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与静钝》晴初_

16、礼物

　　陈晗和罗曼上完尖子生辅导课，照常来到操场上练50米跑。
　　自从升入初三，他们便一直在为体育中考做准备，考核项目是50米跑和立定跳远，在中考中占了60分，分值如此之大，自然不容忽视。像陈晗和罗曼这样的尖子生更是被老师耳提面命，叫他们绝不能把分丢在操场上。到了初三下学期，陈晗和罗曼更是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进行训练，像保持题感那般保持速度。
　　陈晗冲过终点线，喘着气往回慢慢走到起点，罗曼将手机里计时器的界面给她看：“7秒9，还可以。”
　　陈晗点点头，望了眼天色。
　　白昼时间越来越长。这是五月初的天空，傍晚六点，暮色初合，今天没有晚霞，明亮的靛蓝色悄然变暗，染上一层深紫。
　　五月份中旬，他们便要先进行体育中考了。

　　罗曼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陈晗瞥见手机进来一条微信，便提醒她回复，罗曼就大咧咧地坐在塑胶跑道上，在屏幕上点点按按。陈晗也跟着坐下，跑道还有些许热气，她却忽地想起，自己好久没有登录微信了。
　　那时微信还不算流行，功能简单，是中老年人的第一选择，年轻人仍是偏爱□□。陈晗是给母亲注册的时候，顺手给自己注册了一个。她的微信没加几个好友，只加了一些熟悉的人，平时也不怎么发朋友圈。
　　因为根本用不上，陈晗平时从来不带手机到学校，但此时，她突然很想看一看，有没有人发微信给她。

　　回到家，薛容已经在忙着做晚餐了，陈晗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充上电，打开微信。
　　没有任何消息。
　　陈晗正打算退出，又突然看见“发现”一栏跳出一个小红点。她的朋友圈除了华姨分享自己新研究的菜式，唐叔叔转发时下的热点新闻，便没有其他人出现过，但今天，竟然出现了陈旸的朋友圈。
　　陈晗想起今天是星期五，高一高二放学回家，周六还要上课的高三生常常趁着这时的校门大开溜出去吃一顿丰盛的晚餐，以逃避学校食堂的摧残。明显今天陈旸跟室友又溜出去吃饭了，只是这次竟还发了朋友圈，附上的是宿舍四人的合照。陈旸手机像素顶多五百万吧？照片里人脸五官都有些模糊了。至于他们到底吃的是水煮牛肉还是水煮鱼，陈晗实在是看不太出。
　　陈旸的文案是：【恭喜楠哥又老了一岁！苟富贵，勿相忘 /抱拳/抱拳/抱拳】
　　林奕楠评论：【/抱拳/抱拳/抱拳旸哥客气】

　　陈晗点了个赞，返回到“微信”界面，戳开林奕楠的聊天对话窗口，敲下几行字，发了过去：【！！！！原来今天是楠哥的生日吗！楠哥生日快乐！/转圈/转圈/转圈祝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有！想做的事情都能成！/爱心/爱心/爱心】
　　等了好久，都没有回复，陈晗便起身去洗澡洗头，吹干头发，跟薛容一道吃饭，吃完便开始写当天的作业。
　　历史、地理、生物都只需要做选择题，化学对她来讲不难，这些都是陈晗比较感兴趣的科目，做起来也快些。但写完这些，也要接近十一点了。
　　剩下的，周末再写好了。陈晗放下笔，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盯着放在一旁的手机，最终还是拿起来看。
　　林奕楠：【哈哈哈好的！谢谢你！】
　　林奕楠：【点赞.GIF】
　　微信消息：2分钟前。
　　这次，她等到了。

　　“啊？送书？”周六下午，罗曼在书店里满腹疑惑地看着对着书架沉思的陈晗，“为什么是书？”
　　“我不知道送他什么呀……”
　　“送谁？”罗曼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是女生的生日，送点小饰品不是更好吗？灵光一闪，她顿悟，狡黠一笑：“哦——是送给男生吧？哇塞！谁啊谁啊？”
　　她好奇得不得了，缠着陈晗一定要问个究竟，陈晗却偏偏什么都不说，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看见》，走到前台结账。罗曼陪着她走出书店，注意力已经从那个人转移到了这本书，只因她突然意识到对方一定不是她认识的人，便不再问。

