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白酒新熟

25、牌局

　　“怎么样？哪儿受伤了？”朱宗平左手扶着李宇，右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季恒给拉起来，看着季恒满脸血，只觉得血压一个劲儿地往上升。

　　李宇连忙摆手：“我我我没事，我脑袋正好砸季恒小腿上……”

　　被砸的当事人浑然不觉，好像自己嘴唇上那道滋滋冒血的伤口不存在一般，只盯着被邓钊等人扶起来的林琛看。

　　林琛也满脸是血，这么短的时间内嘴唇已经肿得老高，一道肉眼可见的伤口横亘在下嘴唇上，血就顺着下巴往下流。

　　强烈的碰撞下，牙齿直接咬破了嘴唇，但也多亏了还有这层缓冲，才没让这俩人的牙直接对撞豁个口。

　　现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教练员，他们迅速把王洲放下，然后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两袋无菌纱布，撕开来示意林琛和季恒按住伤口，然后其中一个说道：“没事没事，问题不大，就是嘴唇破了，现在血有点多，其实马上就能止住的，来我带你们去医务室消消毒。”

　　另一个教练员拍了拍季恒的肩膀，很自然地接道：“对，这幸好是嘴唇，要是是后脑勺着地那才有得整哦。小伙子反应够快嘛，舍己为人，精神可嘉啊。”

　　林琛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含混不清地说道：“感谢季哥救命之恩。”

　　句子太长，牵动了伤口，刚竖起的大拇指瞬间垮了下来，林琛双手捧脸，疼得脸都扭曲了。

　　季恒：“……闭嘴。”

　　短暂的混乱之后，邓钊一手扶着一个，跟在教练员的身后，准备把这满脸血的俩祖宗赶紧送去医务室，不然破相了的话整个南川中学的女同学都要失去欣赏帅哥的福利。

　　教练员把他们送到就回活动场地了，医务室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戴着一个老花眼镜慢条斯理地给林琛和季恒分别消了毒，然后就打发他俩回去，走时还不忘絮絮叨叨。

　　现在的小伙子，摔个跤都不是断胳膊折腿了，害，改成嘴碰嘴了，在这儿待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俩小伙子的嘴磕一起磕破的。

　　林、季、邓三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走了小一会儿，邓钊才眨巴着眼睛，坏笑道：“哎我说，你们没人就这事儿发表点意见什么的吗？这好歹英雄救美也救了，亲也亲上了……”

　　“你给我把嘴闭上！嘶……”林琛顶着个肿得有两根腊肠那么厚的嘴唇，边说边吸凉气。

　　余光里，季恒神色不变，脚步丝毫不乱地继续往前走，如果不是那嘴和他一样肿得合都合不上以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林琛警告地看了邓钊两眼，威胁的眼神明晃晃地表示，要是再敢乱说你就死定了。

　　邓钊连忙拉链拉嘴，以表示自己对四人同盟的无限忠诚。

　　不知道是因为嘴疼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这一路上季恒都保持了沉默，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初来乍到和所有人都不熟悉也不想熟悉的高冷少年。

　　当天晚上，邓钊挨个房挨个房地叫人，总算把分散在各个宿舍看电影的、打牌的、聊天的、作妖的人给集齐了，全班同学拖拖沓沓来到山寨后面的空地上，准备抓紧时间排练一下下周五就要进行的自编操比赛。

　　空地上已经有两个班的学生在了，见这边又有人过来，一个个互相打量起来。

　　林琛后知后觉发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更确切的说是他的嘴上，耳边甚至传来了光明正大的“窃窃私语”。

　　“我靠？这么激烈？”

　　林琛：“……”

　　他扭头环顾，这才发现不知道季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带上，此时正躲在人群最后面看手机，丝毫没有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

　　昏暗的灯光下，林琛拨开碍事的贺宁浩，几步走了过去，一把勾住季恒的脖子，探头朝他手机上看去，狞笑道：“好啊，史道友不史贫道呢？一个人偷偷摸摸和辣家吕同学聊天呢？”

　　然而，平日里手机随便看的季恒这一次却显得有些慌乱，他一下子按灭了手机屏幕，甚至没顾得上自己今天正在闹的别扭，目光直直落在林琛肿得老高的下嘴唇上，答非所问了一句：“嘴不疼了？”

　　林琛刚一晃眼，只在季恒手机屏幕上隐隐约约看见了“生日”两个字，此时察觉他的异常，也自觉略过这个话题，口齿不清地答道：“只要下坠唇不动，翘着舌头说话，就不肿么痛。”

　　“但是。”林琛一脸严肃地补充道，“里致己戴口罩不管我，我心痛。”

　　季恒眼中似乎隐约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纯白的一次性口罩来，三下五除二撒开包装然后敷衍地戴在林琛脸上，对着鼻梁上的金属丝用力一捏。

　　“话太多。”

　　所以才嘴疼。

　　林琛整理了一下口罩，确保不会摩擦到嘴唇，这才继续说道：“同桌礼伶牙俐齿的，坠不疼？”

　　季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正这时，邓钊不知道去哪儿拿来一个小蜜蜂扩音器，喂喂两声，电流声吓得人一激灵。

