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闲花逢春生》麦哲伦星云

4、第四章

　　周慕两个人都动作十分迅速的上了比武场，慕冉俊逸的脸上带着笑，似乎想和周鹤水寒暄几句。周鹤水却没给这个笑眯眯的年轻人机会，径直走向了武器台挑了一把木剑。
　　慕冉的笑僵在脸上，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便收了笑意。跟在周鹤水的身后，也挑了一把木剑。
　　朝廷这次恩科的使用的木剑经过了修缮，比往年精致了许多。原本光秃秃的木剑还配了简单的剑鞘，慕冉拔出木剑掂量了两下，直接把剑鞘放回了武器架。
　　而周鹤水只是拔出剑看了看，确定了木剑能用，就将木剑还了鞘，左手拎着这整一把剑上了比武场。
　　两边武生各就各位，考官也再度检查了两人衣服里没有夹私。考官干哑的喉咙吼了一句“开考！”，周鹤水和慕冉这一场，算是正式开始了。
　　周鹤水和慕冉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比武场上一时极静，只能听见飒飒的秋风和天边隐隐的雷声。
　　这两人警惕的对视着，这边季寒川可闲不住了，有些无聊的和傅琮搭话：“晟佑以为谁会赢？”
　　傅琮从这两人上台开始就皱着眉头，此时想了想，回答道：“难说。”
　　“喔，”百无聊赖的皇帝开始没事找事，“那不然晟佑和朕打个赌，赌这一场谁能赢？”
　　傅琮一时间有些无语，知道这是皇帝喜欢凑热闹找乐子的毛病犯了，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道：“皇上想赌什么？”
　　“赌注什么便先欠着吧，朕看这两人的气质……”季寒川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朕就赌周鹤水赢吧！晟佑觉得如何？”
　　傅琮又仔细看了看场上一脸严肃的两人，这两个人之间仿佛不是隔了小半个比武场，而是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周鹤水像一柄开刃饮了血的邪剑，往哪儿一站就是扑面而来，能止小儿夜啼的煞气。而慕冉就像一柄未出鞘的宝剑，放在哪儿似乎平平无奇，还带着些许温润如玉的效果，但只要一拔出来就正气盎然，隐隐和煞气十足的周鹤水呈分庭抗礼之相。
　　“兴许是平局。”傅琮话音未落，场上那两人便动了。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先出了一剑的不是看起来就颇为激进的周鹤水，竟是模样温吞的慕冉。
　　慕冉这一剑端的是又急又快，周鹤水运起轻功后跳了一步，右手抽出剑来，堪堪架住了慕冉袭来的这一剑。
　　周鹤水的武功不如慕冉。
　　仅通过这一招，武功在两人之上的傅琮就看了个分明。只是傅琮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明明记得周鹤水在杀马的时候是左手持剑的。
　　傅琮犹自看着周鹤水手里的剑鞘若有所思，场上两个人战作一处。慕冉的剑法的确和他给人的印象有几分相似，既细致又稳健，逼得周鹤水连连后退，一直寻不到反击的机会，甚至险些被慕冉逼出比武场的圈子去。
　　只是周鹤水仅仅是看着打的尴尬无比，真正难受的是慕冉。周鹤水始终都在用着轻功和巧劲卸下慕冉的力度，两个人的武斗打的倒像是你追我赶，周鹤水凭着精妙高超的轻功轻巧的闪着。武斗规矩繁多，两人打起来畏首畏尾，一时间慕冉也奈何不了他。
　　这人……明知道自己武功不如对方却还留了力？
　　傅琮暗暗咋舌。
　　身处战斗中的慕冉也有些困惑，面前这个冷脸对手武功确实不如他，但实力也不应当如此弱才对。而且直到现在，周鹤水只是招架，让人摸不清他的剑招。慕冉隐隐察觉到了这个对手在盘算什么，心中暗暗防备着，手下的剑招舞得密不透风，逼得周鹤水更难堪了。
　　忽然。
　　一个暴雷猛地在天空炸开，云层跟着了火一样猛地通红又暗下去。狂风卷着无数鞭子一样的雨丝劈头盖脸的对准大地就砸了下来。看台上的百官被淋了个透心凉，近侍忙把伞盖撑起来供文武避雨，唯有傅琮拒绝了伞，站在雨里看那两人的对峙。
　　场上的两人也被浇了个猝不及防，慕冉忙运了内力隔开瓢泼的大雨，周鹤水则没动用内力，迎着倾盆大雨狼狈不堪拆慕冉的招。
　　这是……没有余力顾忌大雨了？不，看着倒像是故意卖出的破绽……
　　以傅琮的目力，还是能看清这两人的打斗的。
　　慕冉送出一掌，这一掌吹得雨丝四下飞着，比武场的黄土被雨浇过成了混在一起湿泞的烂泥，许是这黄泥湿滑的缘故，周鹤水的脚下一滞，慕冉这一掌就拍在了周鹤水的肩际。
　　破绽！
　　内力入体，周鹤水轻功再好也终于逃不离了。慕冉乘胜追击又送了一掌，漫天的雨丝被内力变成了最好的暗器，流星般飞向周鹤水的面颊，周鹤水慌乱的用手中剑挽了个剑花，高速飞来的雨滴被这巧劲卷飞，甩向一边。
　　抓到你了！
　　慕冉勾唇一笑，手中的剑就往周鹤水左侧脖颈上架去，周鹤水右手持剑，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慕冉这一剑的。
　　就在这时，周鹤水始终直直提着剑鞘的左手动了。周鹤水左臂猛地一抬，剑鞘一扬，竟然挡在了慕冉木剑袭来的路径前。慕冉早防备着他这拿着剑鞘的左手，手中剑攻势不减，甚至加大了几分力度，意图直接斩断挡在两人之间的剑鞘！
　　周鹤水那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竟然显露了几分笑意，手腕一抖，手中剑鞘的角度微变，竟甩出了半剑鞘污水。
