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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以为你（龄龙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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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件弄得怎么样了？”
老城的小巷里两个男人低头交谈着，手指间夹着的烟静匿的燃着，飘着的烟把男人的脸萦绕的不甚真实。看着对面的人没有出声，王九龙掐了烟，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却抓了一手空，突然想起了两天前刚把头发全剃了，此刻的脑袋上短短的发茬儿有些扎手，王九龙沮丧的放下了手。他个儿高，眼帘下垂，挺鼻薄唇，看人的时候眼睑微眯，倒是平生出一种危险的意味。
“尽快吧，我挺急的 ”
撂下一句话，王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话说的也不知道是谁求谁办事儿。
连帽衫往头上一叩，好似就形成了一个屏障，身边的事都与王九龙无关，他低着头，肩背微偻，像非洲草原上的豹子，掩藏着自己的力量，捍卫着自己的东西。
“哥，你回来啦。”
推开门，就被一个软软的身体拥住了，王珊珊，王九龙的亲妹妹。
小姑娘声音甜甜的，叫的人心里也跟着甜唧唧的，头上的羊角辫夹着有些看不出颜色的发卡，乱七八糟的排列方式引得王九龙发笑，露出今晚上第一个笑的王九龙给妹妹正了正头上的发饰。
笑还没收回来，就见里屋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开门走了出来。怀里的是王九龙同父异母的弟弟，两岁多，话还说不清楚。王九龙敛了笑，一言不发的看着继母。
“回来了？今天赚了多少？码头的活就是出力气的，你年轻，身体好，多干些补贴补贴家用，这个月各种乱七八糟的的费快愁死了...”
继母的话还在说着，但王九龙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从口袋里掏出钱，抽出几张面值不大的零钱，藏进自己的内兜，其余的全部放在了门口的小桌上，然后便领着王珊珊走进了屋里。
王九龙坐在饭桌前胡乱着往嘴里扒着剩饭，一旁的王珊珊给他倒了杯热水，还没有他膝盖高的小桌子让他一个一米九三的个子蜷在那里怎么看怎么憋屈，而为数不多的剩饭也没能让王九龙好好的吃完。
“你今天是偷懒了吧！就这点钱？糊弄要饭的呢？啊？！你这个体格就挣这点钱这个家还活不活了？！你还好意思吃饭，你挣这点钱够你自个儿吃饭的？！这一家老少好几张嘴，你弟弟以后还要上学，还要娶媳妇儿！你不趁着年轻多挣点，怎么？打算靠我跟你爸，靠的住吗？到头来不还得你帮衬这你弟弟，你弟弟以后要是有出息了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哥...”
继母的话还在喋喋不休，而王九龙已经失去了听下去的心情，无非在责怪自己，他早早的就辍了学，妹妹还小，却也该到上学的时候了，他可以不上，但是妹妹不行，没学问怎么嫁个好婆家过上好日子。他每天在给继母的钱里扣出来一点，多攒攒就有妹妹的学费了。村里的刘四水能办假户，妹妹没有户没法上学，办假户也需要钱，这小小的几张纸片快把王九龙给逼疯了，但是一想到王珊珊他就什么苦和累都忘了。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继母的谩骂还没有停下来。
王九龙坐在码头边，偷偷的享受着难得的安逸，这里晚上很安静，摒弃了早上出船的船鸣，消匿了下午进货的嘈杂，只有这个时候是静的，是黑暗的亦是凄凉的。
“咔嚓”
单反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王九龙应声回头。
来人一手拎着单反，一手戳着触摸屏，小屏幕泛出的蓝白光打在他脸上，把他的五官都映的甚是柔和。
那人从单反中抬起头来，朝王九龙露出一个笑。
“哥们，就刚刚那个姿势，再来一下，刚才光圈没调好有点暗。”
王九龙没恼，按着他的要求又做回了刚刚的姿势，那人心满意足的拍完，小跑过来凑着头给他看。
“拍的不错吧？”
是不错，王九龙如是的想，他很没有拍过照片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照片里什么样了。
“照片能给我吗？”
“当然可以，您怎么称呼？我叫张九龄，要不咱加个好友，我回去发给您。”
“我叫王九龙，我...我...我没有手机。”
