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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冰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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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过了没几天,乌苏带着二十个孩子搭上了通往现代的快通车。何姆最终没带上他心爱的黄历,只身跟着乌苏去了。
当时来送行的人其实不少,但离别的氛围倒没有很重,反而送祝福的感觉更多一些。乌苏走在最前面,旁边是何姆和麦尔离,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孩,身前则是东边来的人,会带他们去城市里学习。
大家伙或许都因为乌苏在而安心了不少,因此也没有任何的吵吵闹闹,反而都如他那般从容不迫地朝未知迈进。
数节布满铁锈的绿色车厢,厚重的金属撞击声,无处落脚的狭小空间,充满劣质烟味儿的人间气,无止境的等候,沿路不断变换的风景,窗外强硬灌进来的风,外加上十几天光阴。
于是就这样到达了冰市。
初初从火车上被人潮给挤下来的时候,乌苏仍是被那有些刺鼻的蒸汽味道给呛到了。他使劲咳了两下,转过身去找何姆和麦尔离,怕他们被人流拥没了。
他们找了块空地,那带路的人就搁那儿干站着,等乌苏逆着人流一个个把所有人带到,那人清点了下人头,便带着他们朝几辆面包车走过去。
几个孩子大概是没想到脚刚沾地就能坐上车,各个都激动得不行,就连麦尔离也忍不住“哇——”了一声,何姆倒是一脸心事凝重的表情。但乌苏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何姆又摇摇头说没事。
到了白色车子旁,带路那人一把拉开车门,示意他们上车。小孩们简直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往上蹿,对他们而言一切都新奇的要命。
乌苏三人站在带路人对面看着孩子们上车。
乌苏仍然礼貌性问道:“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带路男答:“你们住的地方。”
第一辆车塞了十个人,然后乌苏他们和剩下十个人上了第二辆车。他最后上车的时候,门都快合不上了,是带路男狠狠把他往里面推了把才关上的车门。
乌苏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坐车的,反正他是快要被挤成肉酱了。途中坐在副驾驶的带路男一直在吸一根小棒儿,那吐出的气简直要把乌苏给熏死了,他在咳嗽之前,赶忙抬手捂上何姆的口鼻。
一路颠簸,就在乌苏以为自己的脊椎骨快要被折断了的时候,车终于停了,随后带路男下车从外面拉开了车门。新鲜的冷风吹过来,乌苏松开了快要麻掉的手,转身跳下车。
先前开走的第一辆车正停在不远处,车门紧闭,里面空空荡荡的让乌苏平白生出几分不好的感觉,于是他问带路的那人:“前面那十个人去哪儿了?”
那人十分不耐烦,“急什么,在屋子里呆着呢。”
乌苏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等这辆车上的孩子通通都下来了后,同他们跟着带路的人一道往一栋高楼走去。
乌苏从没见过建这么高的楼,和陶源的那些矮房完全不一样。带路男领他们从正门进去,却是穿过了这栋楼出去,又拐弯到了另一条路上,最后到了一个直接通到马路的楼梯口。
乌苏看了眼,那是通往地下的,外面的墙面上还挂了个牌子,上头有两个符号,第一个是两条交叉的杠,下面那个则是一个方形,乌苏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有些小孩忍不住四处张望,因此脚下老是走走停停,落了不少距离。他们缓缓赶来的时候,带路男似乎有些艴然不悦,语气不善地催促他们赶紧下去。
乌苏往下走,里面气味有些不好,光线也很暗,有忽然灭掉的趋势。他们过了条走道,然后带路男停在了一个入口处,示意乌苏他们进去。
乌苏率先拐进去,发现先前那十个人都好端端在地上坐着,那不安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些。
二十几个人挤在那么小一间房间里,顶上一盏吊灯散发出白色冷光,脚下是冰凉的水泥地,四周的墙壁上的油漆也落得差不多了。
带路的人丢下一句“等着”,便拉上了门离开,留下一屋子小孩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
一开始还没人讲话,直到麦尔离的肚子突然叫了下,便有人开始七嘴八舌谈论今天的晚饭会吃什么了。
谈着谈着,大伙儿又开始讲到今天的一切所见所闻,那些溢于言表的内心喜悦如同喷泉一般洒出来,甚至盖过了一开始的饥饿感。
结果聊着聊着,顶上的灯突然就灭了,一下子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于是刚刚的谈论声也戛然而止。
方才说话到一半被卡掉的人小声开口:“这是...咋回事儿啊?”
