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壹根棍棍

46、训练

　　乌苏随虎哥到了正对着那间地下室楼梯口的一栋房子里，又爬了两层楼，到了间稍微空旷些的大房间。

　　房间里摆了一排半人高的大缸，约摸有十个左右。先来的孩子们各自站在缸边上候着，靠墙的角落里有个塑料袋，旁边站着先前那个胡云汉称为“小七”的男人，另外房间里零零散散还站了俩人，正围着那几口缸缓步打转，像是在等乌苏他们来。

　　乌苏很自觉地往唯一空出来的一口缸走过去，何姆和麦尔离在他隔壁，胡云汉也走到小七那边站着，摆出一副看好戏好的表情。

　　“砰！”

　　乌苏听到一声巨响。

　　所有人扭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其中一个站在缸旁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弄来了根铁棍，正“嘣嘣嘣”往铁缸上敲。那人眼睛极小，若不仔细看简直难以发现这人脸上还长了眼睛。

　　待所有人的视线都从胡云汉身上移回来了，小眼睛男终于用他的破锣嗓大吼：“听好了听好了！！！都给我集中精神！”

　　那人用铁棍指指小七，“看见那边的袋子了吗？”

　　“那是你们今天的伙食。”

　　“但是呢，只有十个人的份。”

　　“意思就是，”小眼睛男笑的模样让麦尔离想揍他，“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吃。”

　　“先说一下今天的任务。”

　　“都给我听仔细了！我只说一遍！待会被我发现有做错的，都要挨打！听见没有！！！”

　　“现在，所有人看我！”

　　那人走到墙边，伸出右手，并拢食指和中指，指尖对着墙壁猛怼了十下。那力度和频率，许多孩子光是看着都感觉自己手指隐隐生疼。

　　“两个人一口缸，所有人记着你们对面的人是谁！现在过来靠墙排好，每个人找一块空位。”

　　大约是大家都有些磨蹭，小眼睛男又催促：“快点！！！”

　　“现在每个人开始对着墙壁来一万下。对，每只手各一万下。”

　　“戳完了的人，去后房——”那人指指身后的一扇门，“里面拿水壶烧水，烧开了的水拎出来，倒在你们自己缸里边儿，再烧，等倒满了之后——”

　　那人从桌上拿起一个塑料袋晃了晃，“来这里边拿肥皂。”

　　“肥皂丢到缸里最底下，然后找我们来检查。查完了开始计时，三分钟里，两个人先用——”那人又伸出食指和中指，“手指把肥皂夹出来的那个，去那边领饭吃。”

　　“如果两个人都没夹出来，那今天就都没饭吃！”

　　有人听呆了，有人满脸不情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都是什么呀！”

　　“我们怎么要来学这些。”

　　“就是啊，我想回家。”

　　但说到底，这些人顶多也就小声咿咿呀呀两句，却也没人敢站出来顶着头皮反抗的。

　　小眼睛男又拿铁棍“砰砰砰”敲着铁缸，“以后这些是每天的基本任务，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孩子们有些七嘴八舌般的垂头丧气。

　　“谁教你们这样回答问题的！！！”他狠狠拿铁棍砸了下地板。

　　“听见了！”这回稍微大声了点。

　　小眼睛男仍然十分不满，又要吼两句，虎哥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打断了那人，“赶紧开始啊！都他妈磨蹭什么玩意儿！待会一人两万下，别被我发现在偷懒！！！现在马上开始！”

　　有人确实被唬着了，磨磨唧唧开始对着墙发呆。

　　“咚！”

　　小眼睛男拿着铁棍对最近的一个小孩的小腿猛一抡，怒斥道：“都在干什么呢！！！没吃饭啊都！！！”

　　那孩子没敢吭声，咬着牙开始照做。

　　小眼睛男来回走动，见谁不爽就来上一棍，却也无人敢真的言半句不满。

　　麦尔离觉得自己整只胳膊都要废了，最后他已经无法感受到手指麻木，光是要把手臂水平举在半空中已是难上加难。

　　后来有人终于做完了，便照指示去后房烧水。

　　有个孩子或许是由于手臂实在太酸支撑不住过于沉重的金属水壶，洒出了些开水到身上。乌苏那时正好经过他身旁，见他浑身一哆嗦，便叫住了他：“田野。”

　　那个叫田野的孩子眼眶很红，或许是年纪比较小的缘故，对现下发生的一切不那么容易接受。

　　乌苏问了句：“你没事吧？”

　　田野摇摇头，咬着牙继续往大缸口走。
　　...

