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蓬莱 旧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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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蓬莱的日子如流水般逝去，同之前并无两样。但因为怀瑜的到来，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怀瑜天性机敏，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从阿素口中九重天终年不化的白雪，到东海浩渺的烟波，从三界初始到如今天下大势，他都问。阿素总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抹一把汗，幸好她在九重天的那些岁月偷溜进藏书阁的次数不少，未泽君发现了也并不阻止，更多时候还会给她细细讲解。所以，该还的总是要还的？！！一方面，阿素要教给他各种知识，另一方面，阿素还要教他法术。这么一来，这蓬莱的日子也不那么无聊，反倒是愈发有趣了。怀瑜悟性高，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所以依着自己的情况钻研练习，法力自然也就日渐变强。有时候阿素会好奇神的原形是什么，未泽君的原形又是什么，但随即又作罢。未泽是自然神，应该也是山川万物而成，那么原形什么的，也就无所谓如何了。不过阿素没有想到的是，未泽君小时候竟是如此有趣，再想想他那放荡不羁的笑，嗯，这么多年还真是没变过。
蓬莱仙气缭绕，灵气密布，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怀瑜的修为增长地很快，他在蓬莱，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怀瑜很喜欢蓬莱的花草树木，修炼之余就到处跑，从岛案到青云台，从这山飞到那山，乐此不疲。阿素常在青云台的那棵白梅树下小憩——那树是阿素来时种下的，经过蓬莱多年的润泽，已然长成一颗大树。阳光暖融融的，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蓬莱的花不分时节，都舒展出最美的姿态。白梅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偷偷洒落一地。阿素每次睁眼，都能看到怀瑜四处蹦哒，好不快乐。阿素又忆起小时候的一些画面，那时在九重天，未泽其实平日里并无甚事情，说来闲散得很，很多时候都是倚着石席打盹。微凉的风吹过发梢，发丝飞舞，轻轻扫过他紧闭的双眼，他眉心微蹙，似乎陷入了某一个不愉快的梦里，他是无上之神，他在那里，就是九重天最美好的存在，可是他，也是九重天最孤独的存在。他总是独来独往，他很温柔，可他是尊贵的，这似乎也就注定了他的孤独。直到长明君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他们相识相知，终成知己，似是意外，又或许是冥冥中注定。阿素擅酿酒，白梅雪便是出自她手。未泽君是千杯不醉的，而长明君却遭了殃。长明君次次都是三杯倒，喝完两杯时，脸上也晕满了红色，全然不似清醒之时，他一把搂住未泽，笑容里满是温柔。
就这么想着，阿素陷进了一个梦里。梦里她回到了九重天。九重天下了一场大雪，散落在未泽的发丝上。未泽着一袭月牙白的衣袍，靠在长明怀里。他的嘴角溢出鲜血，滴落在衣袍上，恰似几朵红梅。长明没说话，眼底有藏不住的温柔，也有隐忍的痛苦。突然，他们背后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那是——上古魔物！怎么会？锦瑟呢？阿素脑子里一团乱糟，但一直却很坚定：“不可能！”就在魔物即将靠近长明时，一切轰然倒塌。
阿素惊恐地睁开眼，见到周围仍是蓬莱美景，终于意识到这只是个梦。阿素抬头，看见了树上的怀瑜。怀瑜吊儿郎当地坐在树枝上，一头黑发披散而下，蝴蝶流连在他身旁。若非他身着白衫，恐怕真要被认成花仙子了。阿素不禁失笑。
怀瑜倒是很恰时醒了，一个轻功跳下树来，看着阿素，抱怨道:“阿素姐姐，你先前说过要带我去看一样东西的，你怎么睡着了呢，睡了好久，我也睡着了。”
