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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真馆 ...

  •   一个小破村,几个不速之客。

      夜晚,褐黄色的草垛子边上,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胖子黑得像头豪猪,瘦子白得像支香水百合。

      豪猪穿着双劣质耐克鞋,皮糙肉厚,单手举着光源微弱的手电,时不时向后张望两下。

      那位香水百合穿着中筒马丁靴,半跪在地上,井然有序地拨弄金属旋钮。

      肤白如雪,脸颊消瘦,唇色朱红。

      碎发挂到额前,手电的光打在他手臂上。大大小小很多伤口,但通通处理得很精细,拿透明创可贴整齐贴好。

      夜很静,心很紧。

      这个时间点村民都早早歇息了,因此他们该很安全,黑夜保他们所做无人知晓。悄无声息地干完,交了这个月的差,和这个村子就此别过。

      金属摩擦的声音从瘦子手上传来,枯燥乏味,又让人忐忑不安。

      胖子万般无聊地盯着瘦子手上的动作。

      今夜是满月,月光皎洁,落在瘦子脸侧,映得他更加清冷。

      他正垂眸。

      好像一切刚刚好。

      胖子忽然就评论说:“哥,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认真时候的样子特别勾引人?”

      瘦子闻言反问:“你觉得呢?”

      “没,没吧。”胖子听着语气不妙,转而自言自语道,“你认识的人,掰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瘦子不语,没怎么放在心上。

      “其实好像也不是,”胖子推翻了自己的说辞,“店里那些小姑娘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肯定说过了。”

      瘦子也不回头看他,继续手上的工作,“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不讲废话的时候真的不讨人嫌?”

      胖子自觉不妙,立刻结巴,“没,没有...”

      话题终结,胖子打了个哈欠,大嘴张到一半,忽然顿住。

      他耳朵比瘦子要灵的多。

      “哥,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吹口哨。”胖子压着声音说。

      “嗯。”瘦子没听见,但应了句,眯起眼,仍在一下一下地拨那金属片。

      胖子悄悄站起来,手电举在原位,继续给瘦子打光。

      他梗着脖子往大路上看。

      一个高个子女人。

      “好像是之前那女的。”胖子小声汇报。

      瘦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信邪似的要在离开前把东西解开。

      “好像在往我们这边走,”胖子急了,“还有三十秒。”

      三十秒。

      瘦子无声念了句,这下也听见那诡异的口哨声。

      走调得不成样,完全不知道在哼什么歌。

      可能就只是在瞎吹。

      瘦子忽然想到一个人。

      “十秒——”胖子在那一瞬间推动旋钮,关了手电。

      一下子所有光源掐断,瘦子大拇指仍扶在那金属旋钮上。他轻轻向前一推,“咔哒”一声,和之前的动静都不太一样。

      “开了。”瘦子说。

      胖子瞪大眼,惊讶全被夜色吞没,没来得及高兴,欢呼全部咽回去。

      他把瘦子拉起来,哑声惊呼:“等等,那人过来了!”
      ...

      周一晚上,方易骨挥别了一群学生,照例抄着小扫帚把道馆扫得一尘不染。落地镜里映照出偌大的道馆,和渺小的她。

      方易骨这人,邋遢,还有点鼻炎。

      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一颗小小的脑袋,和乍一眼看去,不太出众的五官。

      若非得形容,就是结实。毕竟一个柔道选手要是生得过于窈窕纤细了,只怕随便刮来一阵风得能把人吹上了天去,也就甭谈什么撂倒对手们了。

      大多时候方易骨光是站着,也能叫人看出几分气定神闲来。

      但那都是装的。

      其实方易骨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也挺没心没肺的。

      家里跳闸了她就四处借电线螺丝刀自个儿修;房子漏水了她就拿个脸盆接着,漏的严重了用脸盆也扛不住的时候,她就抄个榔头刷子自个儿补;没钱了就赚,再不济,物价涨了的时候,咬咬牙啃馒头咸菜也能扛过去。

      她这幅样子,往好听了说,是个压不跨的稻草,打不死的小强,但也不防有人指指点点,说她一个年轻人,这样便是人生没有追求。

      方易骨也不是没听到过这些话,只是她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炉火纯青,仿佛对此不甚在意。

      方易骨关掉灯,周身忽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白炽灯的青色余光褪去颜色,远处蝉鸣也好似被放大了般变得近在耳旁。写着“神真馆”三个大字的牌子闪了两下后终于慢慢黯淡了去。

