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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笔落地的脆响,在死寂的考场上空回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林薇僵坐在B7的隔断里。冷汗浸透了后背的校服布料,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牵扯着濒临破碎的神经。眼前是旋转扭曲的试卷和符号,耳中是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刹车声、玻璃爆裂声、以及母亲那句被金属扭曲声淹没的、带着狂喜和死亡的呼喊——“薇薇!录取通知书!清华的!……”

      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毒液,瞬间灌满了四肢百骸。冰层彻底碎裂,深埋的熔岩喷发,却不是驱动思维的能量,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业火。深渊巨兽在意识崩溃的边缘,发出无声的、带着血腥味的嘲弄嘶吼。

      猩红的电子钟数字,冷酷地跳动着:
      **02:59:15**
      **02:59:16**
      **02:59:17**……

      时间!时间像指缝里抓不住的流沙,带着那张被鲜血浸染的清华录取通知书,飞速流逝!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不!
      不能在这里结束!
      不能!

      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尖叫,带着垂死挣扎的凄厉!

      求生的本能,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火星,在灭顶的绝望里,猛地爆开!

      林薇猛地低下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不是去捡那支掉落的笔,而是伸出冰冷、汗湿、剧烈颤抖的手指,狠狠掐住了自己的左手虎口!

      用尽全身力气!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尖锐的、几乎要刺穿骨头的剧痛,如同最狂暴的电流,瞬间沿着手臂神经,狠狠劈入混乱一片的大脑!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剧痛!

      纯粹的、物理性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像一把烧红的冰锥,狠狠凿穿了那片被车祸记忆和恐惧淹没的混沌!瞬间将那些扭曲的画面、刺耳的噪音、冰冷的绝望感……统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眼前的旋转和模糊骤然停止!耳中的尖啸和幻听被强行切断!只剩下虎口处那一点灼烧般的、无比真实的痛感,如同黑暗中的唯一坐标!

      就是现在!

      大脑深处,那台被恐惧熔岩淹没、濒临烧毁的思维引擎,在这剧痛的强制重启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般的悲鸣,却奇迹般地……重新点亮了最核心的、代表逻辑与计算的冰冷光点!

      没有时间喘息!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思考!

      林薇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试卷上那道盘踞的巨兽——那道结合了量子隧穿与拓扑变换的终极难题!瞳孔因为剧痛和高度聚焦而急剧收缩!

      草稿纸上,一片狼藉的符号和推演如同废墟战场。思维被强行从崩溃的悬崖边拽回,带着满身的创伤和混乱的碎片。

      没有时间梳理!没有时间重建!

      只能……野蛮重构!

      如同最疯狂的工程师,在核爆后的废墟上,用滚烫的、变形的金属残骸,强行拼凑出一台能进行最后一次运算的机器!

      顾衍那份“绝密”资料里的模型碎片,像散落一地的精密齿轮,被剧痛催逼的意识强行抓起,不顾啮合角度,不管磨损损耗,用最暴力的方式嵌入思维框架!
      陆星野捕捉的“思维重建韵律”残影,如同断断续续的电流脉冲,被用来强行驱动这濒临散架的机器,每一次脉冲都带来思维核心剧烈的、濒临爆裂的震颤!
      沈灼那张狂暴的“报价单”,此刻不再是激励,而是化作了驱动这疯狂机器的、最后也是最暴烈的燃料!第一!证明!碾碎它!否则……就是那染血的录取通知书!就是永恒的坠落!

      “吼——!”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林薇灵魂深处炸响!

      她的右手猛地伸出,不是去捡那支掉落的笔,而是直接用手!用那只刚刚掐出深紫血痕、兀自颤抖的左手!五指箕张,狠狠按在冰冷的草稿纸上!

      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留下几道带着汗渍和细微血丝的、狂乱的划痕!

      思维如同被强行注入狂暴电流的粒子束,不再追求优雅的轨迹,不再考虑模型的完整性!它以最野蛮、最直接、甚至最丑陋的方式,穿透了量子概率云的重重迷雾,撕裂了拓扑流形的复杂结构!所有的推演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惨烈气息!符号在纸上跳跃、碰撞、强行组合,像一场失控的核聚变!

      笔?不需要了!
      优雅?去他妈的!
      她只要结果!只要那个该死的答案!只要在时间耗尽前,把巨兽的核心狠狠捅穿!

      猩红的电子钟数字,无情地跳动:
      **03:00:00**
      **03:00:01**
      **03:00:02**……

      监考老师刻板的声音如同丧钟般响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三分钟!请考生抓紧时间!”

      最后三分钟!

      林薇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她猛地低下头,几乎将脸贴在草稿纸上!那只按压在纸面上的左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右手如同抽筋般抓起旁边一支备用的铅笔(笔尖早已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压断,露出粗糙的木茬),用那钝秃的、带着毛刺的木芯,狠狠地在答案区划下最后几道关键步骤!

      没有推导!没有过程!只有最核心、最暴力的结论!如同用烧红的烙铁在皮肤上烫下的印记!

