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幸运质数》閑閒

1、01 海常7号

　　——终于……来到这里了。
　　开学第一天的清早时份，回校的学生逐渐多起来。
　　只见若竹祐站在学校的门牌前，人影与交谈声不断从身边掠过，他依然没有随之而入校门，而是直视前方，仔细打量学校的名字。
　　「海常。」他压低声线喃喃自语。
　　与旁人或欢声笑语的模样不同，他有些紧张，却忽然一笑，重重呼出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激动，大步踏进门口。
　　凭着一米八三的身高，若竹祐轻易从黑压的人群中、在分班板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一年A班。
　　视线不经意往名单上方一扫，一个格外显眼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
　　黄濑凉太。
　　——居然？ ！
　　吃惊过后，若竹祐只能苦笑，感叹有时候命运真的是故意作弄人。
　　——明明打算打倒「奇迹的世代」的。
　　帝光中学篮球部，拥有超过100名部员，能够从中脱颖而出成为正选的人自然很强，靠着这份强大，它成为称霸全国中学三年的超强豪校。
　　在人材辈出的帝光中学历史当中，最强的、无疑就是被称为「奇迹的世代」的五个天才。
　　黄濑凉太、绿间真太郎、青峰大辉、紫原敦、赤司征十郎。
　　听闻传说中有「幻之第六人」，是游离于篮球传统五大位置之外的特殊球员。
　　但，这份真假对若竹祐来说，并不重要。
　　他只要知道，曾经被「奇迹的世代」狠虐的自己，明明都已经放弃篮球，却还是再捡起的原因就足够了。
　　被那个前辈不放弃的身影所激励，现在的他只有一个鲜明的目标——想要在赛场上再与前辈一决雌雄。
　　以对手的身份，而不是前后辈的身份。
　　那么，与自己同年的「奇迹的世代」就是一道阻碍。
　　无论是谁，只要挡在他与前辈决战的道路上，就一定要打倒。
　　无关实力的高低，也并非口出狂言，只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是不可能再一次站到那个前辈面前的。
　　可是，命运开了个玩笑。
　　那个「奇迹的世代」之一的黄濑凉太，居然也来到了海常。
　　——不……
　　若竹祐摇摇头，将脑海里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出九宵云外，转身往教学大楼走去，只是，脚步好像显得沉重了些。
　　——海常高中也是一流强校。
　　在这个新生入学的日子，前往教学大楼的方向满是人，各个社团都忙于向新生们派发传单，招人入团。
　　「哟，看你这么高，要加入排球部吗？」
　　——一流强校会招入「奇迹的世代」很正常。
　　「不用了……」若竹祐收起心事重重的表情，泛起微笑礼貌地婉拒对方。
　　——只不过是我太天真而已。
　　既然拥有与「奇迹的世代」较量的觉悟，就应该连与他们成为队友的觉悟都一并觉醒。
　　只靠着半吊子的觉悟，是不可能得到与那个前辈对决的钥匙的。
　　快速运转的脑海骤然定格，眼中定格的画面﹐正是他的目的地。
　　三个桌子拼在一起，旁边立着一块大牌子，上面简单写着三个字——篮球部。
　　「哦哦，要加入篮球部吗？」若竹祐个子算高，自然引起坐在一旁的黑发前辈注意，对方笑了笑：「会受女孩子欢迎哦！」
　　「嗯。谢谢。」接过对方递来的入部申请表，若竹祐从书包拿出一枝笔，三两下填好表格，递回去：「放学后见，森山前辈。」
　　转身走向教学大楼，顺手将笔插回书包，他并不在意身后的森山由孝在吃惊过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森山由孝，海常三年级生，是去年海常的正选首发得分后卫。