　　慕冉始料未及。
　　周鹤水始终直直的拿着这剑鞘，一场瓢泼大雨哗啦啦降下来，剑鞘中竟盛了不少脏污的雨水，随着周鹤水这一个扬起的动作，险些泼了慕冉满脸。慕冉喜洁净，这躲避不及的脏水前第一反应竟是闭眼，用掌风吹飞脏水。闭眼前，慕冉明显看见周鹤水的右肩动了。
　　糟了！
　　慕冉这一掌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去势无法回收，慌乱中慕冉竟然忘了周鹤水右手还有一柄木剑。
　　“咔嚓”一声，周鹤水左手上的剑鞘应声而断，慕冉的剑堪堪停在了周鹤水的脖颈前。
　　而周鹤水右手的剑，也架在了慕冉脖子上。
　　竟真如了傅琮所说。
　　考官遭雨淋的狼狈却依然尽职尽责的喊出了一句：“平局！”
　　被小太监伺候着的季寒川惊愕的看了一眼傅琮，道：“那朕就先欠晟佑一个赌注了。”
　　“谢皇上。”傅琮弯了弯眼角，笑意却未及眼底，冷冷的看着站在雨水中满身湿透淋的像个水鬼的周鹤水。
　　面对强敌隐藏实力，知道比赛不允伤人所以故意卖出破绽，不用内力让雨水盛满剑鞘，最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傅琮忽然十分庆幸自己一时兴起和周鹤水来了场莫名其妙的赌约，这人无论来自何方目的为何，都是一个十足的麻烦角色。而这样摸不清底细的麻烦角色，最好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安稳。
　　比武场上的大雨仍在下着，周慕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慕冉苦笑了一下，率先放下了自己架在周鹤水脖子上的剑：“兄台好武艺。”
　　周鹤水见慕冉收了剑，边将手里的剑还了鞘，略点了点头，敷衍般道：“你也是。”转身就走回了武器台放剑。
　　慕冉有些失魂落魄的跟在周鹤水身后，呆呆的望着手里的那柄木剑。第一次怀疑自己不顾师父嘱托擅自离家武举的行动是否正确。
　　“予羡，朝堂之事错综复杂，师父只愿你做个江湖侠客，快意恩仇。”
　　现下只是一个武举的对手就让他觉得心机深重，难以捉摸，那么朝堂里那些人情里滚练出来的人精到底会有多深的城府？
　　“考生，快一点放剑。”那考官见慕冉拿着剑就愣在了武器台前，出声催促了慕冉一句。
　　慕冉猛然从怔愣中醒转过来，摇了摇头甩走纷扰的思绪，放剑，转身离去。
　　既然他决定了入朝堂，甚至不惜瞒着师父离家，他早就应该做好准备了。纵是刀山火海，他也无甚怕的。
　　这边，雨仍未停，天字甲科的两名武生也走到了武器台前，只不过满朝文武看完了刚才一场不明觉厉的打斗，又都被雨淋的怏怏的，对这两位的武斗实在是兴趣缺缺。
　　……
　　而另一边，裴泓秀和周鹤山正对着那具小侍卫的尸体面面相觑想找出个什么蛛丝马迹来，天降暴雨。周鹤山忙匆匆的从自己背的那堆吃饭的行当里掏出了一把旧伞，招呼裴泓秀来伞下躲雨。
　　裴泓秀此时正低垂着眼看小侍卫的尸体。周鹤山便百无聊赖的盯着裴泓秀的脸看，裴泓秀相貌是一等一的俊俏，人称“玉公子”。刚又淋了雨，细密如鸦羽的睫毛沾了水，随着裴泓秀眼睛的眨动扑闪着，竟带着点纤弱的委屈样。两个人挤在三下靠的极近，周鹤山一时有点看呆了，连裴泓秀轻启薄唇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
　　“周先生，周先生？”
　　裴泓秀又唤了几声，周鹤山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痴态，通红了一张脸：“怎、怎么了！”
　　“没什么，”裴泓秀摇了摇头，不明就里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刚周先生看着裴某的脸出神，裴某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没、没有，我在想事儿，”周鹤山打了个哈哈，扭过脸岔开了裴泓秀的话，“我看你最近灾星高照的，不如我去裴府给你当几天护卫算了。”
　　“这怎么使得……”
　　裴泓秀话还没有说完，周鹤山就抢了他的话头，欲盖弥彰道：“哎呀！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忠臣良将出事么！裴丞相于国于民都是栋梁之才……”
　　裴泓秀也被周鹤山这一通抢白逗笑了：“那裴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命，”周鹤山连连点头，“必须从命。我现在就把裴大人送回武举外场。”
　　裴泓秀眉头微皱露了几分难色：“那这尸体如何处理？”
　　“无妨，”周鹤山手里的伞向着裴泓秀那边偏了偏，挡住更多从天上洒下来的雨丝，略带暗示的看了看另一侧的墙头“大概等会便有人来处理了。”
　　裴泓秀闻言看了一眼周鹤山，并未多言。
　　两人刚走了没多远，从巷头的墙上就落下一个美女来，美女瞅着周鹤山离去的方向恼怒的跺了两下脚，怒气冲冲的碎碎念：“死孩崽子又让老娘给你擦屁股！早晚用火燎了你的屁股！”
　　那美人嘴上念叨着，手上的动作倒是不停，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瓶，把瓶里的东西一股脑撒在尸体上，未消片刻那小侍卫的尸体就化作了一摊血水，顺着石板路叫倾盆大雨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