有人接话:“难道意思是让我们睡觉吗?”
“我们不吃饭了吗?”
“好恐怖啊,突然就黑了。”
“喂,你别说了。”
乌苏站起来,“我去看看。”
他凭记忆朝门口的方向走过去,如果没记错,那门旁边应该是有一个白色开关的,或许会是灯的开关?
但屋子里真的是太黑了,以至于他在过去的路上被其他人的腿绊了好几跤,才终于摸到了那个按钮一样的开关。他拍了两下,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黑暗里有个人大概是听见乌苏试图开灯的声音,便说:“我们刚到的时候,带我们过来的大人就是按了那个开灯的。”
乌苏说:“或许坏了。”
他又扶着墙往右走,摸到一旁的门把手,使劲转了转,却发现门竟然被从外面锁上了。他心下一沉,那种先前被压制着的不详之感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乌苏又转了转门把手,确认他们被锁在屋里了后,额头上开始密密麻麻冒汗。
他寻思之前那句“等着”的意思,不敢大吵大闹,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屋里的其他人,怕吓着他们,因此只能又摸黑着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故作轻松道:“大概是这个灯真的坏了,明天叫他们来修一下就好啦。”
有人问:“明天?他们过会儿不来叫我们吃饭吗?”
乌苏答:“他们也许是觉得我们坐了这么多天火车太累了,该先好好休息一下。”
那人抱怨:“啊,我好饿啊。”
“就是啊,不给我们吃饭吗?”
何姆打了个很长的哈欠,爬到乌苏身旁握他的手。
麦尔离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作势在地上躺下,“哎,我好像真的挺困的,我就先睡了。”
也不知道气氛有没有被调动,但一时间不少人有了种该睡了的错觉,也有人学着开始躺下。
当所有人都站着的时候没人发觉这个房间有多小,但二十余人都躺下了,所有人都发现自己连胳膊腿都伸不直,只能侧躺着或者压着另一个人睡。
“难道是要学习,就先要受苦吗?”
“也有可能是城市里人多,所以只能这样睡觉?”
“对啊对啊,你看前面从火车上下来多少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人。”
“对对对。”
“不过这里的人也好奇怪,话都不说清楚,把我们不明不白放在这里就走了。”
“是啊是啊,难道城市里就是这么交谈的吗?”
“不知道啊,不过你们说我们明天会不会就要开始学习了?”
“有可能吧,不过我们会学什么呢?”
“我猜啊,那个...我也是听说的,我猜可能会学一种叫做数学的东西。”
“不对,我觉得我们会先学他们这边的语言,你们难道没人发现一路上很多人都在说我们听不懂的话吗?”
“对哦...我好像只听得懂带我们来这里的那个人讲话诶...”
“说实话,我倒觉得明天不一定就会马上开始学习。我觉得他们明天也许会先带我们参观一下这个城市,然后介绍一下它的历史,好让我们对它更了解。”
“对对对,我也觉得,就像我们有客人从远方来了,也会先跟他们介绍一下陶源的优美风景,再讲述一下曾经的各种故事,保证他们会爱上这里。”
“没错,没错。”
麦尔离似乎已经开始打鼾了,那极富规律性的轻微声响给在场的孩子增加了一种莫名的安稳感。后来大家渐渐不说话了,而后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传来。
乌苏靠墙坐着,心底仿佛有麻绳揪成一团。何姆靠近他,摸索着凑到乌苏耳旁问:“怎么啦?”
乌苏摇摇头,又想起何姆应该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低声说:“没事,快睡。”
何姆又悄悄说:“你好像不开心。”
乌苏低头看何姆,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说:“你好好睡觉我就开心了。”
何姆拉着他,“那你也睡。”
乌苏只好也躺下,无奈笑了,“快睡。”
何姆把脑袋窝在乌苏身旁,轻轻应了:“嗯...”
乌苏挠了挠何姆毛茸茸的脑袋,熟悉的手感让他仿若仍然置身陶源。
乌苏低语:“晚安。”
何姆也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