　　自从知道要进入海常后，若竹祐尽可能把去年海常曾上场的球员都记住，当中，以森山由孝最令他印象深刻。
　　因为他们都是相同定位的球员——得分后卫，若竹祐对首发位置志在必得，森山由孝自然会是日后的队友，更是最初的对手。
　　——队友什么的……
　　顺着人流，他走上一楼，抬头看见门口写着「1年A班」，便走进去。
　　——那是当上正选后才有的闲情逸致。
　　班里有不少新生已经坐下聊天，但当中并没有黄濑凉太的身影。
　　随便找个近窗的位置坐下，若竹祐低头沉思，目光时不时就往门口瞟，生怕自己没有看到那抹黄色的身影。
　　「听说了吗？黄濑君要来我们这班读耶！」
　　「这也太幸福了！」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太可能吧，黄濑君有太多追随者啦。」
　　「说得也是呢，光是能这么近看着已是万幸啦！」
　　黄濑凉太还没有出现，已经被班上的女生拿来当作聊天的重点。
　　——也是呢，毕竟是模特。
　　若竹祐对此并不意外，篮球打得好、外貌又是上乘，加上运动员的身材，这样的黄濑凉太如此受女生欢迎，实属正常。
　　就连自己作为一个男生，或多或少都会羡慕对方的样貌，毕竟若竹祐的模样太平凡了。
　　「大家好！」
　　当他打算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时，那个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待他反射性抬头，便见黄濑凉太笑容满脸地站在课室门口，向课室内的未来同学们挥手。明明穿着同一套校服，可是黄濑凉太硬是穿出与他人不一样的味道，有些刺眼。
　　那瞬间，若竹祐仿佛看到了那年站在篮球场上的他。
　　耀眼。
　　光芒万丈。
　　说到底若竹祐本来就不用担心自己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黄濑凉太，风云人物的一举一动怎会不格外突出、招人注意。
　　「黄濑凉太……」再一次亲眼看见这个少年，若竹祐的心神全被他吸引，那些本应埋藏在心底的回忆随即像海中大浪翻滚。
　　『怎么了？要放弃了吗？ 』
　　而他就是暴雨下飘荡的小船。
　　『我说，反正都赢不了，放弃不是更好？ 』
　　——不……
　　『既然不放弃，那就再努力点。 』
　　——冷静。
　　『再努力点，才有更多乐子啊！ 』
　　——我已经不是那个一直只懂得依赖前辈的若竹祐了！
　　尽力压下回忆，若竹祐努力收起自己多余的表情，却在一瞬间，目光与黄濑凉太相接。
　　如同按下抑制杂音的按钮，身边吵闹的声音都变得若隐若现，他屏气凝神，对方走过来的步伐相当轻快，听在耳里却又沉重。
　　——没事的。
　　他知道，不管黄濑凉太走过来的原因是什么，都不可能是因为认出他。
　　胜者从来不用认得败者，记得胜者的名字、并将耻辱铭记于心，才是败者存在的意义。
　　只有若竹祐记得作为胜者的黄濑凉太，黄濑凉太并不会记得他手下有一名败将叫作若竹祐。
　　「啊，不好意思呢，我比较喜欢坐窗边位置，你可不可以让一下？」
　　站在眼前的黄濑凉太与坐在桌前的若竹祐相比起来极高，居高临下的笑容与礼貌下藏着自信。
　　若竹祐望向前面，的确，窗边位置都有人坐了。
　　靠窗位不单止能看窗外风景，而且是单人座，若竹祐喜欢得很，不可能让的。
　　「不可以。」
　　似乎是没有料到若竹祐会拒绝，黄濑凉太不禁挑眉：「哦？」
　　若竹祐知道黄濑凉太想做什么，或许他真的想要靠窗的位置，但并没有那么简单。
　　——巧合吗？
　　若竹祐有些困惑，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引起黄濑凉太的注意。
　　自黄濑凉太登场起，盯住他的人何其多，当中不乏眼神炽热者，而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同学，为何黄濑凉太一下子选择自己。
