苦。薛洋是先被生出来的那个,阿荛就是他要接没接到的堂妹。他总是感慨自己的名字,人生还没开始就要谢幕了,爷爷只记得让儿孙忆苦思甜,倒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吃饭时谢昌宁提到自己的导师上午突然发病,助手发了信息说这个礼拜的课都取消了。
“难为你导师岁数那么大了还坚守岗位。”薛洋头也没抬地接了一句。
“那是因为遇上了我,我老板好多年没带学生了,因为你小叔我优秀,知道么?你好好学习,争取能踩上我的影子也行。”谢昌宁伸手呼噜了一下薛洋的脑袋,得意地自夸。
“行,我明年争取去给你当学弟,到时候我爸就比你大一辈儿了。”薛洋眼尾一挑,瞅了他小叔一眼。
“去,懒得理你”,谢昌宁突然兴味索然,凑近薛洋,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老板是什么病么?”
薛洋见小叔没接他的话茬儿还表情严肃了,不由得放下筷子,说道:“什么病啊?”
“哎呀,不是癌症什么的”,谢昌宁见薛洋一脸吊唁的表情,白了他一眼,“是一种很罕见很罕见的遗传病,会在随机时间失去一些随机记忆,得病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忘记什么事情,是不是很惨?”
“啊?”薛洋惊呼一声,他觉得这种病只存在于影视剧和文学创作中,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样的,他想起一部很久前的电影,“跟那个什么橡皮什么的电影那样的?”
谢昌宁点点头,表情很悲伤:“对,但比那个还惨,那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导师是有的记得,有的不记得,不记得的事儿吧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忘记的,很复杂,诶,我老板的太太就是因为受不了所以自杀了,他女儿女婿是特别优秀的医生,可惜在中东的一次MSF援助行动中被流弹打中,也不在了。”
“啊?”谢昌宁从来没有和家里人提过导师的私事,薛洋也只知道小叔的导师是特别厉害的古代史专家,业界泰斗级的人物,却没想到人生经历如此坎坷。
谢昌宁看薛洋张大了嘴一脸震惊和遗憾的表情,继续说道:“我老板这个病啊,像是血友病似得,隔代遗传,而且就现有的病例来看还是传男不传女,你知道的我老板只有个外孙子了,我跟你说,他外孙学习特别好,从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所以我老板特别担心这孩子也会得他这个病,那这辈子就毁了。但你想,隔代,又是男孩,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得病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他外孙多大了啊?”
“之前叫你一起出去玩你老也不去,比你小一岁,跟阿荛一样,也在实验,叫陈星杨。”谢昌宁犹自感叹着,薛洋却像是被人拧了一把后脖子,支棱了一下,“陈星杨?”
原来是他。
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薛洋默默地端起已经冷了的汤碗,喝了口汤,压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艹,我这不是在拍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