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一碗麻辣烫解决不了的》尤念

4、日子是细水长流

　　廖原早起从来不定闹钟，他的生物钟出奇的准。

　　邹予良累惨了，缩在他怀里沉睡。

　　这地方都是邹予良的痕迹，每个摆件都打上他的烙印。廖原不觉得自己有何突兀，轻车熟路地冲了个快澡，裹着浴巾出来，看邹予良脑袋都缩进被窝里，卷成了只缩头乌龟。他轻轻拉开被子一脚，看见温顺乖巧的脸蛋，又忍不住亲了亲。

　　这一亲不得了，廖原脑袋一热干脆把被子全掀了，这种天还有点冷，邹予良下意识缩了缩，还是一副可怜模样，一点都看不出说炸就炸的暴脾气。

　　邹予良闭着眼也能察觉到他的畜牲行为，嘴里嘟囔着什么，疲倦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仔细咂摸，应该是骂他“畜牲”。

　　再下去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走出去，廖原意犹未尽替他盖好被，关上卧室门。

　　廖原看见餐桌上的那根在耳根假装白花的烟，已经被邹予良捏得不成样，顺手拿起来就抽了。

　　他打开客厅的窗，倚在窗边抽这根烟，破晓的天空正宁静，徐徐清亮，屋里很暖，让人不想走。

　　邹予良独自醒来，另一边已空，他单是眨眼出神就花了十分钟。

　　廖原无声无息地走了，这情景他觉得诡异，半天才反应过来廖原应该是去店里忙活了，起早贪黑，比蜜蜂还忙。无论他什么时候走近路，都能看见廖原在店里，或是迎来送往，或是抽烟出神，好像可以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

　　想着邹予良又吐血，这算什么事！双臂狠狠地朝床垫上一捶。

　　这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出格的事。邹予良重新躺回床上，发现手机上有消息提示。

　　找邹予良的是他那个虎背熊腰的室友，也是他大学时期最好的哥们，名如其人，叫李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心之大以至于邹予良瞒着他谈了个男朋友他都没发现。

　　毕业后大家回到五湖四海，出国留学的毕业工作的考研的，各有各的出路。邹予良不出意外地留在本地，他高中就被送来寄读，命中注定按部就班。李虎则毫不犹豫地去了某一线沿海城市，一来那里的公司给出的工资高，二来大城市机会多，他是那种肯脚踏实地一点点往上爬的人。

　　邹予良也收到这家公司的邀请，工资不错，福利也好，但他想都不想地拒绝了。

　　李虎家是农村的，上头还有个初中就休学打工的哥哥。哥哥的女朋友怀孕了，他母亲只能把钱给哥哥买房摆喜酒，母亲也不是偏心，小儿子毕竟是正经大学毕业生，有着一份在她看来人人羡慕的工作，也就造成李虎买房时实在凑不齐首付的局面。

　　李虎知道邹予良才买了房手中没钱，一直不曾开口。邹予良知道他的情况，主动提出借他钱，当天就打了款。明明是他借钱给人家，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深怕李虎有别的想法，甘愿当了回孙子。

　　李虎的大半都是借的，剩下的是他和女朋友攒的。

　　邹予良知道他买房子不是自己这样想买便买，李虎是为了女友。李虎高二追的女朋友，高三在一起，念大学时长跑四年，没想到毕业后还要持续长跑。最后是女友辞了在家乡的工作追过来，然而李虎工作的公司在工业园区，快出省了，一周有半数都回不去，勉强算是结束爱情长跑。

　　李虎买这房子是给女友和她父母看的，表示自己的决心。这一对算不上金童玉女，感情是情比金坚，网上看的那些男友为女友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没有李虎没做过的。

　　邹予良在宿舍也没少抱怨李虎撒狗粮，因而毕业后更是上心，有次还劝他把结婚证领了。然而只说过一次，不敢再提，他想人家到了该领证的时候不会含糊迟疑，要他多事？该在一起的，感情根深蒂固，到了合适的时机，不会因为这张证简简单单就分道扬镳。

　　李虎原本是说这个月还钱的，至少能还个一万块。长长短短发了几条语音，歉意拳拳，真挚非常。

　　“兄弟先跟你道个歉，是我对不起你。”

　　这句话一听，还以为是劈腿了，邹予良莫名觉得挺逗，继续听下去。

　　“原本说是这个月还你一万的，我实在是手头紧，还不了了，可能还要再等等，要不我分期还你，每月还你两千。”

　　话说的小心翼翼，试探性的。朋友间有了金钱关系就是不一样，就像两个人有了肉|体关系，还能剩下这么玩意。

　　邹予良不疑有他，这份友谊是经得起考验的。退一万步，经不起考验，他花钱买断这份友谊也不会亏本。他打电话过去，才响一声就接了：“虎子，没事我不急，也别分期了，我又不是开银行的，能不能一起还啊。”

