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看云卷时》山绿

3、第三章

　　季遥是九月开学的第三天转到初二三班的。
　　报名那天谢卷起晚了，正好错过排座位，班里人数又是奇数，所以只好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班主任提前就打好招呼说班里会转来新同学，让几个男生搬了新座椅放到谢卷旁边。
　　谢卷十分暗暗地搓手，她十分期待她的这个新同桌，是男是女无所谓，好看就行。
　　下午第四节课，班主任领了个人进来。
　　四五点钟的太阳斜斜地射进教室，热烈的阳光在地板上铺上一层金色地毯。
　　转学生踏着阳光走进教室。
　　一半阴影，一半金光。
　　谢卷眼睛都看直了，只恨自己没个相机，不能记录下这个绝美的瞬间。
　　等等。
　　不对！
　　谁说非得要相机才能记录。
　　谢卷拿出纸笔，刷刷刷的埋头开画。
　　寥寥数笔，一个粗稿就完成了，教室没有颜料，细节颜色什么的拿回家再画吧。
　　“你去坐那里。”班主任给新同学指着谢卷旁边的空位。
　　收拾好纸币，新同学已经坐下来了。
　　“你好你好，我叫谢卷。”
　　新同桌点头：“季遥。”
　　之前离得远，没怎么看清长相，现在坐近了，谢卷才看清他的脸。
　　只比奶茶深一点的浅棕色头发、浓密卷翘粗黑纤长的睫毛、高挑但又不锋利的鼻梁、还有圆润饱满像是裹着水滴的嘴唇、眼睛半睁有些像是没睡醒。
　　他就像是少年漫画里走出来的厌世男主。
　　谢卷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书里看到欧阳修的词：“桥上少年桥下水，小棹归时，不语牵红袂。”
　　当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她好像和词中的少女一样心动了。
　　如她所愿，新同桌果然长得好看，谢卷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新同桌脸上移下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变态大叔。
　　这么漂亮的少年居然是自己的同桌，真开心啊！
　　近水楼台先得月，赶紧打好关系呀！
　　谢卷：“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呀？”
　　同桌：“慈南。”
　　谢卷：“没听说过呢？是在哪个地方呀？”
　　同桌：“B市。”
　　谢卷：“哇！大城市呢！你怎么会转到我们小县城学校呀？”
　　同桌：“搬家。”
　　谢卷：“这样呀。”
　　同桌：“…”
　　谢卷：“你成绩怎么样呀？”
　　同桌：“一般。”
　　谢卷：“你还没书吧，我的先借你看看。”
　　同桌：“不用。”
　　谢卷：“…”
　　谢卷活了十多年，第一次觉得交流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从小她就被郑多月教导为人要活泼开朗，待人要热情有礼貌，所以她非常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态度，但是转头一想，也许是新同桌才转到新班级，还没有安全感，所以才用冷漠的外表包裹自己，得给他些时间适应环境。
　　结果没想到的是，一周过去了，新同桌不但没有适应环境，反而比第一天的话更少了。
　　不管她怎么热情和她的同桌讲话，那人的的态度都是淡淡的，爱答不理的。
　　他们两虽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相隔距离不过一尺多，但一周下来几乎说不了两句话。
　　季遥像是筑起了一片玻璃墙，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
　　后来谢卷也不愿意和他讲话了。
　　再大的热情也会被冰冷的态度降下来，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让谢卷提起和他交流的兴趣。
　　谢卷发现季遥的目光总是透过自己望着窗外，她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
　　这有什么好看的？谢卷不懂。
　　可就算不喜欢这人的态度，她还是主动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季遥，这样他的脖子也不至于太累。
　　*****
　　一个多月后，学校的秋季运动会如约而至。
　　谢卷正好来月经，小腹里面又凉又疼，现在的她只想回家睡觉。
　　运动会期间不用上课，参赛的同学一个班只有几个，很多只能当观众的同学就想请假出去玩，那几天班主任们准能收到层出不穷各式各样的请假理由。
　　当然，学校的老师也不是吃素的，同学们的小心思他们怎么可能不懂呢？
　　于是学校出了个规定，运动会期间请病假的，销假时必须带上医生证明，请事假的让家长亲自来请。
　　规定一处，请假人数骤减。
　　而痛经这种看上去很严重，实际上很常见的，连病都不能算的症状，怎么拿得出来医生开的证明呢？
　　谢卷拿不到请假条，只能使出那一招了。
　　反正不上课，不点名，偷偷溜走也没人能发现。
　　她悄咪咪地摸到女生宿舍楼后面，那里有一处矮墙，很容易就能翻出去，墙外是条空巷，基本上是不会被发现的。
　　“咦？”谢卷躲在转角处，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快一步，那人一只脚已经跨出墙边了。
　　谢卷仔细看了眼那人，自言自语道：“好像是季遥。”
　　没想到季遥才转来一个多月，就已经发现这一处逃学圣地了。
