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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小雪 ...

  •   翌日,陈明世和贪颚自陈明世师兄府上时辞去时,林雁云还特地前来为其送行,贪颚不曾回头,亦知林雁云在那门外静观了许久,他因道:“她虽是为了活命,但也未必没几分真心在里头。我倒觉着你有些古怪,你又不喜欢你妹妹那般的刚烈女子,又不喜她这般性子柔婉的,我竟有些疑心,你是不是同我一般,喜欢男子。”
      这本是胡乱揣测,谁知陈明世听了却噤了声,一言不发地径自去了,贪颚又同他闹着,他却毫不理会,贪颚这才发觉,他是恼了。这却是贪颚头一回见陈明世与人置气,他素来是个好性子,从前在山上任监院之时,年纪尚轻,山中弟子大都不服管教,常有胡闹任性者同他为难,他从不曾责罚。贪颚在山中与他为友,也时时拿他取乐,闹得他不得安生,亦不见他这般动气。如今他真动了肝火,贪颚反倒没了法子,只得在他身后跟着走了一日,又问今夜在哪里歇息,陈明世便携贪颚去了一处驿站。
      是夜,贪颚亲去厨下做了些小食,险些把烧坏了锅灶,才胡乱做了一屉小食,送与陈明世。陈明世方才梳洗过,见他满面黑灰,不由得笑了,贪颚这才连忙取出铜镜来看,一看却恼了,又见陈明世笑得开怀,只得忍下了,道:“这是赔礼,你好生受用吧。”言罢,自去梳洗了。
      贪颚洗去那些烟尘后,驱了些毒物,远远观望着陈明世,便见陈明世在窗前坐了一夜,贪颚不由得念及,陈明世自幼生长在沈家,而后又入了平阳观,在平阳观中三年,贪颚从未见得他生有此念,他又是如何得知,自个有龙阳之好呢?
      只是贪颚虽这般思忖,却再未同陈明世提及此事,二人一路北行至今兆府录,贪颚因道此地有一座山,山中却有一处迷阵,陈明世便有意去观其阵法。二人便上了山,谁知贪颚此行不过游赏一番,因而并不十分留心查探,不料懈怠片刻,却在山中遇着了山匪。那匪徒莫约有三十余人,皆持兵刃,好些手中还有弓箭,许是见他二人衣着不凡,又势单力薄,他们便索性从暗处现身,将贪颚和陈明世团团围住,叫他们留下财物。
      贪颚见他们这般凶神恶煞,此地又是荒郊野岭,便想着引了毒物,叫他们都昏死过去,而后再避开这处便罢。不料陈明世却拦住了他,却想着要将他们送官。贪颚只得受累,与陈明世一道将他们制住了。那些匪徒虽见过几个习武之人,却不曾见得如贪颚这段诡谲莫测的手段,竟在这立冬时节,信手便引来了数百只毒蛇,将他们缠死在地,动弹不得,只道怕是恶鬼临世,一时都生了惧意。
      贪颚将他们困住,而后只作壁上观,倒要看陈明世如何处置。陈明世原是有意将他们送官,谁知那些贼人听了,都道宁肯叫陈明世杀了,也不愿落入异族人手中。陈明世见他们还有这等的气节,不由得心中纳罕,便问起他们的来路。那为首的却又几分气性,不肯作答,他身旁却有个伶俐的,见陈明世此刻不欲与他们为难,索性便答了。
      原来这里头的好些人,本是战败的流兵,眼见着那异族人打上来,却无力抵抗,只得上山做了山匪。还有些却是因那几场战事,无处谋生的白丁,被这世道逼得没了法子,只得上了山。
      陈明世听得了这些缘由,又想起这些时日来见得的那些流民,早已消去了将他们送官的念头。只是他如今已不是初下山时那般不通世事,又回身去寻贪颚,与其耳语,问道:“他们可曾伤人性命?”
      贪颚便又费神,召了山中的毒物,一一查过,便知他们在这山中为匪时,虽只是夺人钱财,却也曾伤人,既动了刀剑,难免要害些性命。
      陈明世便又去问那些匪徒,方才答话那人此刻却不敢答了,正思量要蒙骗陈明世,那为首的人却答道:“当兵的杀敌,做匪的劫货,都做了贼,难道还要去行善积德么”
      陈明世虽已知晓,闻言却不由得皱眉,不待他再问,方才那人忙辨道:“爷,这乱世中要谋财无异于害命,难免要动刀动枪的,刀剑无眼,我们也是没了法子,才做这个,总不能一块在这山上活活饿死吧。”他言罢,又劝为首那人道:“陆哥,倘若真的送官,落入那些戎狄手中,我们就都没有活路了。”言罢,他又引着众匪求道:“求爷饶我们一命。”
      陈明世便又犯了难,回身欲问贪颚,贪颚却只道索性把他们都杀了,陈明世自然不肯,只得再问那人:“除却做山匪,你们便再没有旁的营生了吗?”
