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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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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单人床躺两个男人确实有点挤,所以早早就起床了。我带他去吃这里独有的街边早点,没想到到了以后他笑说:“这饭团好久不吃了,婆婆却没怎么变老。”
“你吃过?”
“是啊,小时候经常吃,就是这个婆婆做的。”
“啊。。。我小时候吃过,可是我来买的时候怎么就从来没有碰见过你。。。额,也对,我能自己来买早点的时候你已经去北京了。”
“苏州现在还在卖这个的,也就两三个人了吧。”
“嗯。你夹油条吗?”
“夹。”
“婆婆,两份饭团夹油条~!”我把钱投进那个盒子里,婆婆说:“找两块钱自己拿吧。”
“好~!”
婆婆从木桶里盛出糯米饭,摊在掌心按压几下后裹上芝麻盐和油条卷成了卷,然后在蘸上桂花糖用这个饭团就算做好了,甜甜软软满满的米香,两个都做好后我提在手里,另一手拉着他钻进小巷,那专门接待游客团的茶馆里的评弹早早开了嗓,好让那些时间安排满满的游客赶紧听了去下一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和抑扬顿挫的吴侬软语,竟然成了工业化流水线上的作业一样。七拐八拐钻进深处,小店隐蔽吃客却很多,几乎没有游客,都是本地人。
“你能喝咸豆浆吗?”找了空位坐下来后我问他。
“能啊,小时候我也经常喝的呀。”他笑说。
“哈哈。。。我总是忘了你目前的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老板,两碗豆浆~”
碗里垫好酱油葱花,浇上滚烫的一勺豆浆后淋了香油芝麻,老板利落地一手端了一碗迅速放到桌上,一点都没洒更没有沾手。
吃着甜饭团,喝着咸豆浆,没多久就冒出丝丝汗来,肚子里熨贴得很。
“闻景哥,你到底算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呢?”吃完早饭还赖在桌子上不想走,且让它们消化消化。
“你说我算哪的人,就是哪的人。”
“哎呦,不要这么没原则嘛。”
“不管我是哪的人,总归我是你的人。”
“哎呦呦、”我浑身一抖,刚冒出那点汗也落下去了:“土味情话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唉。。。大概我是真的有点老了,你们年轻人的梗还真不知道几个。”
“自信点,把大概和有点去掉。”
“。。。”
“哈哈哈。。。”
“君君。。。你还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
“你不是骂我不要脸。。。”
“啊。。。”
“所以你是原谅我了,还是把那件事忘了?”
“都不是。你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让我原谅的。。。是我任性,是我一时糊涂妒火攻心,当时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那么生气啊,现在才知道。”
“为什么?”他笑问。
“明知故问。”
“。。。”他把眼睛垂下去了。
“我相信你是不屑做那种花钱找乐子的事的。”
“。。。”他又望着我笑了。
“多半是你买通了我宿舍那几个人,他们向你透露了我的行踪,是你跟来的。”
“。。。”他只是笑,不置可否。
其实我真的怀疑过他是否真的只把我当乐子,而且怀疑了很久,可是当我看到他消瘦的那张脸时,我就知道我错了,完全错了。。。
吃完早点在街上随便逛了逛,中午去了医院,下午买了菜回去,他烧了特别丰盛的一桌菜,就等小宇回来了。没想到小宇回来看见他,一脸的不悦。。。他走进房间把背包放下问我:“怎么突然买新床单了?”
“额。。。想买就买,这你也要管?”
“那怎么不给我买一个?”
“你的还好好的!”
“你的难道就坏了吗?怎么,你在上面凿洞挖矿了?”
“你!”我恼羞地真想揍他一顿,闻景哥把汤端上桌:“快来吃饭吧,等一下凉了。”
小宇瞪我一眼悻悻地在桌边坐下,桌上一道清炒虾仁,一道凉拌鸡毛菜,一道白什盘,一大碗莼菜鱼羹,最后烧了一点热油淋在铺着葱丝的酱烧鳝丝上,呲啦啦地响着,所以这道菜也叫响油鳝丝。
小宇夹了一块虾仁懒懒地放嘴里,嚼了两下嘟囔着说:“真够殷勤的。”
“你、你能不能有点礼貌?闻景哥忙了整整一下午才做出这些菜,不说谢谢就算了干嘛还要冷嘲热讽的!”
