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甜》待华颠

14、第 14 章

　　软烂的桑葚被挤压，迸发出紫红色的汁液，然后又和粘连的果肉交缠融合，散发出特有的清香。
　　任小知被染红的手指轻轻感受了下成型的果酱，然后看向一旁的组长。
　　“冷藏保存的桑葚，果然不如当季的味道好。”组长叹了口气，又看向任小知：“下周的参赛作品，想好了吗？”
　　任小知摇了摇头，“还没有什么头绪。”
　　“不着急。”组长笑了下，“我当年可是头天晚上才决定要做什么的。”
　　“嗯。”任小知小心的将果酱封存入罐，然后有些疑问的问道：“这个比赛，是仅限于伊然吗？”
　　“说是比赛，其实也是一种考核。”组长想了想，又解释道：“资历在任何一个集体中都很重要，但不是唯一的标准。当初巴顿制订这个规则时，就是想多设立一些标准，以免有些人的天赋在时间的流逝中蒙尘。”
　　“更重要的是，年底会有一个培训机会……”他说道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看着一旁认真聆听的任小知，“至于这一点，就等你通过考核再说吧。”
　　任小知点了点头。
　　下班后任小知回了趟宿舍，舍友正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她在衣柜里翻了下，找了件薄薄的风衣披上出门了。
　　外面的灯光日复一日的耀眼，似乎见证了时间的流逝，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化。
　　除了夜晚的风渐凉，便是路边偶然间飘落下的大大的梧桐叶。
　　任小知蹲下身捡了一片完整的叶子，然后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微凉的夜风让她的思绪慢慢沉静下来，她透过树叶看远处高楼的光，然后慢慢下移，视线落在前面喧嚣的路口。
　　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原憬了。
　　倒不是故意避而不见，只是没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她似乎就和那人失去了联结，偶尔在酒店里遇见，她也不敢抬头看，只因为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带着温暖笑意，还是凌厉刀锋。
　　那天晚上，真真切切地成了她任小知一个人的梦。
　　那个看上去明亮而富有希望的蛋糕，成为了这个梦告别的礼物。
　　任小知停下了脚步。
　　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蛋糕了，原憬给她的笔记本中，有一张图片。
　　卡萨塔。
　　任小知回到了宿舍，把放在柜子里的笔记本拿了出来。她的手指落在了陈旧的笔记本上，突然顿了一下。
　　如果说那个蛋糕是一份告别的礼物，那么这本笔记本……任小知从不敢揣测原憬的想法，但她很明白，这本笔记本比她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笔记本依旧在她手里。
　　她的心突然跳漏了半拍。
　　……
　　干燥的杏仁果和无花果被切碎磨成粉状，任小知在心中小心计算着数量，在碗中加入糖粉。
　　混合，过筛。
　　然后是缓慢的加水。
　　她看着手边的量杯，心中觉得有些不稳妥，又转身拿了只汤匙，每次舀半勺加入水中，然后慢慢地顺时针搅拌。
　　等到碗里的粉状物和水被汤匙拌匀，她才开始用手揉搓。
　　几分钟后，面团的表面变得光滑，任小知用保鲜膜细致的包好，放入冰箱中冷藏。
　　然后是内馅的乳清奶酪。
　　卡萨塔是意大利西西里最具代表性的甜点之一，其中最特别的就是中间层的羊奶乳清干酪。
　　这种乳酪口感湿润，味道清甜，抹在面包或者饼干上时，滋味绝佳。更重要的是，它没有一般奶酪发酵之后的酸气，对没有接触过奶酪的人，也极为友好。
　　小锅里的羊奶温度慢慢升高，任小知有条不紊地往里面加入食盐和柠檬汁。
　　待它将要沸腾却还未沸腾的时候，她便停止了搅拌，继而关火。
　　静置冷却后，小锅里的乳清开始分离，任小知过滤掉锅里的水分，留下了固体的奶酪。
　　那天的蛋糕由于过夜的原因，内馅已经有些干燥，她不太确定奶酪的口感本来是怎样的，索性顺其自然，不再去挤出多余的水分，好让它保留一点水润的口感。
　　冷藏的面团被取了出来，任小知的手在冰水里泡了一下，才拿起擀杖将面团擀成扁平的长条，切成了约三厘米高的梯形后，侧铺在了喇叭型边缘的小模具当中。
　　一早备好的海绵蛋糕用模具压成合适大小的圆形，铺在底部，然后挤入已经搅拌成奶油状的乳酪，放入占满了可可酱的巧克力碎块，而后，覆上早已经烘烤完成的杏仁饼干。
　　倒扣，脱模，纯白的糖霜抹平顶部，最后放上一粒橘皮蜜饯，一块杏仁坚果，装饰完成。
　　任小知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简单的浅绿色和乳白色的搭配之下，其中的馅料有多么复杂而丰富，那种纷繁的口感，绝对不是白色糖霜之上一粒蜜饯或是坚果所能表达的。
　　就是这样重叠的惊喜，才会使这份甜品的魅力，在入口的瞬间爆发出来。
　　细密绵柔的糖霜，韧劲爽脆的杏仁饼干，香气浓郁的巧克力，绵软厚实的海绵蛋糕，以及口感独特的杏仁蛋白软糖，这种复合的口感，让人心中忍不住迸发出惊喜的感觉，然后继续去探索其中的美味。