　　可是眼下的状况，只有自己引起黄濑凉太的注意这一解释。
　　「那个，不如你坐这里吧！」本来坐在若竹祐前面的女生站起，慌忙收起桌面上的东西。
　　「不用不用！」黄濑凉太一如既往地礼待女生，「怎么可能让女生让座呢！」
　　「没关系的，反正我要去找朋友一起坐。」
　　没再听那两个人的对话，若竹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从书包拿出轻小说，旁若无人地看起来，只是向前瞟了正准备坐下的黄濑凉太一眼。
　　「欸，《关于我转生成为史莱姆的那档事》？你看的书还真奇怪呢。」
　　——麻烦。
　　本来以为黄濑凉太不会再注意自己，没想到对方仍然追穷不舍。
　　——我到底哪里引起他注意了？
　　「要看吗？」若竹祐故意把书合上，递给黄濑凉太。
　　他知道的，黄濑凉太不可能把书拿走，这只不过是黄濑凉太想要引起话题的试探。
　　「不用，谢啦。」黄濑凉太依旧笑得人畜无害，「对了，既然成为前后邻座，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引起话题后，便是互通名字的契机，多么顺理成章的试探方式。
　　「若竹祐。」
　　「若竹呢，啊，对了，我叫……」
　　「黄濑凉太，我知道的。」
　　——对吧，败者的名字不值得铭记。
　　「原来你知道啊，多多指教呢。」
　　胜者的优悠。
　　若竹祐垂下眼帘，「多多指教。」

　　早上的对谈仿佛是幻想，整个上午都是班主任处理班务的时间，而黄濑凉太再没有望向后面。
　　若竹祐不禁松一口气。
　　——果然是巧合。
　　人气最高的黄濑凉太并没有担当班长的职位，即使他赢了班内投票。
　　——意外地是怕麻烦的性格呢。
　　略略抬高视线，满眼都是黄濑凉太的背影。从来都没有试过如此接近黄濑凉太，但正因如此，若竹祐对黄濑凉太有了一点不同的看法。
　　——也意外地，成绩不特出。
　　这是黄濑凉太意料之外的弱点，明明看上去很聪明，但是班主任读出每科前十都没有他的名字。
　　——是怕麻烦，不喜欢读书吗？
　　黄濑凉太的形象逐渐变得鲜明。
　　首天只需上课半天，下课的钟声很快便响起。
　　清空思绪，趁着黄濑凉太没有任何动静，若竹祐先行离开课室。
　　他知道对方下站的目的地必然是篮球部，他无法想象与对方一同前往的画面。
　　纵然若竹祐下课后立刻到篮球部，正选的三年级生却早已到达体育馆，在里面做热身运动。
　　早上有一面之缘的森山由孝正和另一名矮他一点点的少年站在一起，身旁还有一个心广不广就不知道、但肯定体胖的大叔。
　　少年应是笠松幸男，海常篮球部的主将兼队长，若竹祐不可能将他认错，那道粗眉毛实在太容易认得出了。
　　那个大叔则是武内源太，海常篮球部的监督。
　　「好了，新入部的全都给我过来排队！」
　　听到笠松幸男的叫喊，若竹祐乖乖地走过去。
　　等到新入部的队员差不多来齐，都换好体育服，并且排队后，若竹祐还是没有看见黄濑凉太。
　　不过，这与他无关。
　　「好，逐个开始报上名字、国中、位置。」
　　随着笠松幸男的一声令下，新入部的队员遂一开口，而若竹祐是最后一个。
　　聆听其他人自报家门，若竹祐忽然看见黄濑凉太的身影，那人向武内盟督点点头，便前往更衣室。
　　目光随着黄濑凉太走进更衣室而落空，若竹祐再次直视前方，脑海里却忍不住想黄濑凉太为何迟到。
　　可是，黄濑凉太的确有迟到的资本。
　　「若竹祐，照荣中学，得分后卫。」若竹祐胡思乱想之余，不忘适时开腔。
　　这时，黄濑凉太终于来到，穿着体育服的他刚好来到若竹祐的旁边。
　　「轮到我了吧？那么，既然是难得的压轴……」
　　若竹祐眼皮一跳，突然觉得有不祥的预感。
　　黄濑凉太露出一贯的笑脸，还轻松地单眼眨一下，「我是一年级的黄濑凉太！兴趣是篮球、特技是ktv！啊，说反了。」