张九龄听了抬头深深的看了看王九龙，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有这几个一看就不是天然的破洞，里面的白色打底应该是纯棉的洗的有点脱丝，外面的黑色长袖外套边缘也泛着白。他没说谎，他是真的没有能力拥有手机。
“嗨，没事，我有空洗出来给你送家去，行吗？”
王九龙点了点头，依旧定定的看着张九龄，张九龄被他看的有些不好一思，刚想说些什么却发觉人已经回过头去了，支了根烟，点点星光在一片黑的夜里散着微弱的光，张九龄凑上去借了个火，王九龙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两个人就着夜色抽了两根烟，王九龙起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
王九龙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张九龄，凶光微露，倒是看的张九龄一缩脖子。
“我就是想知道你家在哪，好之后把照片给你。”
王九龙烦躁的挠了挠头，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转过了头，一言不发的继续走。
钥匙还没插进锁孔便听着隐隐约约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王九龙一时有点尴尬，回头看了看低着头的张九龄，见对方没有反应，收回了将要插进去的钥匙。
“这就是我家，你知道在哪了，可以回去了吗？”
“你要不去我那儿将就一晚上吧，这么进去要不太好...”
“不用了...已经习惯了...”
张九龄看着稳稳关上的门，有些不知所措，没站多久，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张九龄有些意外的在码头看见了王九龙，除去了昨晚上的黑色卫衣，白色的打底有些不和身型，后背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好看的腰身肌肉，倒是很养眼，要是不是这幅没长大的脸就更好了。
张九龄端起相机对着挥汗如雨的工人咔咔咔的一阵猛拍，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几次快门的松放王九龙的身影在他这次的拍摄中占据了绝大部分的镜头。
调焦的时候才发现镜头里的他今天好像状态不佳，频频的在活动着自己的手腕。
“滚！带着这个小白眼狼滚！还上学？！你看看他有那个上学的脑子吗？啊？！”
张九龄走到王九龙家的时候就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刺的耳朵一震，王九龙家门没有合紧，透过门缝，张九龄看到了王九龙的背影，还是那身衣服，身后还紧紧护着一个小女孩，攥起的拳头昭示着他的隐忍，站在他对面的女人就是骂声的来源，不大的小孩窝在她怀里放声大哭，不远处坐着个男人，狠狠地嘬着烟，五官跟王九龙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父亲。是不是抬眼看一眼王九龙，不带感情漠不关心。
突然王九龙抓起身后女孩的手腕推门走了出来，伴随着女人声嘶力竭的怒吼，他定定的看着门口的张九龄，用力甩了上门，下了楼梯。
“他们为什么要生我呢，她又为什么生了珊珊呢？”
码头的风带着王九龙的话钻进张九龄的耳朵里，王珊珊趴在一旁睡得安稳，只有视线移到她身上的时候才是带着温度的，一时间张九龄分不清王九龙问的是自己还是他。
“珊珊一岁的那年那个女人走了，带走了家里为数不多的钱，那段时间我们穷的连珊珊的奶粉都喝不起，我爸，呵，他除了会偷懒还会干什么，对了，他还会□□，在女儿都吃不上奶的情况下他还能出去跟女人快活，这样的父亲真是少找，靠着村口王奶奶的救济勉强到了珊珊两岁我就辍学了，我也不是那块料，再后来啊，那个女人就来了我们家，也不知道她看上我爸什么了，没有钱还带俩拖油瓶，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跟我爸之前也知道睡了多少男人，我那个弟弟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爸的种，没有我弟弟的时候，我跟珊珊还没有那么困难，后来她有了孩子，我还好白天都不在家，珊珊还会有今天的开朗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知道那女人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等珊珊长大卖给村里张家的傻儿子换点聘礼，我不允许珊珊被这么对待，我可以自己苦一点，但是我不能委屈珊珊。”
他再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平和的海面，张九龄看到王珊珊露出来的皮肤几处有这些许的青痕。
