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田》青衫夜雨

6、第 6 章

　　秋冬季多雨，牛车还没驶进村里，密密的雨已经落下来了。

　　应征估算了一下距离，没有拼命赶一赶的打算，毕竟车上多是易湿的玩意，就算勉强赶回去了，只怕东西也不能要了。

　　好在应征早就防着这一点了。

　　他飞快的从板子下掏出一块油布，将板车盖了个严实，然后跟着一起窝在了油布下。

　　就这一会儿雨已是大了，落在地上噼啪作响，江釉撑着油布露出一条小缝，隔着小缝望着外面朦胧的雨帘，豆大的于砸在油布上，躲在下面的人无法避免会被砸到，应征困难的挪了挪，抬高了手臂挡在了江釉上面。

　　江釉松开了一只手，小小的缝隙被遮住，微弱的那一点光亮一下子消失，厚实的油布下光线暗淡，江釉往后靠了一点，整个人都靠到了应征硬实的胸膛上。

　　应征喉咙滚动，忍不住往前低头，唇角挨上了江釉的额头。

　　油布下空气不流畅，气温逐渐升高，闷得应征满头大汗，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跟江釉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回去取伞，你、你等我。”

　　他说完，小心的挪动板车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腾出来一个不大的空间，他等她挪过去，然后小心掀开油布钻了出去。

　　不钻不行，留下来他心慌慌的，总感觉哪里要不好。

　　应征很快就跑远了。

　　江釉笑着的嘴角慢慢捋平，她盯着应征的背影，眼神闪烁。

　　应征买的东西很多，吃的也不少，在江釉身边不远的包袱里就放着很多包着油纸的糕点，江釉离得近，不需要仔细的嗅也能闻到糕点的香。

　　江釉闻到了，心情就很好，但这样的很好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想到了城外一瞥而过的人，也想到了似隔了大半生的浑浊血光。

　　怎么办呢？

　　她还没有享受到，就要被打断了吗？

　　江釉的眼神有点阴沉，强烈的无法遏制的杀气喷涌而出，将小小的油布下的空间割得光怪陆离。

　　就在江釉想入了迷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和着四溅的水声响起来，然后靠近。

　　应征掀开油布，隔着雨帘望着她笑，然后飞快的将蓑衣塞给她：“你穿上，我我们回去。”

　　雨还会下很久，江釉并没有犹豫，她飞快的穿好，然后从油布里钻了出去。

　　蓑衣挡住了雨，应征将伞递给她，冒着雨将牛卸下，然后将板车推到了路边，板车被遮挡得严实，应征并不怕它淋湿，他只担心打雷会惊了牛，好在在他来回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

　　应征将江釉抱到了牛背上，然后牵着牛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赶。

　　到家的时候，雨一下子大了起来，隐隐的还有雷电闪烁，江釉进屋换了衣服，站在窗户边望着昏沉阴暗的天空，屋外吹来强劲的风，屋内微弱的灯火摇晃。

　　*

　　当第一场雪开始的时候，离过年已经不远了。

　　晌午过后，江釉抱着赶集时候买的料子去村中吴氏那儿，请她帮忙裁新衣，吴氏家离得不远，从应征家后门出来过小道，拐个弯就到了。

　　雪很大，江釉打着伞，没一会儿伞面上已是积了厚厚一层雪花。

　　江釉到的时候，吴氏正在忙着裁衣，镇上离得远，村里要做衣服都是吴氏做的，看到她来，她忙得都没空端碗水。

　　“阿征媳妇，你先坐，先等我一会儿。”

　　江釉说：“不急。”

　　江釉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又转去了屋外，吴氏家很大，宽阔的院子四周围了枯草搭的回廊，江釉就慢悠悠踱着步，从这头走到那头，然后再慢悠悠绕回来。

　　吴氏很久才弄好手上的活，她出来喊江釉进去，利索帮她量了尺寸，然后又细细问她的要求。

　　“阿征怎么没来？”

　　吴氏一边忙活，一边跟她闲话。

　　江釉说：“院里的排水沟给堵了，阿征说要尽快弄开，等他忙完了再来量。”

　　吴氏：“哦，那不急。”

　　吴氏没一会儿就弄好了，江釉拒绝了她的挽留，打着伞出了门。

　　回去的时候江釉没走原路，她从村中过，隔得老远听见恶狗在吠。

　　“旺财！瞎叫什么？安静一点！”

　　恶狗主人大声呵斥它，指挥着狗蹲去了墙边。

　　“不好意思，你们是谁？”

　　主人家问。

　　江釉走近了一点，她站在别人家的墙后面，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主人家，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最近村里可有陌生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美丽女子，不瞒你说，是我家小妹，她脾气不好，跟妹婿吵架了，闹着离家出走了。”

　　主人家疑惑摸头，他心想：倒是有陌生人，但不是离家出走的妇人，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丫鬟呀。

　　于是他摇头，说：“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笑着说：“多谢主人家，打搅了。”

　　那两人很快走了。

　　江釉过了很久才走出来，打了个转七拐八弯的拐了回去。

　　应征收拾好了院子，见她进来，下意识的就朝她笑，但他很快就敛了笑，几步走过来十分严肃的问她：“怎么了？”

　　江釉已经尽可能的收敛情绪了，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江釉拧了下眉，伸手牵了他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没事，回来的时候脚陷进雪里去了，费了我好大的劲。”

　　应征直觉不是这个，但他又猜不到，只好作罢。

　　“你别出去了，村里小路多，坑坑洼洼的，不小心扭了就不好了。”

　　他本来就不放心她出去，要不是她坚持，他怎么也是要拦着的。

　　江釉笑了笑，说：“好的。”

　　*

　　吴氏很快就通知说衣服做好了，应征交待江釉待在家中，然后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江釉去后院取东西，在廊下柱头上发现了一支镖。

　　系着红缨的镖插着一封信。

　　江釉没去取，她抬头，视线直直落在立在屋顶上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看着她，冷冷的说：“主上有召。”

　　他说完，转个身便离开了。

　　冷风穿廊而过，将江釉的衣袖鼓鼓吹起，她伸手抚开头发，盯着信笺看了半晌，然后取了下来。

　　信是她的‘主子’写的，早该亡故的人‘活’了过来，大费周章召唤旧部，准备搅浑启安王朝的风雨。

　　江釉合上信，她低声自语：“应……不归……”

　　应不归，不败战神，启安新帝心腹重臣，那位‘主子’恨极了的眼中钉。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