      那为首的已收了些戾气,却仍旧不服陈明世,也不看他,只道:“都做了贼了,一旦下山便要叫人捉拿,哪里还能做什么旁的营生。”
      陈明世见他们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不愿叫他们殒命于此,却也不能轻易放了,让他们再去害人,因而便起了念叫他们洗心革面,不再为匪作恶。
      陈明世将此事说与贪颚,贪颚听得此事,只觉着又可笑又荒唐,却不愿当下就与陈明世言明,反叫他伤心,因道:“他们方才瞧见了我把那些蛇召来,我仿佛记着,依你们平阳观的规矩,他们都是留不得的。”
      陈明世闻言皱起了眉,贪颚见他如此,又连忙说道:“你可是平阳观的嫡系弟子,难不成就让尸傀之事四处传扬,以至山中弟子因此为世人所扰吗?”不料陈明世霎时间想起了一件事,道:“我记着书中有录,观中为防此事为人所知,有叫人忘却前尘的法子。仿佛是借尸傀之灵……”
      贪颚偏偏不通此术,因道:“纵然有这样的法子,想必也得要君绐和商齮那等的活傀,我是不会的。况且如今商齮还被封在地下,君绐也回了墓里,他们想来也不会帮你做这档子事。”陈明世又思量了片刻,道:“我记得你先前救林姑娘时,曾给那暗娼里的人下了蛊,倘若你叫他们服下蛊虫,不许他们将此事传扬出去,他们心有忌惮,自然就不敢再提及了。”
      贪颚不料他一时间还能想起这样的法子,只得应下了,随后一人一傀便押着那些贼人,一道去了他们在山中的住处。不料方至那处,却有几个不足十岁的小童迎面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妇人。那些孩子原是跑来迎那些匪徒的,不料却见着了贪颚和陈明世,有个眼力极好的妇人发觉了古怪,连忙将那些孩子都叫回,而后令身后的妇人带着孩子们往各家躲去了。
      陈明世因问那些匪徒,那些妇人和孩子的来路,那为首的只道:“都不是掳来的,我们不做那档子事。”陈明世又问那为首的,从前是什么人,一旁的人答他原是武将出身,却不得重用,一朝兵败,伤重至此,又不愿落入那些异族人手中,只得留在山中做了山匪。
      陈明世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意,索性叫贪颚将他们放了,道:“如今天下已定,诸位也有许多的难处。可是一日在这山中为匪,就不免要为害一方,我今日不将你们送官,却也不会叫你们再去伤人。”
      那为首的垂着头嗤笑一声,他身旁的人连忙拉了他一把,而后答道:“是,爷,我们也不想害人,可我们这儿这么多人,总是要活命的。”
      他这一提,陈明世思忖片刻,却想起平阳观中的法子,因道:“你们可否自耕自食?”
      那人叹息一声,道:“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法子,可眼下已是立冬,连吃的粮食都没有,哪里还能等得明年开春了,再去开荒呢?”
      陈明世自幼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入得观中,又自有世代积累下的银钱田地,只消让山中弟子平日里去耕种一番便罢,却也不知这里头的难处,听得那人言语,不由得犯了难,又问那人山中可还有些余粮。那人只道近日上山的人愈发少了,因而山上的存粮至多还能支应十余日。
      陈明世又想着下山为他们去买些粮食来,不料贪颚却道这些时日他四处救济,身上的银钱早已用尽,只余下那些金铤了。且不说那些金铤原是沈家的,便是他有心要用金铤去换些米粮,寻常人家也是断然不敢收下的。
      “我一早便说过了,这世上没钱活命的人有多少,你即便有万贯家财,也只是杯水车薪。”贪颚见陈明世又在想着,要去救这些山贼,而那些人神色有异,怕是在想着法子脱身,只觉陈明世此举实在荒唐,便想着劝他早些离去:“我看那间道观便在那处山中,还是早些动身,免得待会无处落脚。”
      不料陈明世此刻已一心系在了这些山匪身上,又道:“兴许还能在这山中狩猎,以食野物为生。”
      贪颚见他又是这副不晓世事又一意孤行的痴顽情态,实在觉着可恼可恨,索性不再去理会他,且看他要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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