　　陈晗坐在熙和园门口的花坛沿上，抱着一本《看见》，出神地盯着地面。
　　她告诉母亲下午和罗曼出去逛一逛，会晚些回来吃晚餐，但不到四点一刻，她就让罗曼先回家，自己却慢慢走到了熙和园。
　　其实明天给他也行的，反正他都要来自己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不想让陈旸知道，只好赶在他们周六放学之前，来他家楼下等等看，碰碰运气。
　　一直在门口坐着，她不是没碰上楼里的其他居民，但大多数人对她视若无睹，如果有人对她报以好奇的目光，她便回以一个微笑。
　　她知道他们周六下午考完周测是四点半，纵然有事在学校停留得久了些，或是因为晚高峰路上堵车了，陈旸也通常不到五点半就到家了。
　　手机显示时间，17：18。
　　陈晗将手机锁屏，收进口袋，忽地感觉身前有阴影盖住了她。
　　她终于等到了她一直在等待的声音：“陈晗？你在等我？”

　　林奕楠也想不到，今天下午考完数学周测，他同陈旸在班里讨论了一会儿最后的导数题，还引来班上其他对这道题也有疑问的同学，一群人聚在一起竟讨论了许久，差点忘记时间回家。
　　原本晚些回家，也不会有什么事，母亲还在外地工作不在家，父亲又是个经常加班到晚上八九点的人。然而他还没步入小区大门，就看到门口的小小身影，低头垂眸坐在花坛沿上，身影掩在树荫下，没什么鲜活的颜色。
　　他快步上前将她扶起，心下焦急万分，又疑心她到底在这里等了他多久，不知觉语气就带了些情绪：“等了多久？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
　　“你别生气嘛……”陈晗不敢看他，只伸出食指，戳戳他的手臂。
　　林奕楠也觉得自己刚刚说话有些急了，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慢慢说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是在生自己的气。”
　　陈晗不解，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然而林奕楠却没有解释，只问道：“上来我家坐坐？”
　　陈晗摇摇头，双手将怀里的书递给他：“迟到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呀！”
　　“送给我？”林奕楠很意外，“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对呀，你看过吗？”陈晗眨眨眼，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林奕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双手将书接过来，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讲：“没有，只是看到过里面的一句话：‘比恐慌更可怕的，是轻慢。’”
　　陈晗一下子就想起来是出自哪一章，因为那也是她最喜欢的章节：“是讲非典那章！”
　　见她如此激动，林奕楠笑起来：“对，谢谢你，我很喜欢。”
　　“不用谢呀，”陈晗也笑，“不过你最好高考后再看。”
　　林奕楠笑着应下，陈晗便说：“那我回家啦！”
　　“走吧，我送你。”

　　于是两个人慢慢踱着步往华盛小区走，陈晗问道：“下周日你还来吗？”
　　“来。”
　　“那之后是不是就不来了？”陈晗算了算日子。
　　“是，高考前几天会停课，到时我们在学校自习就可以。”
　　“好快啊……”
　　林奕楠轻笑：“是。你也快体育中考了吧？”
　　“对啊，下周三。”
　　林奕楠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记得做好热身，等你的好消息。”
　　陈晗笑得眼睛弯弯：“嗯！”

　　临别前，林奕楠不忘陈晗问一句：“那么，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陈晗猜出他要干什么，笑眼中带着一丝狡黠：“到时再告诉你呀。”
　　林奕楠好脾气地问：“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我？”
　　“就是不想，你不许作弊去问我哥！我走啦！”陈晗朝他挥挥手，三两步踏上楼梯，到了楼梯最顶上，她习惯性回过身来，发现林奕楠果然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她再次挥手道别后，推开自家的门。
　　入户花园的铁艺门把手上被母亲挂了一个小风铃，推开门时，叮叮当当，圈出心中片片涟漪。

　　也是在那天下午，陈晗和罗曼走出书店后，一起讨论着《看见》。这本书在那一年很火，她们都看过，罗曼说自己最喜欢书中的这句话：“‘爱情，应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态度，而不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我喜欢这一章对同性之间的爱的表述。”
　　陈晗表示赞同：“我觉得爱就是这样的，不分年龄，无论性别，只是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罢了。”
　　罗曼人如其名，极其追求梦幻般的浪漫，她说：“我所认为的爱，就像舒婷的《致橡树》一样——‘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陈晗附和，轻轻念道：“‘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林奕楠的生日是1997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