　　李虎笑了：“等老子取现金，甩你一脸钞票，你就爽吧你。”

　　邹予良道：“去你妈的，要甩也是老子甩你。”

　　那头的李虎听出哥们话中有话，“咋啦？听起来那么不对劲？”

　　邹予良絮絮叨叨，说了些工作无聊啊、一眼看到老之类的话。

　　最后不知哪句触碰了这个粗糙大汉的内心，邹予良说起想换工作了。现在的工作安稳归安稳，他也不是不喜欢，见识了太多关系户，没有上升空间。这种想法在许多人心中根深蒂固，有的人付诸实践，有的人暗藏心底，十多年二十年后还会拉出来再看一看。

　　但邹予良的日子是细水流长过下去的，精打细算的那种，容不下这种异类想法。

　　李虎换工作，或者跳槽，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女友。趁着年轻努力拼搏，去赚更多的钱。他不是邹予良，什么都不需要付出。

　　李虎总是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也是一定成功的那一个，这种盲目的自信叫邹予良挺讨厌的，举头三尺有神明，明神凭什么在你头顶上闪闪发光。

　　不过若是直言不讳就更讨厌，邹予良还不想叫人讨厌。

　　邹予良想起廖原，生意人，身上沾满烟尘气，是在社会上混熟的那气质。他和廖原是两个方向的人，背道而驰，本就该没有交集。

　　李虎谈起自己的女友，必定要谈邹予良的感情生活，他老大妈似的劈头盖脸就问：“你和韩高薇怎么样了。

　　邹予良怒火中烧，吼回去：“还能怎么样，好久都没联系了！”

　　这一吼，他嘴角就有些疼，昨晚廖原畜牲似的啃他，唇和舌都被吸得快没知觉。他气得撂了电话，到镜子前一照，没有伤痕，就是红了点。

　　韩高薇是大学的同班同学，李虎觉得这人不错，又喜欢邹予良，邹予良没道理不和她在一起。然而这种想法就跟邹予良劝他领结婚证似的，毫无道理。大学时期，一直是三人同进同出，无论是聚餐还是在图书馆学习，也始终是三人形影不离。

　　有关邹予良和韩高薇的关系早早就传开了，远比他和前男友在一起都早，当前任说他知道他没和韩高薇在一起的时候，邹予良几乎立刻就沦陷了。

　　邹予良玩玩手机，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出来煮速冻水饺，发现他搁在餐桌上的那根烟没了，应该是廖原走时顺手牵羊。廖原身上有烟味，深深嵌在口腔里和皮肤上，奇怪的是这种味像是绮梦般，让他魂牵梦萦。

　　过了几天轮到邹予良值夜班，一早下班还不能按时回家，他打着哈欠，眼皮子在坠，还要听前面的主任开会。

　　说是开会其实也是絮絮叨叨，没个正经事。他扒着前面人的肩膀，问：“怎么了？”

　　前面的小伙子轻声说：“你不知道啊，前天有个人辞职了，才进来大半年吧。领导轮流劝了一圈，愣是没劝回来。”

　　“哇！”邹予良嘴巴都合不拢了，“厉害。”昨天才听人抱怨想辞职，今天当真遇到个辞职成功的。

　　小伙子说：“可不是么，我们倒觉得没什么，也就被他们拿来当回事。”

　　台上的主任抑扬顿挫：“……现在的年轻人走路都飘的，看着别人开豪车都羡慕嫉妒，在这里开不了豪车至少你饿不死！”

　　整个一传销洗脑的节奏。

　　邹予良觉得他是不会辞职的，可他这么觉得不行，领导也不信。

　　他好好的辞职做什么，他比公司里的那些女孩子都安分。领导在上面说话，女孩子们还敢叽叽喳喳地小声交谈。

　　主任咚咚敲桌子：“不要心急！我看你们有的人坐不住了！我知道快到中午了，大家放心，食堂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邹予良想这是下午也要长篇大论的节奏，没想到饭桌上说了几句，下午也就网开一面放过他们。果然领导是永远不会叫你猜到他的心思。

　　洗脑都是鼓天动地地海吹，有件事邹予良倒是印象深刻，这个主任说他在辛苦几十年，已经赞下三套房子了，十分了不起，好像大家最后都能混成他这幅样，也至少有三套房。

　　房价邹予良是知道的，就算他是主任，也买不了三套房。

　　在这里工作的不少都是不担心没钱的，领导的各种亲戚都来了。走的时候，邹予良前面有个人在说这个主任收贿赂，还这么明目张胆，迟早有人会举报。

　　看嘛，这就是传说中的石锤了。

　　邹予良默不作声地走着，想着凭什么呢，李虎买房子还东拼西凑，自己也是靠父母资助，他一边走一边打字，咬文嚼字默念了几遍，向公司高层发邮件，把主任给举报了。没别的什么可说，只说这个主任有三套房，巨额资产来源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