      她从门口的塑料雕像嘴里摸出了钥匙,给玻璃门上了锁,又把钥匙塞了回去,靠着窗口洒进来的稀疏月光辨着脚下的石阶,不紧不慢地从道馆出来,绕过一道红色围墙,而后吹着口哨儿往家的方向走去。

      约二十分钟脚程,方易骨一路上是遇不到什么人的,相随的约摸只有寥寥几盏路灯和下边儿成群飞舞的蚊虫了。

      正是那天,方易骨揣着兜,还没走出几步,忽地听到后边好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即刻脚步一顿,屏息细细听了一会。可除了路灯处的细微电流声滋滋作响,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了。灯光忽闪忽闪,她只当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继续晃回了家。

      心很大。

      也并不知道灌木丛后,一胖子猫着腰,抓了抓脑袋,对身旁人说:“吓死人了,这女人怎么大半夜在外面晃。”

      何七盯着不远处走姿吊儿郎当的背影,不语。

      方易骨住的是砖瓦房,总共有两间房。其一作卧室,其二则是厨房兼淋浴。房子西面还有一处小院,侧对卧房的窗子。

      到了家门口,方易骨绕到后院儿石头和木板堆起的鸡棚里,一弯腰,对上了一双铜铃大眼。

      老母鸡警惕地发出一阵“咕咕”声,方易骨往鸡窝里一探,捞起了即将炸毛的咕咕,随后勾出一把钥匙来。她把母鸡一丢,大摇大摆地进屋了。

      已经接近凌晨了,方易骨进了厨房,叼着牙刷开始洗漱,顺便去门口看看黄历。

      那是她花了整整一块钱在家快要倒闭的书店门口买的。纸上写着明晃晃的“二零一五七月初九”,再往下标注了“不宜出门”云云。

      她扯下过了时的纸头丢进了垃圾桶。

      又是崭新的一页。

      十四年十一个月零三天过去了,她还在漫无目的地生活。

      方易骨回到厨房胡乱抹了把脸,就裹着被子上床去了。

      次日。

      方易骨被隔壁挖土机的轰鸣声吵得头痛欲裂,她微微掀开眼皮,用小指头挑起帘子的一角,看到窗外天才蒙蒙亮,连白眼都还没翻出来,又要昏昏睡去。

      她脑袋还没沾上枕头便又坐了起来,那挖土机又开始造作,简直就像在她脑门上凿洞。

      方易骨放弃了,起床洗漱。

      结果刚出门就撞上一个人。

      “王婆,早。”方易骨说。

      叫王婆的人皮肤干皱黝黑,身形极瘦,加上因为常年驼着背,显得整个人越发矮小了。她年岁不小,眼眶四周略微有些凹陷,眼里却时常透着精光,一头黑发整整齐齐被拢进了后脑勺的木夹子里,鲜有银丝。

      王婆自称八卦第一人,据说她的眼线遍布全村,这块地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不光八卦,还喜欢给别人灌输小道消息。

      方易骨就是严重受害对象之一。

      这不,一大早就赶着来跟她八卦了。

      “小方,”王婆顿了顿,“我跟你讲啊...那个姓古的老板,又好几天没出门了。”

      她神神秘秘地拿左手比了个“八”,又用口型说:“八天。”

      古老板...

      古怪的商人。

      他来了无名村一月有余,也没见他造房子或是打理田地,反而到处挖土打洞,不知在地下捣鼓些什么。

      但越是神秘,大家越是感兴趣。

      其实方易骨见过他一次。

      那天晚上,四周寂静得只剩下了繁复的雨声,云层好似要把一颗颗水滴砸进地里去。方易骨刚刚从道馆出来,正一手挡着雨在路上小步跑着,便见到一个戴高帽的人淋着雨疾步走来,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了一张抿紧的嘴。

      之前听王婆说,新来的老板一天到头穿着个西装,乡亲们前去打招呼时那人也不怎么说话,好像有几分不近人情。

      方易骨继续跑着,不为察觉地略略放慢了步子,透过指缝间的雨帘眯眼瞅着。眼前人正身着西装皮革,体型微胖,因此湿透的布料也有些紧绷。她直觉此人道行不浅,本是想毫无存在感地飘走,不料眼前的人不知怎的忽然脚底打滑,导致脑袋上的牛仔帽也掉在了地上。

      方易骨抬头,看见寸头下一双如鹰般锐利的双目,和一张冷若冰霜的冬瓜脸。

      她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惜她的脸可能是被狂风给吹僵了,愣是没能摆出个和善的表情来,于是她只好目不斜视地插兜走了。

      “说不定他没在家呢。”方易骨想了想。

      “他家晚上还亮灯呢,”王婆神神叨叨,“白天关灯。”

      “会不会...是他不太喜欢出门?”