“你抱着她我给你照张相吧！”
“咔嚓”
这一下定格下的不仅是时间，还是这个女孩最纯真的模样。
张九龄第二天坐着船走了，离开的时候王九龙还没有到码头，他给王九龙留了一瓶跌打损伤药和一封信，信里没没留下什么话，只是约定了两个月之后他会回来给他送照片的。
日子还在按部就班的走着，王九龙终于在入学截止之前弄到了□□，领着王珊珊进学校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但是看着王珊珊能跟其他小朋友一样，他觉得什么苦什么累什么委屈和辱骂都是值得的。
那一晚的月光格外的温柔，空气中有海水的咸，码头的风卷着月光的柔，吹在脸上让人觉得心也软软的。
张九龄看着逆着光的王九龙很久，这是他第一次见他笑，眉眼弯弯，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的牙晃得人有些失神，两个月的时间他好像瘦了，但是在今晚上的月光里他显得格外的温柔。
“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
像老友的打招呼，王九龙看了张九龄很久，张九龄把之前的照片塞到王九龙的手里，自己不觉眼里都带了柔和。
“最近过得怎么样，珊珊还好吗？”
张九龄坐在船沿，一双腿搭在外面，一晃一晃，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好几的男人会做的事。
“就那样吧，珊珊今天去上学了，挺好的，就是有点缺钱。你呢？”
王九龙三两句把两个月的状况一带而过，把问题抛回给了张九龄。
“我也不错，拍的东西挺好，工作也不忙，还能抽空来这里看看。”
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九龙起身的时候听见张九龄小声的问他要不要找份好点的工作。
王九龙回头看着他，不解。
“不是说缺钱吗？我认识一个摄影师，最近在收徒，这个赚钱还是挺快的，还稳定。”
“我...我不会。”
王九龙低下了头，缓缓吐出一句话，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被迫放弃了太多的东西，他不知道除了卖力气他还能靠什么赚钱。
“他收徒肯定会好好教你的。”
“凭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帮我？！”
王九龙抬起了头，眼眶微红，看着张九龄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怀疑。
张九龄看着他，突然卸了力，翻了翻口袋，掏出一张名片，塞到他手里。
“我没想害你，做记者的这些年我看到了很多，珊珊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哥哥，我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的，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想好了就打给我。我可以给你介绍，但能不能留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一晃三月余，从暑末到冬初，树叶黄了落，果子生了熟，王九龙如今已经可以独自出去接活儿了。张九龄给他介绍的是他学校的师哥，因为脸上的小雀斑，人送外号:烧饼，毕了业自己开了个影楼承接一些私活儿，正好赶上妻子怀孕才打算收个徒弟，减轻一下工作多陪陪她。
王九龙来的时候对相机一窍不通，但胜在他聪明，烧饼教的实在倒也是在短短三个月里可以外出接活儿了。
“来，九龙，这个是今晚上的场子，你去给人家杂志跑这个庆功宴的活儿，少说话，多做事，放轻松拍。”
烧饼给了王九龙一张纸，写着地址和注意事项，他接过来，背着相机就出门。
“最近学校怎么样啊？珊珊，挺好啊，那就好好听王奶奶的话，哥过年就回去，好，好，好好学习，听话。”
撂了电话，王九龙收了笑，他离开了家，拿每个月固定给钱为代价把珊珊送到了王奶奶家养着，远离了王父跟继母，王九龙他才能更放心的在这个城市为珊珊挣一片天地。
拍摄的地点是一家私人会所，王九龙出示了证件，被领到了包间，不大，人不少，他按部就班的工作，却被人塞了张房卡。
“陪我一晚，钱你定？”
女人喷着浓郁的香水，熏得王九龙皱起了眉，他把房卡推了回去，女人也不恼，请他喝了杯酒，再往后王九龙就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张九龄家他住着的房间，他看着坐在床沿没有着上衣的张九龄，好看的肌理此时红痕满布，平添了几分色情，王九龙这点常识是有的，再看看被子下□□的自己，脑海里一时闪过几个片段。
“九龄，我...”
