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壹根棍棍

84、六月六

　　他们讲完这件事，一时间都没有人讲话，只听见那空调不断往外打冷气的声响。

　　虽说这事儿跟方易骨不大有关，但她仍感到有些透不过气。如果她来找何七的时间不是最近，如果何七没有执意要在胡云汉面前保住她，会不会他们最终也是这样的结局呢。

　　但胡云汉这个人，方易骨总感觉，他所想的远不止看上去的那样，尽管他看起来也已经是一副深不见底的模样了。

　　她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小七给她的那本笔记本里提了胡云汉，她后来翻过。当时不知道要给谁，总不好就此埋没了。

　　方易骨拿起那本子，是她之前绕路回家拿的。

　　“这是...罗邈的，”方易骨压下声音，尽量平稳着说，“他让我给一个人，我想可能是你。”

　　胡云汉原本端起了玻璃杯喝茶，听到这里愣了神。但他立刻恢复了常态，继续喝完那口茶。

　　“你怎么知道是我？”胡云汉问。

　　“抱歉，我看了一点。”

　　胡云汉看了她一眼，而后伸出手。

　　本子被接过去了，方易骨手上一轻，心里也终于轻了些。

　　那棕色的皮革仿佛有些发烫，但胡云汉没翻开那笔记本。方易骨感觉他是想看的，可他拿到本子后，仅仅只是轻轻放在了桌上，然后再也没看一眼。

　　这本本子拿出来后，意思很明显，像个开端，要开始讲那天的事情了。

　　也是时候填补上这多年不对称的信息了。

　　胡云汉说，在座的那位上年纪的警官，是他的老朋友。何姆那件事，也是他帮忙掩盖的，因此救下她一命。

　　于是方易骨郑重地去握了他的手。她想，这年头应该不流行磕头了。

　　然后胡云汉又说，那不久之后，阿朗也被上面的人处理了。

　　他们寻思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问，那天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胡云汉于是说：

　　两千年六月六那天。

　　一共消失了四个人。

　　那天，从世界上被抹去了的四个人。

　　阿朗，罗邈，何姆，徐睨。

　　天上有两个，地上剩两个。

　　现在终于找到了，坐在这间屋子里。

　　于是，两千年六月六日罗甸那场大火里相关的所有人，除去过世了的，便都到齐了。

　　但还有一个人。

　　胡云汉慢慢说。

　　上位者。
　　...

　　胡云汉谈及他这些年得到的消息，认为控制冰市及周围包括睿市悦市的地方中所有据点的最高位上，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大概跟何七几天前在那大宅子里见到了神秘人，大概率是同一个人。

　　擒贼先擒王。

　　于是那神秘的私人大宅，便成了他们的重点探查对象。

　　麦尔离最后在那附近消失，莫名其妙找来的姜章絮也在那出现过。

　　方易骨想不通：“姜章絮到底为什么会在那儿？”

　　何七说：“也有可能只是巧合。”

　　方易骨试图回想：“确实，老徐你也没理由要去查她，如果不是那天凑巧顺手了。”

　　徐睨附和：“对，是因为有了麦尔离的事情在先，我去查他的定位，那之前姜章絮又正好把手机号塞给我。”

　　胡云汉突然反问：“这逻辑未免过于勉强？”

　　“你说她正好给你了号码，而又恰好在你查的时间点之前，所以你就去查了？你一个思虑缜密的警/察会平白无故去查一个毫不怀疑的人？”

　　徐睨见话被点破，便放下茶杯投降交代了：“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一直跟着何七来着。然后就一个礼拜前，方姐你不是去跟这个什么姜章絮吃饭了，然后何七一直跟着，我也跟在他后面...”

　　方易骨差点喷了。

　　徐睨继续解释：“然后你们俩后来走了，那个姜章絮留下来，我本来要继续跟上你们的，结果就听见她在跟一个人通电话。我从她面前经过，正好听见她说什么‘查一下’什么的，但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

　　然后今天在何七店门口遇见这个人的时候，我完全没想起来她是谁。后来我走了，她给我塞手机号的时候，我又闻到那种特殊的香水味，跟那天我闻到的一样，所以才想起她来。再后来查那手机号我也是真的顺手，主要还是因为她那天那句‘查一下’。

　　我这人容易想多，可能是职业病吧。总之我就是不太放心，但这不重要，所以我前面没说。重要的是她现在在那宅子附近出现过，那她到底为什么出现？是否是巧合呢？

　　这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胡云汉一晒。

　　而最终话题又绕回那私人大宅。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其实大家都毫无头绪。

　　方易骨小心翼翼问：“找人把那地儿包了？”