“我为什么要说谢谢,又不是专门给我做的。”他梗着脖子看都不看我闷声说。
“哈哈。。。小宇眼睛还是蛮毒的嘛。”
闻景哥端起饭碗,丝毫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坏坏地笑说。
“哼。”小宇没给他好脸色,只顾吃饭。我也懒的再理他了,这一桌菜做起来确实大费周章,不说那鱼羹要细细地把肉剔下来不能有一点刺,鲜虾要挨个挑线剥壳,就说这道白什盘,里面的鸡片、鱼片、蹄筋、蘑菇、瑶柱、茭白、笋片、藕片、菱角、每一样虽只都用一小点,可都需要细细单独处理,最麻烦的是马蹄,那皮剥削起来可真是要耐心的。除了鳝丝浓油赤酱,其它这些菜都最大程度上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清淡爽口,鲜甜味美,本以为他做惯了口味浓重的北方菜,做起这些江南家常菜会不伦不类难以舍弃那些酱油蚝油花椒大料之类的佐料,没想到竟然做得比那些老字号里还正宗。
“闻景哥,最近这里有一家餐馆火了,做的都是私房家常菜,店里的员工也就是父女三人,生意却好得不得了,想去吃还得提前定位子呢,你要是也开这么一家餐厅,那得火成什么样啊,人又帅菜又好。”我崇拜地说,小宇又“哧”了一声表示对我的不满,我抓着筷子把手举高警告他,再这样我可真动手了:“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嘛?他是不帅还是菜不好?!”
“哈。。。”看见我这个举动,他忍俊不禁说:“我可开不了那种店,没那个耐心,给。。。给家人做饭,当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越精致越好,可要是这菜是给别人吃的,可去他的吧,我才不伺候。”
“嗯。。。烧菜这事,尤其是把菜烧好,没点真的热爱和大爱,还真干不好。”
吃完饭后我们又在街上闲逛了很久,他才回了酒店,大概知道今天小宇回来我是不会跟他回去的,所以他也没张口。。。送走他后我刚一进家门就看见小宇抱着胳膊坐在那里瞪着我。
“干嘛啊?”
“如果你不是弄弄白相(玩一玩)的话,希望你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因为他有钱。”
“啊?????”
“你要知道,困难只是一时的,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困难出卖自己,甚至搭上自己的幸福。”他煞有介事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天,现在的小孩都早熟得这么严重吗????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孩说的话?????我甚至都有点怀疑有个大叔魂穿在他身上了。。。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那他也算不错了,算是能配上你。”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被他说懵了,毫无招架回嘴的能力。。。究竟什么时候爆揍小孩能变成一件合法的事??
这天傍晚,从医院出来就看见他等在门口了。
“君君,今晚跟我回去吧,小宇的饭我都准备好了,他回去直接就能吃。”
“。。。”
“都好几天啦。”
“哈哈。。。什么好几天了?”
“你说呢?”
“哈哈。。。”
坐在出租车里却发现这不是回酒店的路线,我问他去哪,他说去了就知道了。。。最后车子在一个巷口停下了,走进去到了一个院门口,两个圆圆的门环之间还是古制的铁锁。
开锁进去后,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闻景哥,你肯定也有那种时候,就是突然间感觉眼前发生的事在梦里有过。。。”
“怎么?”
“我好像来过这里似的。”
这个院子统共的面积可能还没有北京那个四合院的几条游廊加起来的面积大,小巧玲珑,种满了竹子,院中还有一颗高高的梧桐。。。一座两层木楼嵌在东北处,转成直角围着中央的天井。天井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石坛,里面养了一群花色锦鲤,水面还飘着几叶浮萍。另外一侧有一口井,看样子年代十分久远了,但一定不仅仅是摆设,那麻绳上好像还有水呢。
“那你是不是第一次见我也觉得似曾相识呀?”