“你知道你喝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你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看着你几乎赤裸的躺在酒店里我又多崩溃吗？！”
张九龄吼着吼着突然低头小声哭了起来，王九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抚摸他脊背的手抬抬放放终究将人揽进了怀里。
“别哭了，是我大意了。”
微凉的液体流到他的肩膀上的时候，王九龙突然懂了三个多月以来的心脏不规律的跳动。
“我们在一起吧，九龄。”
从床上爬起来的张九龄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抬脚踹了一脚还在睡的王九龙，一晃五年过去，王九龙现在在烧饼手下混的风生水起，王珊珊也顺利的升到中学去寄宿学校里读书，他也跟王九龙谈了五年的恋爱，从五年前的一夜荒唐到现在难舍难分，他看着王九龙变得优秀变得更好，变得更让他心动。
照例起床给王奶奶打电话，这次却没有听到珊珊的声音。
“龄龄啊，我这刚一会给你打电话来着，这周珊珊还么回来呢，我听她老师说被她母亲带走了，你要不带着龙娃回来看看。”
是得回去，但绝对不是带着王九龙。
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给王九龙留了字条，说出差几天，还嘱咐他说已经给王奶奶打过电话了，让他勿念好好工作，便离开了家。
一路上张九龄想了很多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下见到王九龙的亲生母亲。
那个身形枯槁，眼窝深陷的女人身上找不出王九龙一点点的影子，她一看就是吸毒多年才糟蹋出的身子。
张口就要钱是张九龄始料未及的，但是拿珊珊的未来做要挟张九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张九龄联系到王九龙，王九龙也回来的时候，王九龙的母亲已经把王珊珊卖进了酒吧里。
“你还是人吗！那是你亲生女儿！她才只有十几岁！你当初干嘛生下她！”
“我是你妈！也是王珊珊的妈！我卖我女儿换点钱怎么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赚了钱没啊？！赶紧给我点！”
王九龙没有理会，开始找王珊珊，酒吧老板说王珊珊还没接客，价格贵，王九龙这才犯了愁。
他虽然跟着烧饼干了几年但钱几乎都给了王父和继母，他根本没有办法一把拿出这么多钱。
“我来想办法，九龙，我来想办法。”
张九龄留下这句话就回了家，东拼西凑倒是把钱凑齐了，等跟王九龙一起找到酒吧老板却被告知王珊珊被送去接客了。
“她还是个孩子，你们不觉得丧良心吗！”
“但是她来的时候就是个瘾君子，我难不成还要天天供着嗑药。”
“她现在在哪！”
“臭小子别坏我生意！”
“我问你她在哪！”
不在理会老板，王九龙开始各个屋子寻找，突然最里面的房间有个女孩哭喊着跑了出来。
“出人命了老板！”
王九龙开始疯狂往里间跑，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王珊珊他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王九龙跑上去抱住王珊珊，却发觉她的温度在一点点的流失。
“快，快叫救护车”
今日的救护车来的格外的迟，王珊珊没能撑到救护车来，就在王九龙的怀里失去了温度。
凌虐致死，珊珊来的时候反抗剧烈，引起了老男人的凌虐欲望，没能把握好分寸。
擦！
刀划破男人皮肉的声音。
“九龙！”
又是一年春，春暖花开，张九龄站在第一监狱的门前，看着门一点点打开露出王九龙的全身。
“回家吧！”
“你...你还要我？”
“要！”
王九龙不知道的是，从前的张九龄也是有人拼了命保护的，但是被保护的代价就是失去了这个保护他的哥哥。
希望每一个有想要拼命保护的人的人，都能有强大的力量，而不是最后的无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