　　他也溜了。
　　也是，就他这张金嘴，想想也是不可能用来声嘶力竭地喊加油的。
　　谢卷紧跟其后，虽然肚子还绞痛着，但也不影响翻墙的利落，翻过围墙后，她捂住肚子朝家走去。
　　季遥走在她前面，看样子是去同一方向。
　　走出巷子后拐个弯，是一条卖夜啤酒的街，这个点街上的商铺都还没开张，冷冷清清的。
　　“刺啦！”汽车急刹车的刺耳声从转角前方传到谢卷耳里，她往前走了几步，心想别出什么事才好。
　　走到转角处，谢卷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男人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将一旁的季遥直接按倒在地，黑色的布袋套到他头上。虽然季遥极力反抗，但却抵不住电击棒的攻击。
　　二人将昏迷的季遥丢上面包车后座，驾驶车子绝尘而去。
　　绑...绑架
　　谢卷躲在墙边上注视着这一幕，等面包车驶出视线后，她才拔步而跑。
　　报警！
　　赶快报警！
　　怎么周围都没有人啊？！
　　人呢？人呢？
　　谢卷慌忙穿出街道，跑到一家小超市借电话。
　　她颤抖着手拨通110：“喂，您好，我要报警……”
　　警察很快就赶到，谢卷此时都已经感受不到肚子的疼痛了，一心只想救回她的同桌。
　　幸好她记得车型和车牌号，协助警方查案。
　　秀阳是一个很小的县城，道路简单，很容易就能配合着监控推测出行车路线，警方最终在一个废弃的厂房截住两个劫匪。
　　季遥被顺利救回。
　　后来警方查到二人背景，他们原来是季遥的父亲齐旭北公司的员工，犯了一些错被开除后，对齐旭北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他。
　　但在B市的齐旭北行事小心，家又处于安保森严的高级小区，他们俩接触不到，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打听到他在秀阳的儿子，于是二人就策划了这一起绑架案。
　　只可惜出身未捷身先死，还没在厂房里喘口气，就被警方抓住了。
　　季遥受了些伤，要在医院观察一日，也是在这是谢卷才知道原来季遥是莫秋霜的外孙。
　　莫秋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在小区经营一家小卖部，帮过郑多月很多忙。以前谢卷还小时，郑多月上班不在家，谢卷不知道去莫秋霜家里蹭过多少饭。
　　真是没想到那个冷冰冰性格的季遥居然是莫奶奶的外孙啊，一点也不像。
　　季遥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熟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他在反抗时被绑匪打的。
　　谢卷陪着莫秋霜守在病床外面，莫秋霜拉着谢卷的手，流着眼泪讲着季遥的事。
　　“季遥这孩子命苦啊……”
　　在这时，谢卷才知道，原来季遥之所以会从B市那种一线城市来到秀阳，是因为他母亲在两个多月前去世了，只好跟着外婆来到秀阳生活。
　　这也是导致季遥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的直接原因。
　　谢卷心里头有些微微发苦，这种亲人去世后的感受她也经历过。
　　当年她爸爸走的时候，她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
　　“小桃儿，莫奶奶拜托你以后在学校多和季遥讲讲话好不好？自从他妈妈走后，他是越发不爱讲话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卷红着眼睛保证：“放心把莫奶奶，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去帮助季遥走出去的。”
　　从那天起，谢卷又开始了没话找话模式，这一次就算被冷淡处理，她也不会放弃，因为她答应过莫奶奶要帮助季遥。
　　火焰之所以会被熄灭，那是因为火不够热烈而已，只要用足够大的火焰去烘烤，再大的冰山也会被融化。
　　谢卷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了解去关心季遥，慢慢的慢慢的，季遥这块冰山开始融化，开始和外界建立联系，开始主动说话，开始信任谢卷。
　　虽然他性格还是冷淡，但至少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了。
　　谢卷喝完第二杯水后，终于把事情讲完了。
　　“原来如此。”蒋浙京摸着脑袋，“那感觉想和季遥做朋友还挺难的。”
　　谢卷想起刚认识季遥那会：“当时他妈妈刚去世，他像是把自己锁在一个箱子里，他不出来，别人进不去。我和莫奶奶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心头的锁敲碎，从箱子里把他拉出来，现在的他比那会的他好太多了。”
　　“那这么说季遥遇上你还挺幸运的。”
　　谢卷哈哈大笑：“那当然，不过我还是有好处的。”
　　郑多月上班的医院离家远，中午没时间回家给谢卷做午饭，所以谢卷之前都是在学校吃的午饭。后来莫秋霜知道谢卷和季遥一个班后，就在自家餐桌上加了一双碗筷。
　　郑多月一个人一边带孩子一边上班，两边不能顾全，孩子能有人帮忙照看自是开心的，但这饭也不能白吃，她想要给莫秋霜一些伙食费，莫秋霜却拒绝了，她说：“我外孙的命还值不了几顿午饭吗？”
　　郑多月也只这钱是给不出去的，只好在逢年过节多送些礼物，对季遥多些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