阿素忆起先前对怀瑜的承诺——带他去看锦瑟。锦瑟本就是他的，早晚也得回到他的手上。更何况现在锦瑟已经断了七弦，而这与怀瑜的降世必然脱不了干系，若是让他去看一看，说不定也能明白其中一二。再说那个梦……实在是不详。那么，怀瑜必须要去面对锦瑟了。阿素敛去了眼底的思绪，应了声：“好。”
他们来到了阿素先前修炼的山洞。阿素伸出右手，无形中扯走了什么，转身示意怀瑜。怀瑜走了进去。
山洞并不大，中间有一块平整的石头，其上便是那把精美无比的瑟。此瑟本无名，只因其通体流光溢彩，便被唤作了“锦瑟”。美中不足的是，这把锦瑟缺了七根弦，任其华美，也难免落寞。
阿素只站在一边，给怀瑜让出了位置。
怀瑜向前走了两步，面对锦瑟停了下来。
在蓬莱这么久的日子里，他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就像海上的一座孤岛，远离了大陆。就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又该向哪去。
六合之中，万事万物都需要记忆。没有记忆就只是一个空空的壳，随波逐流，最终湮灭于尘世之中。
怀瑜也曾努力探寻自己的记忆，但是他放弃了。在蓬莱，不会有他的记忆。他明白，蓬莱是他的家，可是又似乎不是他的家。他无来由地出现在这里，自己不知，阿素也不说。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一些画面，感到熟悉的同时也会怀疑——那真的是他的记忆吗？那些一瞬而过的画面模糊而零碎，无法拼接，无法辨认。而那位着玄衣的男子，他出现在怀瑜每一瞬的记忆里，却始终留下一个背影。
这一次，他又看到那位玄衣男子了。这次男子转过身来，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十分俊秀的脸，尤其那双眼睛，如渊泽般深不见底，细看那其中却也只倒映着怀瑜一人而已。太熟悉了，似是故人来。男子抿唇不说话，怀瑜却没来由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话——“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我们，以前认识？”几乎是脱口而出，似乎又觉不妥，又住了嘴。
那玄衣男子也并不恼，竟还对怀瑜笑了笑。那笑温润纯净，不掺杂任何杂质，让怀瑜一时愣怔。然而不过须臾，他消失了。
怀瑜的意识也终于恢复过来。
阿素站在怀瑜背后，没说话，她知道，这锦瑟里，定是封存了他的记忆的。
找回失去的记忆对怀瑜来说是痛苦的，但想要明白这一切必须要吃点苦头，这是对怀瑜的考验，也是对他的祝福。与其让外界来刺激他，不如让他自己去寻找。主动总归是比被动好的。
怀瑜转身看向阿素，阿素只是温和地笑着，像一个长辈——一个可以依靠的长辈。
相视片刻，眼神已胜过千言万语。
怀瑜忽然明白了。他出现在蓬莱，是偶然，也是必然，是意料之外，也是冥冥之中。这些，阿素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看来，这一切只能靠自己探寻。
怀瑜又忆起初见阿素时听见的“未泽君”，莫非自己和那人有关系，那么他刚才幻觉里的那人……究竟是谁。
他像一个溺水者，在水上抓着一切漂浮的、有用的东西，知道能够脱离危险。他在看似毫无牵连的许多事与物中，极力寻找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半晌，阿素开口:“怀瑜，去吧，去寻找关于你的记忆。”
怀瑜慢慢走向锦瑟，在瑟前端坐。他神色温柔，专心致志，细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瑟弦。
有那么一刻，阿素甚至以为未泽已经回来了，他着一袭月白衣衫，低首鼓瑟——如同任何一个在九重天的日子。阿素微微别过了头，不忍再回忆往昔。故人重逢，却似初见。
怀瑜一抚上瑟弦，就仿佛是在同故友谈心，他心中所想是何，锦瑟都能意会。他并不会鼓瑟，乐音却自己传了出来，哀婉凄切，仿佛在哭诉他这一千年来的缺席。一千年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怀瑜再一次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那个未解的梦里。
这次的场景变得很清晰，他端坐在一片雪白里。
那是阿素常提及的九重天。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蓬莱 旧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