“不瞒你说,真是这样,这是真的。。。”
“哈哈。。。君君,你知道吗,其实一直以来与你相处的都是我的魂魄,真身就埋在这里,等你解救呢。你觉得我似曾相识,是因为我们早就在梦中见过了。”
“这比喻嘛。。。还真有那么点意思,那杜丽娘是富贵小姐,你呢也确实是个富贵帅哥,那柳梦梅是个寒门书生,我虽没有书卷气,但也勉强算个书生吧。你可真行,还给我来了一出游园惊梦。你真身在哪呀?在那口井里吗?那你可就得在里面凉快凉快了,我实在是拉不上来你。”
“这么绝情吗?”
“哼哼。”
“终究是错付了。。。”
“哈哈哈哈。。。又来劲了,你当演员上瘾啊?”
“嗯,角色扮演蛮有趣的,我们可以经常玩一玩。”
我撇了撇嘴,他笑笑走到井旁就往起拉井绳。
“呀,自己拉自己呀?”
“哈哈。。。”很快他就拉上来一筐杨梅:“走,进去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我家。以前我们一家在苏州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后来移居北京,这里就托相识的阿姨时常来打扫照顾一下。”
“哈。。。看北京那四合院的气势,我还以为你们在苏州八成也住着园林呢。”如果说北京的四合院是森严独立又富丽堂皇的富贵人家,那这个江南小院顶多就是个小康家庭的居所,却也温馨雅致,布局疏朗清幽,兰花、兰草点缀其间,充斥着文人气息,厅堂中央的太师壁上用行书题了一首苏东坡的《水调歌头》,笔法苍劲有力,气势恢宏,肆意洒脱。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由地念出了这千古名句。
“这是我爸写的,又转印在这里。”
“看你爸文质彬彬的样子,字竟然写得这么有气场。”
“好像你见过他真人似的。”
“嗯。。。想象中是这样的。”
“他是有才情有气魄有格局的大家,写出这样的字也不足为奇。”
“嗯。。。”
“怎么,对你老公公这么感兴趣?”
“你、什么老公公!还老婆婆呢!”
“你老公公老婆婆在,应该会非常喜欢你的。”
“你、你怎么就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爸他是个真正的艺术家,只怕比我还开明许多,我妈啊,小孩子一样的性子,绝对能跟你玩到一起。”
“。。。”
“岳丈岳母也行,不就是个称呼吗。”
“。。。谁就真的答应了跟你在一起似的。”
“哼,鸭子嘴硬。”
“别提鸭子!”
“吃吧,都洗干净了,我去做饭,今天晚饭吃简单点吧?”他把杨梅装盘放到桌上冲我笑说。
“嗯。”
嘬着杨梅,在屋子里兜兜转转,欣赏挂在墙上的那些字画,还意犹未尽的时候后他就喊我吃饭了,果然简单,但看起来清清爽爽很有食欲,一盘炒青菜,一碟虾籽鲞鱼,两块酒酿饼,一人一碗白粥。
清淡无味的白粥是鲜味十足又很咸的鲞鱼最佳的伴侣,满满的虾籽化在嘴里口感丰富,脆爽青菜作为调剂,酒酿饼足以果腹。
“现在这些卖传统吃食的店铺生意好得真可怕,我早上可是在采芝斋前排了好久队才买到这虾籽鲞鱼。”
“你愿意排,谁拦得住。”我抿了口粥得意地说。
“哈哈。。。是啊,我愿意。”
穿堂风带着竹子的清香吹进屋子,这个初夏的夜平淡到极点,可是我幸福得都要哭出来了。。。
“闻景哥,我好幸福哦。。。”我把粥喝完了,抱着碗说。
“呦,不知道谁说还没答应跟我在一起呢。”
“嘿嘿。。。傻子呆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说的,反正不是我。”
他拿我没办法地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