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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巧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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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士在家中住了十日,十日间钱识铭都叫下人好生招待着,却再不去见,一时府中之人都十分纳罕,不知钱识铭此举有何深意,又或是那方士用了什么手段。
冬日已至,天气渐渐凉了,便有几个下人偷着喝了酒,却在院子里闹起来,上房中有一间开了扇窗,那方士立于窗前,望着那几个下人,却是笑了,回首对君绐说道:“那人看似糊涂,却是个狐狸转世,我叫他让那姓孙的跟我去修仙,他却想着法子来算计我。你父亲手底下的人,都是这般吗?”
君绐心知那方士是在问他,因而答道:“他能得父亲拔擢,绝非庸人。”
那方士合上窗,坐回席上,细细看了那钱识铭送来的酒,而后信手倒在了一旁:“这倒是有趣,可惜了,这一路来竟无人见得卓尔。”那方士骤然回首,道:“你父亲倒是见过,他对卓尔礼遇有加,卓尔却不肯教他长生之术。”
君绐静默无声地望着那方士,听得此言却再也惊不起波澜,他父亲长生本是为了帝国,如今一朝覆灭,纵然死而复生,也是无益。他随那方士一路北行,便知那方士对那卓尔十分忌惮,只是那方士四处伤人,却依旧不见卓尔现身。
那方士坐了一会儿,便又取出棋盘来,也不知何时,那方士便爱上了下棋,起初胡乱布局,不久便已精通此道,天资极佳。那方士一面下着棋,一面喃喃道:“倘若我要坏了他家中的气运,也不知他肯不肯把那姓孙的送我。”
君绐回首望着合着的那扇窗,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几日后,钱府来了位将领,及几位兵士,也不知是哪派人马,却要见钱识铭,钱识铭与他们在正厅说了些话,而后便命人送了许多钱粮,钱勤闻问了一句,钱识铭只是不答。而后半月,钱府的境遇变得十分古怪,一时听闻家中的几处庄子遭了祸,一时又传来噩耗,说是哪处田庄走了水,而后钱勤闻也病倒了,家中乱作一团。
钱识铭便亲自掌了家,而后见了那方士,因道:“先生,我家中近日很是凶险,不知可有逢凶化吉的法子。”
那方士闻言很是惊诧,道:“这是大凶之象,我法力浅薄,怕是力不从心。倒是家师,或许还有些法子。只是他素来不理尘世……不过,那位孙小友倒是有些仙缘,倘若我师父见了他,心中欢喜,再与他提一提此事,倒也不难。”
钱识铭别有意味地瞥了那方士一眼,而后笑了:“这……倘若是贱息,得此机缘,我便是从此再不能相见,也定要把他送去。可那孩子原是友人之子,我又如何左右他的去留。倒不如我去拜见了他父母,再细细问一问?”
那方士颔首笑道:“原是我心急了,着实是从未见得如那孙小友一般的仙人之姿。我曾听闻有一王氏子孙,一朝得道,举家升天,牲畜皆仙。倘若我与那孙小友做了师兄弟,那也是天大的缘法,纵然不得长生,也是无憾了。”
而后那方士便又回了房中,钱识铭独坐正厅,一坐坐了两个时辰,而后命人请来了孙远邢,二人又坐了半个时辰,而后孙远邢颤颤巍巍地出来,一时神思不属,便家去了。
孙恒远原在钱府随夫子念书,听闻父亲骤然归家,不免忧心,便也要家去,半道上遇着了那方士,那方士与他说了番话,而后便有下人寻来,道钱识铭唤他前去正厅。
孙恒远只得去了正厅,钱识铭一见他却是涕泗纵横,长叹道:“贤侄,如今有小人作祟,我钱氏一族怕是有杀身之祸。”
孙恒远闻言皱起了眉,道:“大人言重了,纵然这些日子时运不济,也断然不至如此。”
钱识铭拉了他坐下,道:“贤侄,你不知,这都是那几位方士做的鬼,他们手段通天,便是先王也要惧让三分。偏我是个蠢笨的,却不知哪里开罪了他们,竟招来了这样的祸事。”
孙恒远一时怒上心头,道:“他们既是修仙之人,又为何要来害人?大人,天理王法,倘若他们果真使了这般的手段,便断然于世不容。”
钱识铭只道:“贤侄,我实在没有法子。他们说你有仙缘,你可否救一救我钱氏一族?”
孙恒远讶然,他自然不信那方士,不料钱识铭却要他去救:“大人,你不妨将他们逐出去,再广而告之,此地容不得他们,自然便害不到这处。”
钱识铭闻言便垂泪不止,连连叹息,孙恒远终究欠着他的恩,只得应下了。
孙恒远便去拜访那方士,因至房外,便有那戴着帷帽的方士开了门,将他请入房中,便见先前与他相见的那位方士正坐于席上,下着一句残棋。那方士见了他,便道:“孙小友来了,请坐吧。”
孙恒远只得在席上坐了,正欲言语,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听那方士道:“是钱执事叫孙小友来的吧,他说是我们害了钱家,害得他家宅不宁?”
