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1、Chapter 01

　　江晚盘腿蜷在沙发上，手握一瓶伊利原味酸奶，眼睛盯着正在穿外套准备出门的乔西禾，叫道：“西禾。”

　　“干嘛？”乔西禾头也未抬，弯腰穿鞋。

　　“我们分手吧。”

　　乔西禾的动作顿了一下。

　　“好。”他说完就开门出去了，甚至没有看江晚一眼。

　　喂，我说的是“我们分手吧”，不是“今天早点回来”。江晚心想。

　　不问原因，不听细节，连接下来我有什么打算都全无兴趣，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江晚感觉胸口发闷，一阵急剧的失重感向他袭来，仿佛人在高空迅速下坠。

　　“……我们的飞机遇到气流颠簸，请大家在座位上坐好，系紧安全带，洗手间将暂停使用……”

　　江晚一下醒了过来。

　　他看了眼机舱外面，黑漆漆一片，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零七，再过半小时应该就降落了。

　　抓了抓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江晚郁闷地靠在窗边发起呆来。好端端睡个觉，怎么又梦到那个时候……

　　“嘶……”江晚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捂住右边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分手时他刚拔完智齿没多久，自那以后，只要想起乔西禾，他拔智齿的那个地方就会隐隐作痛。仿佛陈年旧疾。

　　其实江晚也明白，这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当年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但疼就是疼，哪怕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幻觉，也是真的疼。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将于三十分钟后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地面温度为二十摄氏度……”

　　飞机又开始播报广播，江晚坐直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排空杂念等落地。

　　他已经连续出差一个多月了，一直泡在项目上，每天没日没夜加班，身心都格外疲惫。终于这个周末能回北京待两天，他只想等下回去一觉睡死过去，谁都别来烦他，梦里梦外都是。

　　下了飞机，江晚拖着箱子闷头朝前走。

　　托刚才那个“噩梦”的福，他最后半小时在飞机上坐得十分难受，现在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胃里也翻腾着恶心。

　　“欸——抱歉抱歉……”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江晚一不小心撞了上去，忙着道歉，却没想到一抬头竟看到自己梦里那张脸，当场就蒙了。

　　这难道是他妈的梦中梦？我今天是不是中邪了？江晚想着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操，真疼。

　　而在他犹豫这片刻，前面的人也认出了他，转身微微皱着眉头，叫道：“江晚。”

　　“咦……好巧，怎么是你。”江晚听见自己声音发飘，勉强挤出一个商业尬笑。

　　没想到五年未见，再见面竟是这样一个普通而仓促的场合。这和江晚曾经幻想过的重逢场景相去甚远，至少不该在他如此疲惫的时候，让对方看到自己头顶“鸡窝”、脸色暗淡的狼狈样子。

　　“是挺巧的，好久不见。”乔西禾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温温沉沉的，听起来很舒服。

　　江晚点点头，附和道：“好久不见。”他再就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

　　好在乔西禾表现得比他从容许多，先把他往旁边拉了一把，接着道：“我们边走边说吧，别挡到路。”

　　“嗯……”江晚迅速偷看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曾经属于学生的稚气都已褪去，线条变得更加鲜明硬朗，已然是一副成熟稳重的社会人模样。

　　“你……”“你最近——”二人忽然同时开口。

　　乔西禾话锋一转：“你先说。”

　　“哦……也没什么。”江晚意识到此时胃里居然已经不恶心了，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被压了下去。他装作活动肩颈的样子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就是想问，你也是刚从厦门出差回来吗？”

　　“不是，我去漳州出差，从厦门返回。”乔西禾答道，“你呢？”

　　“我们所在厦门有个客户，这不是要出半年报么，最近一直待在那边——”江晚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忙又解释道：“对了忘跟你说了，我现在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叫瑞和，比较小，你可能没听说过。”

　　“我知道这家，是在阜成门那边吧？”乔西禾随口接道。

　　说实话江晚真没料到他那个小破所能有多大名气，就算是同行也有很多人不知道，见乔西禾如此熟稔报出他的办公地址，江晚不禁暗想乔西禾是不是有在偷偷关注自己。

　　不过，还没等他做够五秒钟美梦，就听乔西禾接着说：“上次去那边办事，正好路过，看到了招牌。”

　　“这样啊……”江晚知道乔西禾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就记住也很正常。方才心里冒起的那点小泡泡又迅速灰飞烟灭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T3航站楼的出口处。

　　江晚站住脚步：“我要去打出租，你怎么走？”

　　乔西禾看着他问：“你住哪儿？”

　　“丰台。”

　　“一起走吧，我送你。我的车在停车场。”乔西禾的话说得理所当然，虽不强硬却也没留拒绝的余地。等江晚反应过来时发现他已经走出去几步了，赶紧拖箱子跟上道：“不用麻烦，我打车就行！”

　　“不麻烦，顺路。”乔西禾言简意赅。

　　江晚心说你都没问我具体住哪儿怎么就顺路了呢？丰台可大了，你从哪儿往过顺啊？

　　但看到乔西禾那么坚持，江晚自己心里也有些小九九，假装推辞两句也就欣然接受了。

　　乔西禾的车是一辆银灰色奥迪A6L，看起来很新。江晚的箱子被乔西禾接过去放进后备箱，他自己坐进副驾驶座里，感觉座位还挺宽敞舒服。

　　“你这车新买的？”等乔西禾坐进来后江晚问道。

　　乔西禾扭头看他一眼：“嗯，买了不到半年。”

