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清白（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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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睦叹了一声，“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王城心里都有数，就说明这群来劫狱的人成功的几率非常小，当时你救的那个假程申应该就是个死侍。”
“这场戏演到了最后，如果刑部阻挡北契人失败了，这名死侍也是要在出刑部就自我了断的。我们连死侍也救下来了，其实还好。”
萧君白虽然带兵多年，但是对于这些个谋划还是见识太少了，以前韩军师给他出主意的时候他就在脑中重复这样一句话，“一个成功的将军背后一定有好的军师。”
“这场戏就是演给大昭的人看的，告诉他们，有人劫狱，程申死了。但是没想到是北契人来劫狱，但是这不是最大的败笔。”程睦又顿了顿，喝了口茶，一杯茶到底。
程睦起身，期待着王云谦问最后一句话，果不其然，“最大的败笔是什么？”
程睦笑了笑，萧君白从这笑里读出了十分的讽刺意味，没错，整整的满满的，然后这少年开口。
“王尚书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成了声东击西的诱饵，而且还负伤回来了。”说完，两根眉毛就差飞上天。
萧君白无语，也轻笑了两声。
“那程右相这件事情能否善终？”萧君白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又看了看桌上的杯子。
“你且养伤就好了，这件事会善终。”
这人怎么说话一道一道的，萧君白忍不住问：“那最近外面在忙什么，真正的程申又在哪里？”
程睦挑眉：“想不到你对程家如此上心。”
萧君白不语，说多了，估计眼前这位睿智的公子就该问他为何要问这么多了。
“最近在彻查程家，不过还没有比较大的问题，程申应该已经被保护起来了，以后改头换面生活或者找个由头再出来吧。”程睦想了想，这和他从前的规划也差不多，“王尚书最近挺忙的，外面鸡飞狗跳，不少脏活累活。”
程睦边说边笑起来，也让那小子给自己擦回屁股尽尽孝心吧。
萧君白松了口气，点头答谢：“谢周公子解惑。”
喜乐进来瞧了一眼，添了点热水又匆匆出去。
“你真的变了好多。”程睦说着想去摸下少年人的头，发现自己如今身份不合适又放下。
“天晚了，我该走了。你这伤与我无关，且记好。”
程睦走了好久，萧君白一直盯着茶杯看。如果他可以移魂，其他人应该也是有这种可能的，周叔青喝茶时候转转杯子的小习惯，说话的语气，竟丝毫不差。
但刚才伸出的手是什么意思？
因为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越想越笃定，越想越开心，到最后竟然到半夜都没有睡着。可惜他现在尚未痊愈，怎么软磨硬泡管家也没办法出去。
一直到休沐，虽然能够勉强活动一下，但是左胳膊实在伤的太重。他不能出门，其他人倒风风火火的上门了，来人正是郑思明、郑思同和王庆。
“谦哥，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这胳膊这腿还能动吗？你不知道周叔青这小子近些日子可嚣张了，在官学里就像个混世魔王一样，走路那是一个六亲不认。”郑思同一边唠唠一边吃着买来的苹果。
“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等找到机会，一定打他个满地找牙，你说是吧谦哥。”王庆也挑了个苹果掂着玩。
王云谦脚上的链子是今早才被打开的，天气好，喜乐把木榻搬到屋外，他现在正躺在铺着兔毛的木榻上，懒洋洋到不想说话。
“谦哥？”王庆看他没有丝毫反应。
“嗯？”身为纨绔的日子也很好啊，悠闲自得。
“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虽然他也经常问喜乐、齐墨和管家陈叔，但这几个人不经常出门，就喜乐和其他下人关系好点，能听来一些什么程风关押到刑部，但是现在刑部忙着审地下工坊的事情。
“其实现在我气的不是程右相的事情，镇远大将军的灵柩在城外呆了七日了，马上要八月，这种天气尸身怎么放得住。”王庆三人坐到了木榻旁边的石凳上，咬着苹果嘎嘣嘎嘣响。
“萧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十四年驻守大昭北疆，死后不风光大藏就算了，还说什么通敌叛国，三岁娃娃都不信。”郑思明把扇子拍到石桌上。
萧君白沉默，自己在这副身子里，家也没什么好抄，这点名声，连眼前这些人都不信，最多百年之后有人去说，当年有个镇北的将军，在最后一战中通敌叛国还带领残部打了胜仗···
而且，有韩友章在，只要去调查的人不是方信那边派去的，军中那几个钉子拔一拔，三万将士的冤魂也就能回家了。
别人的命，他从未轻贱。
“其他的不好说，程家没搜出丝毫任何叛国的证据。听说有几个小厮说自己知道一些，刑部一查竟是刘郡公家养的死侍，还有婢子，是轻车都尉放在相府的暗探，这次办事的可真是神了，一点脏水也没办法泼过去。”郑思明顿了顿，接着说，“我本来以为咱们大昭的官员都是些酒囊饭袋，这次真的是给了我不小的惊喜。”