      王婆摇摇头。

      过没过几天,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是夜,方易骨照常锁了道馆的门回家去。

      沿途又经过了那盏运作得不好不坏的半吊子路灯。不过这回,方易骨确信自己是真的听见了除了电流声以外的声音。

      她不吹口哨了,敛了呼吸,凝神听了起来。

      好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那极具规律性的细微声响不禁让方易骨回想起王婆前段时间和自己讲的杀人机器——

      一般也是在夜晚,有两个人会在夜里的这种羊肠小道上等着落单的过路人。

      其中一个是美男子,另一个是美少女。

      美男子喜欢吃脚指头,美少女爱吃头皮屑。倘若路过的是女人,就派出美男子来色/诱,男人经过时就派出美少女。

      那两人顶风作案好一段时间了,最喜好呆在草堆子里。他们有一台铁皮杀人机器,能够把人体切成薄片。他们喜好把那切好的肉放锅里煮三秒,然后立刻捞起来,淋上麻油香醋,最后蹲在灌木丛里享用。

      方易骨当时听着王婆讲这故事时,正在涮羊肉吃,差点没给直接吐出来。

      但此情此景,莫名和故事所描述的情景契合了。

      黑夜,小路,落单,机器...

      虽然方易骨是绝对不相信这些的,可身体就是突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僵硬。

      她硬着头皮,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大致在...右后方的草丛里?

      方易骨非常犹豫。

      被美男子色/诱可以,但被爱吃脚指头的美男色/诱...

      还是算了。

      由于这条路她每晚都要走,她寻思就算是有那两个人,也迟早会要和自己碰上的。

      方易骨在内心宣布,不如让她借这个机会剗恶锄奸,替天行道!

      因为毕竟...她是不会相信那种骗小孩的说法的。

      是的吧...?

      犹豫间,四周再次鸦雀无声了,黑夜好似要将人吞噬般夹杂着些许晚风的冰冷。

      虽然方易骨此前仗着功夫不错可以半夜在路上大摇大摆,可涉及到牛鬼蛇神的未知她装出的英雄气概全都瞬间没影了。

      方易骨撸了撸手臂上刚起的的鸡皮疙瘩,尽量放软了紧绷的身子,一咬牙蹑手蹑脚地猫了过去。

      方才的声音是从主路分叉出的一条羊肠小道传来的。小道两旁的灌木丛交错着各类植被一路延伸,却被一道铁栅栏生生隔断,戛然而止。铁门后集草成堆,杂乱无章地一捆捆向上叠起,让人看不清后头是何方天地,有了几分掩人耳目的感觉。

      方易骨靠近了铁门,蹲下身子,伸手微微压了压门后的稻草堆,想透过这罅隙朝里望去,可惜乌天黑地,远处的路灯也是个不争气的,愣是没让她瞧出什么名堂来。

      方易骨松了口气。

      这王婆的故事,果然不能太相信。

      骗骗小孩子可以,但她方易骨,是不会被这种低智情节给唬住的。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准备扶着大腿站起来。

      她这一站起来,便感觉到身侧裤兜里的硬物硌着腿。方易骨随即一拍脑袋:这不是有现成的工具吗!

      她单手扒拉出手机,打开了电筒。大概是定了心的缘故,方易骨手上动作十分顺畅。

      骤然间一束强光由窄至宽朝远处蔓延,在空气里逐渐扩散开来,而而原本隐匿在黑暗里的细微尘埃也骤然为人可见。

      只是...

      方易骨一下子顿住,也顾不上因这细微颗粒造成的鼻腔不适。

      除了这些灰尘和地上的杂草,她似乎还看到了一些不该属于此处景致的颜色...

      就在刚才,当她把手电的光往铁栅栏照去的时候,余光好像...在左侧的杂草堆里...瞥到了什么其他东西。

      杀人...机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神真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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