　　——这就是天才的优悠么？篮球是特技什么的。
　　若竹祐瞥见站在不远处的笠松幸男开始皱眉，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帝光国中毕业！不管打哪个位置都ok！因为兼职当模特儿，所以可能没办法经常参加练习，请多指教！」
　　「那就是『奇迹的世代』！」黄濑凉太的话音刚下，身边的人开始议论起这个风云人物。
　　忽然，若竹祐毫无预兆地退后一步，笠松幸男便刚好一脚踢过来，完全命中黄濑凉太。
　　若竹祐眨眨眼，听闻笠松幸男是个非常认真的队长，果真如此。
　　「啰哩叭唆的，我只有问名字、国中、位置而已！」笠松幸男盯着黄濑凉太，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奇迹的世代」便有特别待遇，「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小痞鬼！」
　　「喂……不需这样对待被挖角过来的明日之星吧？」捂着被踢到之处，黄濑凉太略有不满地瞪着对方。
　　「谁鸟你！不管怎么说，你就是一年级的，对于学长的命令，一年级的少给我顶嘴！」
　　察觉笠松幸男是认真的，黄濑凉太两手插裤袋，望向对方的眼神变得截然不同，略为不爽。
　　「我最怕这种繁文缛节了，只不过是早一、两年出生而已，有这么了不起吗？」
　　若竹祐觉得，他更了解黄濑凉太了。
　　往日笑脸底下藏着的，不单止是怕麻烦，还有来自胜者的自尊。
　　看着很亲切，实际黄濑凉太并不是这样的人，说是外热内冷也不为过。
　　——不累吗？
　　若竹祐不懂，在他看来，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而且，要比篮球的话，应该也是我比较厉害吧？」
　　这次，若竹祐把视线从黄濑凉太移开，转而看着这位海常篮球部的主将兼队长笠松幸男。
　　他想要知道对方会怎样回答。
　　「当然了不起。」
　　听到这句话，黄濑凉太的眼底流露些许的震惊。
　　「在比较谁厉害之前，这里是海常高中篮球队。」
　　——气氛变了？ ！
　　若竹祐注意到其他二、三年级生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夹杂着认同与尊敬。
　　「并不是因为我们比你早出生，而是在场的二、三年级，在这支球队努力、贡献的时间都比你长。对于这点，你要心怀敬意，跟你是不是『奇迹的世代』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单止是二、三年级生，连若竹祐身边那些新生的表情都产生变化，望向笠松幸男的眼光开始带着或惊讶或敬重。
　　「你已经是海常高中一年级的黄濑凉太了，而我则是海常的三年级队长笠松幸男，有什么意见吗？」
　　——这就是领袖气质！ ！
　　队长风范可见一斑，不过数言，便能聚起人心，同时亦将黄濑凉太的气焰往下一压，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没有意见。」黄濑凉太也不例外，成为归心的一员。
　　——海常的黄濑凉太……吗？
　　名字的前缀既不再是「帝光」，也不再是「奇迹的世代」，而是「海常」，这种改变刹时让若竹祐觉得，黄濑凉太的身影不再可怕。
　　「好了。」在一旁看戏看得差不多的武内监督终于出声，「黄濑可以直接跟正选的人一起练习，从现在起，黄濑凉太就是海常7号。」
　　「是。」黄濑凉太回过神来，先应了一声，然后往左边看，终于注意到后退一步的若竹祐。
　　「咦，原来后退的那个人是你啊，若竹。」
　　「你终于发现啊？」
　　「你怎么会后退？」
　　不明白黄濑凉太是在问后退的原因、还是后退的契机，若竹祐只得模糊回应：「是风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