　　她不太了解这些。

　　徐睨却摇头：“不行，我没有证据，搜捕令不下来，我不能进去。”

　　胡云汉也说：“加上我们没人见过那上位者的长相。对他的年龄，乃至性别都一无所知。贸然闯进去可能会让那人趁机离开。”

　　何七总结道：“所以我们现在得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

　　老警官说：“那就得有人进那宅子里面，不用正面跟他对上，但最好能知道长相。”

　　谁去呢？

　　何七和胡云汉都是和那里面有联系的人，也编得出理由进去。

　　大家都把目光投过去，他们二人也开始寻思由谁去更为适合。

　　可徐睨突然说：“你们突然找过去，那边肯定会有所怀疑，搞不好让他们警觉了，你们自己还要出不来了。”

　　那怎么办？

　　“我去。”徐睨果断地说。

　　“我有充分的理由去。前两天我查那毒贩子的事情已经去了好几回了，现在又有麦尔离和姜章絮的事情，我可以说进去问两句。那边不知道我们合谋了，不容易怀疑。”

　　“如果他是故意的呢？”方易骨打断他，“故意把这些送到你面前，想要引你入套。”

　　“那我们就顺着他的意被‘骗’进去。”徐睨答得利落。

　　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方易骨幸福。

　　所以他一定要揪出那个人。

　　再说他是警/察，徐睨想，自己总归是要冲在最前面的。

　　后来他们又讲了讲行动的细节，分别前，方易骨还是不太放心，又拉住徐睨叮嘱道：“你是去探消息的，实在找不到那人就出来，千万不要勉强。安全最重要，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徐睨摆摆手。

　　“麦尔离不一定在那里面，”何七也说，“那小子命硬，运气也好，能救就救，不能也不要把自己赔进去。出来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徐睨都要听烦了，“行了行了，你们俩养老去吧，怎么就话这么多呢。”

　　方易骨见他依然眉头紧锁，觉得他压力有点大，便又说：“老徐，会有这样一天，虽然很难想象，但要相信，会有这样一天。

　　那些冰市周围所有的据点，那些跟王浅邹有联系的，都被一网打尽。

　　然后她会永远平安。”

　　“知道了！别长篇大论了。”徐睨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他早就相信的。

　　也会...一直做下去。
　　...

　　徐睨又到了那神秘大宅。这天他穿了一身黑，没扮成任何人，大摇大摆走到那铁门一旁的警卫亭，用拳头敲了敲。

　　里面那警卫见到这烦人的小警/察又来了，“哗”一下子拉开窗户，“不是说了我们宅主这段时间出差去了！”

　　“我知道。”徐睨一副要赖在这儿不走了的样子。

　　那警卫见了，觉得吵架大概解决不了，只好放轻声音跟徐睨解释说：“一年到头来找我们宅主的人数不胜数，骗子扮成的也来了不少，都想着从这儿捞点好处。你这样空手空脚来，我们随便报告上去，到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是要被骂的！”

　　徐睨拉开警卫室的门，一脚跨上台阶，把脸凑上去，“你见过长这么正的骗子？”

　　“行了别说笑了。”警卫退开，“老弟，你也体谅体谅我。一把年纪了，这饭碗不保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局子里那些老大爷也天天叫着饭碗不保。但他们叫是叫，正事儿还是办得贼麻利。”

　　徐睨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在那警卫眼前华丽地展开来，“这不把证给搞下来了？”

　　警卫见状，立刻拿起手边的电话拨了条内线，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但他忘了玻璃窗没关。

　　徐睨更不会去提醒他，在门边竖着耳朵听。

　　“喂，丁管家。我这边有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警/察，”警卫瞥了眼门外的徐睨，对着电话讲，“说是要问什么凶杀案，来了好几天的我没放进去。今天又来了，带了证。”

　　“......”

　　“嗯，我看过了。”

　　“......”

　　“对，一个人。”

　　“......”

　　那警卫挂了电话，而后对徐睨说：“行了，进去吧。”

　　数米高的巨大铁门在徐睨面前打开，犹如缓缓张开的黑色血盆大口，这会正迎接他的到来。

　　徐睨捏着那搜查证走进去，他听见大门又关上的声音，难听的金属摩擦声。

　　那张搜查证是假的，胡云汉找人搞来的。

　　所以徐睨现在是单枪匹马入了狼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