孙恒远原是不信这些的,只是近几日钱府灾厄不断,加之那方士又很是古怪,他这才信了几分:“先生是修仙之人,本该不理俗事。”
那方士却是笑了,而后叹息道:“孙小友高看我了,我几时便能修仙了?家师一早便已算得,钱府气运将尽,只是他与钱执事也有些尘缘,便令我们来,为的是来日能略尽些绵薄之力,却不曾想果真应验,倒叫钱执事起了疑心。况且我前些日子见了孙小友,便知你是有仙缘的人,可惜辜负了,因而想与你结缘,纵然不能有同门之谊,也算有个善缘。”
孙恒远的戒心消减了几分,因道:“既是天命,也不好劳烦先生。如今已生嫌怨,先生不如早日离去。”
那方士便收了棋子,道:“也好,只是师命难违,我再留几日,也算是照看了,几日后便启程。”
孙恒远便起身作揖道:“多谢先生成全。”而后便回身离去了。
那方士将那些棋子收回盒中,而后攥起一把,令其散落,道:“他自己命数将尽,家中气运也散,却要来逼我,倒是厉害得很。只可惜了,我素来只会害人,又如何去救他。”
孙恒远便又回了家中,却听闻他父亲孙远邢已然病倒,他将要去服侍,不料半道上倒叫他王父拦住了,要嘱咐他几句话。
“恒远,你父亲他糊涂了,想让你跟人去修仙。”孙恒远王父孙志携了他至房内,便在席上坐下,因其年高,行止间多有不便,孙恒远便在一旁小心搀着。孙志坐于席上,道:“想来是大人与他说了些话,他是个胆识浅薄,两眼发昏的,连我都不如,你莫要信他。”
孙恒远如今方才明白,那钱识铭是有意让他去的,不免有些嫌憎:“为何父亲和大人非得叫我随那方士去了,难不成我去了,便真能叫他们长生不成?”
孙志将手置于案上,支撑着疲软的身子,叹息道:“做人总是不知足的,你以为那些求长生的,真的只是为了虚活那些年岁,其实不然。活着是最苦的,可这么苦他们还想着去争那些命里没有的。我是个不中用的,也没什么好求的,能如此一生便够了。”
孙恒远若有所悟,道:“不,王父如此豁达,已胜过许多人了。”
孙志便笑了,而后又咳嗽几声,道:“好了,去见你父亲吧。你也不要怪他,他只是怕了。”
孙恒远起身行礼道:“是。”
孙恒远便去见了孙远邢,只见孙远邢卧倒在床榻之上,浑身发着虚汗,见了他连忙起身,道:“恒远,你跟那个仙长去修仙吧。”
孙恒远见他如此,一时五味杂陈,只得在一旁长坐,道:“父亲,你为何要我去修道,我本想去从军,这个你是知道的。”
孙远邢却很是惊惶,一面拉着他,道:“修道也没什么不好,何苦非要从军呢?”
孙恒远见他如此,心中既怒且叹,道:“父亲究竟是真心想要我修道,还是因着钱大人的一番话,便叫我舍了前程,弃家抛母地去修那些个长生之术?”
孙远邢不料他却这般说,也不免十分恼怒,只是不好发作:“修仙不也是前程,况且钱氏覆灭,我们也不能脱身,纵然侥幸活命,又如何在这乱世之中安然立足?”
孙恒远见他越发说得荒唐,一时怒不可遏,起身道:“命原是自己挣的,无路可去便要杀出一条路来,一息尚存,便能立足。”
孙远邢却是依旧痴蛮,道:“可修仙也是条路啊。”
孙恒远无可奈何,便拱手道:“恕儿子不恭,先行退下了。”随即拂袖而去。
不料第二日,便有兵士来了钱孙两家,却说他们是扶旧王之人,包藏祸心,便要拿了他们去。一时害得孙家上下战战兢兢,孙远邢愈发惊惧不已,病得愈发地重了,孙志勉力支应着,终究有所不济,一时病如山倒。
直至第三日,那方士便要离去,孙恒远却留住了他,说是愿与他一同前往。
当日夜里,吹了一夜的西风,钱识铭见了那方士,二人彻夜长谈,翌日,那方士携了孙恒远往北处去,而钱识铭则带着其长子钱勤闻并一干下人一路西行。
其间至一处客舍,钱勤闻服侍着钱识铭住下,因问:“父亲,你为何非得要恒远随那方士去修道?”
钱识铭静默半晌,望着屋内的那盏灯出神:“那方士的师祖,有一位师兄弟,我是曾见过的。先王很宠信他。我以为他那些手段都是子虚乌有,不过是为了求权求势,因而有意与他为难,要他为我算一算命数。他只给了我几卷书文,我细细看了,只学会了些皮毛,可好几桩要事,都应验了。我最后算得的是,我命数将尽,而后我钱氏一族也将覆灭。我从前以为我是不怕的,可到头来,我还是一心想去找出那个方士。”
钱勤闻哑然,一时四寂无声,片刻后,方听得一声叹息,钱勤闻便起身灭了灯,而后和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