　　“砰！”

　　乌苏从后房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小眼睛男把手里那根铁棍摔在地上的场景。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注视着房间中央发生的一切。

　　而人群的最中央，仍是那个叫做田野的男孩。

　　男孩一手捂着自己的手臂，有些皮肤红肿，也许是被开水烫到了，但谁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田野终于像是憋不住了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小眼睛男走近了，一言不发一手拍了拍男孩的后背，又移到他后颈捏了捏。

　　田野缓了缓，寻求慰藉般转头看小眼睛男。

　　男人表情里难得流露出一丝笑意。

　　可下一秒，那笑容变了味。

　　田野还没回味过来，突然一阵天翻地覆，整个脑袋被死死摁进了滚烫的开水里。

　　“啊！！！！！！！！”有孩子一个没忍住发出一阵尖叫，立马被身边人捂住了嘴巴。

　　小眼睛男抬头，笑容几近变态，跟嫌不够似的把田野的头重新拽起来，又摁回水底。

　　“咚！”乌苏把手里的水壶丢在地上。

　　就在刚才，自己还对着那个咬牙坚持的孩子问“有没有事”。

　　那个孩子很累了，却一句怨言也没有，拼了命想要坚持下来。

　　一个九岁的孩子，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乌苏用几乎声嘶力竭的力道喊：“你们真的有拿人当人吗？！！！”

　　小眼睛男的注意力成功移到了乌苏身上，他松开田野，步步逼近乌苏，“你在质问我？”

　　“年轻人，我看你可能不太懂这里的规矩。”小眼睛男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铁棍。

　　“虎哥今天心情不好，都别闹了。”叫小七的男人突然出了声，“你，洗把脸去吃饭吧。剩下人继续。”

　　小眼睛男勃然变色，压着没降下去的怒火道：“我让你吃饭了吗？！给我停下！”

　　小七说：“你不会连虎哥面子都不给吧。”

　　小眼睛男眯起了眼，脸上多了两条缝，分明很好笑，可没人笑得出来。

　　他越过小七，直接对后面的胡云汉说：“虎哥，你我都是这么走过来的，难道不知道规矩是坏不了的吗！”

　　“有了一次特例就会有第二个，接着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老大教的你全忘了吗？！”

　　“这一茬我可以当做过了。但所有人都给我把该做的做了，不然一个都不许走！！！”

　　这回胡云汉没否认，小七也只好作罢。

　　现在才有人开始关心田野的状况，男孩满脸通红，满脸鼻涕眼泪，胸口剧烈起伏，似是无法言语。但没人敢上前安慰他，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要一条小小的毛巾来擦脸。

　　小眼睛男让他重新去烧热水来，他也只好照做了，于是众人又井而有条开始循规矩作事。那些被许多人盯着做事情的感觉让所有人都分外不自在，不管看着的是虎哥，小七，小眼睛男，还是其余的人，都让孩子们心生惶惶，却又不得不装作无所其事，硬着头皮照做。

　　田野经了这么一遭，加上数天没吃饭，似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其实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已经饿得东倒西歪了。

　　大家都是在消磨意志。

　　也不知田野是不是真顶不住了，那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让人看着就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而事实也确实，应验了。

　　田野在第三趟从后房出来的时候，没拿稳水壶，一不小心把整个壶摔在地上，开水溅到了小眼睛男腿上。

　　包括乌苏，在场的所有孩子都一时间屏息了。

　　田野顿时跟个筛子似的抖起来。

　　小眼睛男开始笑，放声大笑。他把铁棍往自己另一只手掌上敲了敲，又蹲下，用棍子戳着田野的小脸蛋。

　　“你说说，为什么你就不能把水壶拿稳了呢。”

　　“为什么偏偏就要来招惹我呢？”

　　小眼睛男开始一下一下敲田野脑袋。

　　“问你话啊，要回话懂不懂？”

　　田野根本没法开口，他抖得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而这无声颤抖终于磨光了小眼睛男的所有耐心。

　　也许一开始就没有过。

　　小眼睛男最终站了起来，那铁棍高高举起的一瞬间，有人忍不住闭了眼，等待着即将落下的一声闷响。

　　但声音并没有如期传出，于是大家小心翼翼睁开了一道眼缝。

　　乌苏一手接住了那人的力道。

　　个子高高的男孩挡在了田野面前。

　　阴影笼罩，但突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安全感。

　　他忍了很久了，就因为从跟胡云汉接触到现在为止，这个人浑身上下都给他一种“放心交给我”的信号，因此他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

　　可现在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这个叫虎哥的男人，本质也是一个拎着阿香毫不留情扔进房间的人不是吗。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所有人，要接受这样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