　　“挺气派的，坐着也舒服，挺好。”江晚觉得自己纯属没话找话，尤其是当他说完乔西禾却一点反应都不给的时候，更显尴尬。

　　“……漳州，比北京热多了，是吧？”安静了好一会儿，江晚终于又憋出一句来。

　　乔西禾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回应道：“你不也是刚从那边回来，厦门跟漳州温差大么？”

　　“……不大。”江晚扭过头冲着车窗翻了个白眼。真是要死了，还能不能聊？早知道刚才就该去打车。心存幻想什么的，太不靠谱了。

　　接下来江晚也不再主动说话了。

　　横竖都是尴尬，那沉默着尴尬显然是最省力的选择。

　　不过，开着开着，江晚就意识到不对劲。

　　“你这是去丰台的路吗？我怎么感觉再开就到三里屯了？”他忍不住问道。

　　乔西禾点点头：“去喝一杯吧，这么久没见，难道就这样回去吗？”

　　蛤？？？江晚心里一个大写的黑人问号。

　　敢情您跟这儿装了大半天性冷淡，结果直接就给我拉酒吧去了？

　　心里骂街，脸上不露，江晚佯装淡定地轻咳一声：“也行，听你的。”

　　乔西禾用余光看看他：“那地方我来选？”

　　“随你，我不怎么来这一片，你定吧。”江晚说完，看到乔西禾默默点头后又专注地开起了车。

　　他到底什么意思？！

　　别看江晚表面淡定，心里都快拧出个九连环了。这算什么？前任之间的叙旧还是商业尬聊？虽然从看到乔西禾的第一眼起他就期待能发生点什么，可对方处处都表现得客气而生疏，仿佛在招呼一个没多大利益价值的客户。在这种相处模式下一起去酒吧？江晚想象不到等下除了沉默对酌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剧情。

　　然而现实再次狠狠打了他的脸。

　　到地方坐定后，一杯加冰威士忌下肚，乔西禾的话匣子居然一下打开了。

　　这里是个清吧，放的音乐是江晚喜欢的类型，卡座的位置也很隐蔽，非常适合说些不想为外人知的话题。

　　乔西禾的酒喝完了，点了第二杯，在等候的空档他问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标准前任话题。

　　江晚端起自己尚余一半的酒杯，想了想，突然一口气灌到底。“还不错。”喝完他说。

　　“真的？”乔西禾尾音上扬凝视着他。或许是由于酒吧昏暗光线营造出来的效果，江晚感觉乔西禾的瞳孔此时看上去格外深邃，有种慑人的光芒。

　　“这也没什么好说谎的，确实还好。”江晚放下杯子，挠挠头：“反正小会所，你懂，就那些事翻来覆去，习惯就好了。你呢？还在华信？”

　　正巧这时服务生过来送酒，乔西禾朝江晚微微颔首：“给他也再续一杯。”接着回答江晚的问题：“没有，我现在在宇恒投行部做债承，华信之前倒是给offer了，但当时宇恒在债券承做方面行业排行更高，这边领导对我也很看重，就决定过来了。”

　　他俩分手的时候乔西禾正在华信证券投行实习，江晚这才有此一问。

　　“挺好的，我们好多客户都发过债，我也跟一些券商接触过，对这块还算了解。听说宇恒这两年做得不错，一直排在业界前几，你应该也是项目负责人了吧？”

　　“嗯。”乔西禾点点头，又用那种深沉的目光打量着江晚：“瑞和的平台确实不大，你干得还顺心吗？”

　　“怎么又绕回到我这儿来了。”江晚尴尬地挠了挠头，跟乔西禾相比起来，他现在这家公司真是拿不出手。自卑虽还不至于，但要说心里一点酸涩都没有肯定是假的。进入社会以后，人跟人之间比的不就是这些事么。特别是他跟乔西禾还是本科加研究生同学——不考虑恋爱关系的话，在学校时成绩相当，很难说谁比谁优秀。但毕业之后，差距就渐渐显出来了。

　　如今乔西禾已是国内头部券商投行里面债券承做业务的精英，而他却只是一家没多少人知道的小会计师事务所里的一名普通会计师。江晚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挫败感，面对乔西禾他不想示弱，更不愿变成一个满腹牢骚、充满怨念的中年丧男。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乔西禾见江晚不愿接这个话题，便也不急着问，继续扯些有的没的劝酒。

　　等到第三杯威士忌下肚后，江晚的理智就飞到天边外了。

　　“……我跟你说，我真的，想不通！就我们所里那些、那些人……成天工作没见干多少，净整些勾心斗角的破事儿！我就想……踏踏实实、妥妥当当地，做我自己的项目——嗝——但他们总来妨碍我！好好的项目差、差点被他们拖黄好几单……真的……心好累……”

　　江晚说着说着已经趴到了桌子上，他也不知道是哪个闸门被打开了，突然就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把工作中那些为难的、气愤的、委屈的、无奈的事全都倒垃圾似的一股脑抖落出来。

　　乔西禾似乎一直安静听着，即便他真说了什么，江晚怕是也没听进去。

　　他自己讲得格外投入，直讲得大脑缺氧，整个人愈发晕了起来，趴在那儿都觉得天旋地转。

　　“别转了……听到没有？叫你别转了……”江晚嘟囔道。

　　在他说完后，过了片刻，江晚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扣住了，身子也被扶了起来，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等等，除了乔西禾，没人可以占老子便宜。

　　江晚这样想着，下巴却被人抬了起来，眼睛里的那个形象虽然模糊，但他还是能认出那是乔西禾的脸。

　　是你的话，占就占吧……

　　江晚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柔软，下意识闭上眼睛张开嘴回应，好像是源于身体深处的一种记忆。

　　乔西禾，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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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对我打脸我又回来了逃不过的真香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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