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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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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黯然,灰云缭绕,破败得如同扯碎的帆。清风静静的盘旋,风里是血的腥和海的咸。
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没有生命。
此处已惨遭倭寇的屠戮,摧毁的门,破碎的窗,倾倒的墙,还有空了的鸡灶和鸭圈。湿润的土地是淡淡的绛紫色,灰暗的墙也泼洒了夺目的鲜红。
水月痕小心的走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努力绕过横在路上的死不瞑目的尸首,不敢看他们睁着的眼,凄厉的伤。转过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静静的躺在门前的石阶上,手伸得远远的,前面不远是一个小小的拨浪鼓,绘的是流连戏蝶的图案,只可惜,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水月痕的眸子微红,心底最深的地方疼得要命,尘封的记忆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原来时间的疗法是如此的软弱无力,自以为是的坚强不过是没有触及刻意隐藏的伤。
海一直是最美的地方,浪花卷卷,飞鸟翱翔。生命中的前七年,水月痕便挥霍在临海的一个宁静安详的小鱼庄,那里的人朴实但并不愚昧,互帮互助,生活和乐恬美。父亲是天下最普通的父亲,每天出海打鱼披星戴月却也仅是能勉强果腹而已。母亲是天下最平凡的母亲,每日缝缝补补辛苦劳碌,眸子却总是深锁着寂寥地望向苍茫的大海,只因那里有未归人的飘渺孤帆。孩子是天下最快乐的孩子,每日在沙滩上洒下零落的脚印,珠贝穿做的项圈玲玲作响。生活本该这样波澜不惊,如弱水三千。
然而那一天,海无故地咆哮,风击长空,声震五岳,日星隐晦,天地变色。奔腾的水龙不知疲倦的一波一波袭击着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小鱼庄,直到简陋的木屋只余下随波漂流的浮木,明朗的海滩再无一丝生命的气息。水是三日后退去的,水月痕便枕着一根木头昏睡在阒无人迹的沙滩上,浓黑的秀发里夹杂着细碎的海草,纤细的眉微蹙,薄薄的唇惨白,还些微遗留着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牙印,小小的身子如虾米似的蜷缩着,“唔”她轻轻呻吟一声,挣扎着从梦中醒过来。
这一切是真的么,爹娘你们在哪里,微微湿润的眸子茫然而无助。“不”她突然抱住头,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纤细的手指关节惨白,零落的记忆飘飘悠悠的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痕儿,其实你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声音是那么的哀伤,父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幼小的她推上一块浮木,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本想等你长大些再告诉你,可惜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三月的海水冰冷刺骨,父亲的唇青紫,牙齿止不住的轻颤,“那一年冬天,大雪纷飞,我出门回来,刚好看见放在柴堆里的你,呵呵,还是婴儿的你就那么漂亮,大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看见生人一点都不怕,然后我就不忍心抱了你回来,这些年,爹和娘是把你当作亲生女儿来疼的,爹爹对你不住要先走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他的臂弯里的已经停止呼吸的女人,“好好活下去,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他最后微微一笑,抱着怀中安详的人儿,沉进了海水里。“爹……”小小的女孩撕心裂肺的叫,远远地伸出手,却只碰到了一缕湿湿的发。距离,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少爷,”黑风轻柔地唤醒沉浸在梦幻中的人,随后抛出的话却如寒冰般坚冷,“战场,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水月痕缓缓的站起身,纯净的白衣袍底染上了朵朵妖异的绯红。蓦然回首,眸子清冷,唇角扬起一个倾国倾城的笑。
黑风凛然,一阵莫名的心寒。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如孩童般纯真,亦或是骨子里恶魔的灵魂?
水月痕施展轻功,踏叶无痕,飘渺如轻烟。路上越来越多的出现了打斗的痕迹,尸体也由手无寸铁的百姓变成了刀尖舔血的江湖客,这些都是她的朋友啊,甚至可能没有见过面,但却为了同样的目标义无反顾,哪怕是黄泉路也要誓死拼出一条康庄大道。
是狼狈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清脆的鸣笛,水月痕和黑风一个起落,眼前之景已近在眼前。
二十几个褐衣的汉子被多于两倍的人围在中心,没有一个身上没有负伤,血肆无忌惮的流淌,汩汩如泉眼,脚步已略嫌凌乱,然而目光却依然坚定,挥刀,砍下,决绝而凄美,宛如一场盛大的舞蹈。
一声冷笑,水月痕鹊起而飞,漫天的剑影纷纷飘落,若飞雪,似流星。兔起鹘落之间,翩翩白影已悠然站在圈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长剑斜握在手,剑光流转,秋水涟涟。
双方都愣愣地站着,难以置信,一剑削断十四把刀和十四只握刀的手。
黑风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也稍稍露出一线愕然。毫无前兆的出手,一出手竟动用秋水剑法的绝招峰回路转。好大的手笔,只用来对付这些小人物么?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一人突然反应过来垂首向水月痕拜谢。随之而来的是轰然的喝彩。
水月痕轻笑,原本俊逸的脸上呈现了绝世的芳华。“许舵主呢?”
“舵主为了保全力量亲自留在后面断后,还没有消息。”
水月痕俊脸微沉,眸子里精光闪烁,扬首向窸窸窣窣后退的倭寇冷冷问道:“你们这般容易就想走么?”
众倭寇已面无人色,那样迅疾的剑法,无一人能抵挡得住。
“务须担心,我不会为难你们的。”水月痕飘飘飞起,淡白色的粉末随掌风纷飞。未几,几十个倭寇已纷纷倒下。
“众位大哥先离去吧,许舵主我去接应。”淡淡的语气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当清风送走所有声响万物归于沉寂,水月痕微微地蹙了蹙眉,剑尖的血一滴一滴的滴下,这是我做的么,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不要,不要……
黑云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道:“下次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