“说来还是谦哥他爹牛，王尚书总领六部，这次地下工坊、程家案、吴家案办的叫一个漂亮啊。”郑思明眉飞色舞的说着，“尤其是地下工坊这个案子，听说周叔青还掺和了一脚，不知是真是假。”
王庆把苹果核吐到一边，说道：“好像是解了个暗号，端了一个小据点，申永林将军抓得，对他大加赞赏。解个暗号而已，说不定我也行！”
郑家两个人推搡他让他别说大话，不过就算周叔青再怎么厉害，他们还是瞧不上这人来。
如果不出所料，他和程睦头上这顶帽子，马上就要摘掉了。
果不其然，两日后，一个重磅消息震动了整个安远城。
右相程睦与镇远将军萧君白无叛国之举，由礼部安葬两位功勋，全城休工哀悼。
可能这是帝王对自己曾怀疑过忠臣的一种救赎。
八月初二，镇远大将军萧君白死后二十五天，右相程睦死后十七天，安远城城门大开，萧君白的灵柩从昌定门进入，程睦的灵柩从华巷程家出。
程睦今天穿了素白的衣服，他找了很久，在手腕上绑了一截红色的发带，周文阳很早就同百官一起去城门部署，周家老小从门口出来，经过永新坊，与王家和郑家碰了头。
萧君白的胳膊还吊着，也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可能是还在病中的原因，由小厮抬着，显得九分的虚弱。两人没有人打招呼，只静静听着远处的哀乐。
声音慢慢清晰起来，太阳却久久躲在云层后面不肯给这天地一丝光亮。
白幡行在灵柩之前，纸钱随着风在墙角打着旋儿飞进小巷里。全城的老少穿着素服在昌定门到永康门的大街上等待着，沉闷的空气中被哀乐撕裂，浩浩荡荡的送灵队伍架着两个灵柩从人群里走过。
好几个举牌人举着白底黑字的牌子，有的写“肃正状元”，有的写“凉州刺史”，有的写“右相功德”，后面队伍举的牌子写着“镇远将军”、“永州治水”、“戍北十四载”，寥寥几十字，说尽平生事。
人群开始一批批地跪下，程睦他们没能走到前面去，就在巷口跪下来。
能听到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说着，这两位，一位曾是风姿绰约的状元郎，一位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那小孙子痴痴的问，这么厉害的大将军也会死吗，老爷子淡淡地说，因为人是肉长得，不是铁打的。
从军，报国，护河山，何等可笑。
听周文阳说，萧君白的指挥没有错，他没有相信敌军奸细的情报，但是军内有人持反对意见，一意孤行，最终荒玟山一战打的十分惨烈，萧君白领着仅剩的一个小队冲出重围，取了来监军的北契三皇子的命，但最终自己也被乱箭重伤，死在马上。
这次派去调查的人，也算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了，不然，他地下该有多不甘心，他这样那么有骨气又爱面子的人。
听说，按照两人的遗愿，皆葬于凉州。
萧君白被人搀扶起，眼角的热泪在转身时已经变凉。那年他被调到凉州驻守时，听说凉州刺史夫人临盆就在这几天。凉州两年，他陪他看着孩子慢慢长大，整顿着凉州军务，看了边塞风光。
“这块地方好，以后可以葬在那。”程睦指了指一座不高的小山头。
萧君白嗤笑，“你一个安远城长大的人，要人抬着你的灵柩跋山涉水来这里吗？”
程睦抬眼，“说不定我以后地位不凡，怎么不能来这个山头当个山大王。”
两人相视一笑，说着漫无目的的话。
那座山头上有一棵很大的树，不知道什么品种，五月份盛开着淡紫色的花朵，或许这树汲取额养分太多，周围再也没有其他树的影子。
或许它只是偶然落地于此。
萧君白刚来的时候就打听过，程睦的妻子原是青州一名雅妓，程睦救了她，成就了一段姻缘。没有什么其他的故事，就只是英雄救了美人，美人倾心于英雄。
十年前，程夫人去世，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女尸葬在了凉州。吃惊于不是那处他选好的山头，而是连夜秘密地不知葬于何方。所以这次，程睦也要去凉州陪她了吧。
前世的一切，好像就这样结束了。
梦里，萧君白又看到那棵开满花的树，程睦站在树下等他，少年时候的模样，不爱笑，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的。
又过了几日，萧君白的左胳膊已经可以拆下绷带了，但还是隐隐疼。要不是王城接了太子中秋诗会的帖子，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他还解不了足。
“你小子给我在府里待上一个月好好反省。”大概十天之前王城这么说。然而今天拿着帖子进来的时候就像打自己脸一样，“有什么不情愿的给我忍着，在这种场合要是你敢动手，你就是在把王家往火坑里推，这次你再闯祸我也救不了你，你自己心里掂量着。”
出了门又把齐墨招来，在房外吩咐了一番。
出息，孩子不敢说不敢骂，只会背后敲山震虎。
“齐墨，公子要是喝酒闹事就把他打晕；公子要是出口狂言就把他打晕；公子要是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你只管打晕带回来，要是公子敢还手，你就大喊公子失心疯犯，就不信治不了这小子，听清楚了吗？”
萧君白捂了下自己的脖子，觉得有双无形的手随时要打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清白（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