      笔尖的木茬在答题卡粗糙的纸面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03:02:58**
      **03:02:59**

      “停笔!考试结束!全体起立!”

      刻板的命令如同最终的审判锤落下!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只在答题卡上刮擦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定格!木茬的尖端,死死钉在最后一个刚刚画下的、代表答案的根号“√”上!墨迹未干,带着一丝狂乱的气息。

      她保持着这个几乎将身体折叠在桌子上的、极其狼狈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后背被冷汗彻底浸透的深色印记,证明着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惨烈的、从灵魂深渊爬回人间的搏杀。

      考场里响起一片解脱般的、沉重的叹息和桌椅挪动的噪音。考生们纷纷起身,脸上带着疲惫、麻木或如释重负。

      林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体。

      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僵硬酸痛的肌肉和依旧嗡鸣不止的大脑。她抬起眼,目光有些涣散地扫过自己那份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的答题卡——上面布满了狂乱的划痕、被汗水洇开的墨迹、还有那几道用断裂木芯刮出的、丑陋却无比决绝的答案。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左手虎口上。

      那里,清晰的、深紫色的月牙形掐痕,深深嵌在皮肉里,边缘甚至微微渗出了一点血丝。剧烈的刺痛感依旧清晰无比,像一枚滚烫的勋章,烙印着这场绝地求生的代价。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道伤痕,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血肉。然后,她极其缓慢地、用同样冰冷而颤抖的右手,收拾起散落在桌上的、一片狼藉的试卷、答题卡和那张如同抽象派战场的草稿纸。

      动作机械、僵硬,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和巨大的虚脱感。

      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随着人流走向讲台交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滚烫的刀尖上。

      考场外,休息区。

      落地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终于不堪重负,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迅速连成一片迷蒙的水幕。雨声沉闷,如同低沉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等待者的心上。

      顾衍依旧站在窗边。捻着金属书签的指尖早已恢复平稳,但镜片后的眸光却比窗外的雨幕更加幽深。刚才考场内那瞬间中断、又以一种极其惨烈方式强行续接的“思维流”,如同最诡异的信号波动,被他的意识精准捕捉。那份脱离掌控的异常感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被那场无声的、发生在B7隔断里的“思维核爆”彻底点燃,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如同发现未知算法般的、纯粹的探究狂热。他看着林薇那如同游魂般飘出考场的身影,目光锐利如手术刀。

      沈灼像一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野兽,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烦躁的踱步早已停止。他看着林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她左手虎口上那道刺目的、深紫色的掐痕……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暴戾、挫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吼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点沙哑的呜咽。那份“报价单”,此刻重如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星野坐在长椅上,素描本摊开在膝盖上。炭笔悬停在纸页上方,微微颤抖。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刚才考场内那瞬间消失、又以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狂暴姿态重新爆发的“思维场域”,其烈度和混乱程度,远超他所有艺术想象的边界。那不是韵律,那是思维在崩溃边缘发出的、撕裂灵魂的尖啸!他徒劳地想要落笔,想要捕捉那一丝残留在空气中的、带着血腥味的“毁灭美感”,手指却僵硬得如同冻僵的枯枝。最终,炭笔无力地落下,在雪白的纸页上滚出一道狼狈的、断断续续的灰痕。他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耗尽了所有心力。

      林薇交完卷,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无视了休息区里三道如同实质般投射过来的、或探究、或恐慌、或贪婪的目光。她微微低着头,左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攥着右手的手腕,仿佛想按住那依旧在灵魂深处隐隐作痛的虎口。

      她拖着虚浮的脚步,穿过弥漫着焦灼和无声硝烟的休息区,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淌。

      林薇将左手伸到水龙头下。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虎口那道深紫色的掐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用力地搓洗着,仿佛想洗掉那代表着崩溃和耻辱的印记,洗掉指缝间残留的汗水和草稿纸的碎屑,洗掉灵魂深处那场车祸留下的、冰冷的血腥味。

      水流冲刷着,那道伤痕在冷水刺激下愈发显得狰狞、深紫,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烙印。

      她抬起头。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湿漉漉的额发贴在额角,眼窝深陷,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和巨大的疲惫。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经历了深渊的凝视和炼狱的焚烧后,褪去了所有茫然和脆弱,只剩下一种被剧痛和绝望淬炼过的、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死寂。

      像一块在极寒深渊里浸泡了亿万年的黑曜石。

      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自己,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良久。

      她关掉水龙头。

      水流停止。死寂重新笼罩了狭小的洗手间。

      林薇抬起依旧湿漉漉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虎口那道深紫色的伤痕。冰冷的触感和残留的刺痛感无比清晰。

      然后,她的指尖缓缓上移,最终,轻轻点在了自己左边太阳穴的位置。

      镜子里,那双死寂无波的眼睛,随着指尖的动作,极其缓慢地、聚焦。

      脑子。
      用起来。
      别浪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个刚刚从深渊爬回、满身伤痕、眼神冰冷的灵魂。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在她干裂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

      那不是笑容。
      那是淬火的利刃,在冰封的深渊里,重新校准了唯一指向的坐标后,露出的、冰冷的锋芒。

      清华。
      我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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