　　只是用它来做参赛作品，有些冒险。
　　一是耗时，先不说乳清奶酪本身制作的过程就需要耗费几个小时去沉淀，光是杏仁饼干的烘烤，就要提前准备一晚上。
　　虽然比赛规定，一些极其耗时的原材料，可以提前制好，携带半成品入场。但任小知还要面临另外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该带着怎样的一份心情去完成这份作品。
　　因为她不知道，这份甜品，应该代表开始还是结束，应该饱含期待，还是怀念。
　　又长叹了一口气，任小知把眼前的成品放进小盒子里，转身开始制作今天下午的员工餐。
　　想不通的事情，就先不想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答案就会自己出现了。
　　虽然看似这么豁达地安慰了自己，但任小知绝对没有想过转身的时候，答案就站在了身后。
　　她微微屏了下呼吸，看着眼前的人。
　　发丝的一半被束起，微卷的长发被拢在脑后，黑色的衬衣被挽起至手肘，利落的大摆裙稍显张扬，却又融于浅浅的米色。
　　干练又利落，看上去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是任小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在酒店内的原憬。
　　或者说，季怀宁？
　　她心里有些不确定，身子便微微后倾了些。
　　约莫是察觉到任小知的抗拒，眼前的人微微蹙了下眉头，透亮的眸子微微垂了下，“你不想见我么？”
　　任小知猛地看向她，然后看见那熟悉的笑成弯弯的眉眼。
　　“原……憬？”任小知略带疑问地喊道。
　　原憬歪了下头，“不然是谁？”
　　任小知忍不住笑起来，方才那些不确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两人视线相对，只是虽然有相见的欣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那晚入梦一般的情景。
　　任小知又想到那些，不禁扭过了头，避开了原憬的视线。
　　桌上的小蛋糕又被打开，原憬切下一角，送入了口中。
　　任小知眼中细碎的星光又闪烁了起来，直直地瞧着她的反应。
　　好一会儿，原憬才看向她，“巧克力和坚果可以和奶酪搅拌在一起，其实这也是它最常见的做法。”
　　“我在网上找到了类似的方子。”任小知认真答着，“但它的口感本来就丰富，如果层次还不分明，会有些乱糟糟的……”
　　“你的意思是，这种口感混合起来，反而会减弱每一样食材特有的口感，从而让丰富的口感变得混乱？”原憬梳理了一下她的思路后，微微顿了下，然后直直看着任小知，“任小知，你知道吗？”
　　“嗯？”任小知见她神情有些严肃，便微微站直了身子，认真瞧着眼前的人。
　　“你真的很有天分。”原憬说道。
　　任小知愣了下，她看了看桌上缺了一角的卡萨塔，又看了看身旁的原憬。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憬微微怔了下，拉着还未回过神来的任小知蹲了下来。
　　任小知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原憬轻轻嘘了下，然后伸手把桌上的甜品也取了下来。
　　脚步声渐渐地逼近。
　　两个人微微往料理台下挪了一下。
　　杏仁饼干甜蜜而苦涩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出来，一时间倒比糖霜的甜香气息更加浓郁。
　　任小知觉得这气息就是她此刻的心情，她不敢抬头，只能微微低头看着原憬挽起的衣袖，和露出的半截小臂。
　　白皙，纤长，曾经拥抱过她的手臂。
　　外面的脚步声又近了一些。
　　任小知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便听见自己的心跳，沉沉地，一下猛过一下的跳动。
　　那半截白皙的手臂微微舒展了下，落在了任小知的背后，然后轻轻地摩挲了几下。
　　任小知微微合上了眼睛，感受着身旁人呼出的温热的气体萦绕到鼻尖，然后和自己胸腔里的气体完成置换。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似乎她和身边这人已经足够亲密，亲密到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交换彼此的气息。
　　脚步声停下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远去。
　　任小知抬眸看着身边的人，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原憬微微笑了下，手里的小蛋糕递到任小知面前。
　　她愣了下，原憬又往前送了点。
　　任小知看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微微弯了下嘴角，凑过去轻轻吃了口蛋糕。
　　复杂的口感在那一瞬间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份甜，顺着舌尖，流到了心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