　　“来来来同学们，按照平时课间操的队形站好啊。”

　　“男生女生错行站，对对对，前后不变，就是左右错行。”

　　“我之前发群里的视频大家看过了吧，咱们班不搞那些虚的，没有队形变换，咱们以奇取胜啊。”

　　“咱们同学都忙，放心，今天两个小时之内，一定搞定！赶紧动起来，给我个面子。”

　　林琛在人群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季恒：“什么视频？我肿么不知道？”

　　季恒拿出手机，翻到班级群，打开后，之间里面全是清一色地裂开表情，一直往上划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视频链接——

　　《甩肩舞保姆级教学，魔性音乐自取版！》

　　消息发送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前。

　　一点开，快节奏魔性音乐穿耳而过，一个男人站在一面镜子前，疯狂地前后扭动自己的双肩，前后左右各转一圈，立定马步各来一次。

　　退出视频，下面还有邓钊发的通知：

　　【同学们，为了节省宝贵的学习时间，同时达到以奇制胜的目的，咱们班委商定，咱们班的自编操就把这个甩肩舞剪辑进课间操里面，跳一段正经版课间操突然切十五秒甩肩舞，再突然切回正经版课间操，简单易学，音乐都已经剪辑好了，保证让评委们耳目一新，嘿嘿。】

　　林琛：“……”

　　如果不是没有微信，他也很想去发一串裂开。

　　事实证明，戴口罩这个行为无论是对于保护嘴唇，还是对于保护脸皮，都是很有用的。

　　当剪辑好的背景音乐在空地上响起，一群人开始群魔乱舞地扭肩时，隔壁两个班的人差点笑岔了气，邓钊好一番交涉才让他们没有录个视频传网上去。

　　二班的男男女女先是恨不得集体咬舌自尽，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魔性的音乐和动作太解压还是怎么的，大家后面竟然也都放开了，一个个扭得贼起劲。

　　林琛实在想象不出季恒顶着一张冷气十足的脸甩肩的情景，几次回头想去看他，奈何都被此人发现，回过头去只能看见少年一边挑起的眉毛。

　　晚上九点，山寨开始清人。

　　邓钊他们选的自编操虽然魔性，但确实好学，到这时也差不多已经排好了，于是众人三三两两结伴朝宿舍走去。

　　刚到宿舍，邓钊神神秘秘掏出手机，挤眉弄眼道：“林狗，你猜这是什么？”

　　林琛取下口罩，想了想，叠起来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这才把脸凑过去：“嗯？”

　　只见邓钊手机里传出熟悉的魔性音乐，紧接着，就见林琛和季恒一前一后正僵硬而又同步地扭着肩膀，活像是两个生锈的机器人。

　　“哈哈哈哈哈！”邓钊一把拍在林琛肩膀上，“林狗，我总算知道你和季恒天赋点差在哪里了，这是上帝给了你们帅气的脸蛋，聪明的脑袋，却忘了给你们协调的四肢啊！哈哈哈哈哈哈！”

　　林琛默默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门边站着的贺宁浩和季恒。

　　前者肩膀一耸一耸的，五官狰狞，显然正在疯狂憋笑。

　　后者一脸冷漠，看了眼邓钊手里还在吱吱嘎嘎的手机。

　　邓钊果断锁屏。

　　“哈哈哈哈哈哈！”尴尬的氛围中，林琛爆发出一串狂笑，紧接着就因为扯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弯腰捂着嘴唇不说话了。

　　季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淡淡开口道：“没什么，看了一晚上，习惯了。”

　　说完，打开厕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林琛：“……”靠！

　　瞧着厕所里没什么动静，林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邓钊勾了勾手指，见邓钊熟练地凑了过来，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小邓子，季恒生日是什么时候知道不？”

　　邓钊同样小声道：“放心吧，知道，这周六。”

　　“啥？”林琛猛地扭头看他，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知道还不告诉我？我放什么心？”

　　说话又牵动了伤口，满脸狰狞。

　　邓钊也震惊了：“不是吧林哥，你俩好得睡一张床了还不知道他生日什么时候？我这还是来山寨之前统计身份信息买保险才知道的呢！”

　　邓钊这话说得挺实在的，林琛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觉得心里有股子闷闷的劲儿不知道往何处使，整个人都不太自在。他随口敷衍了两句，然后就没说话了。

　　被关久了的少年人乍一出笼似乎有无穷的精力。

　　四人赶在十点停水前洗完了澡，在桌上摆满零食，然后贺宁浩从书包底层掏出两幅扑克牌来：“朋友们，打牌了，掼蛋有人不会的吗？”

　　林琛默默举手。

　　“季哥呢？”

　　贺宁浩一边熟练地洗牌，一边问季恒。

　　季恒皱眉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参与进来，最终还是答道：“知道规则，但没玩过。”

　　“那好办，林狗不会，跟我一组，你知道规则，算你半会，跟小邓子一组，座次对家为一组的，正好咱们连座位也不用换了。”

　　宿舍中间是张长条桌，林琛和季恒坐在同一侧，邓钊和贺宁浩坐在同一侧，闻言也没意见，简单介绍规则后就开始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林琛用实力证明了，有的人天赋点不仅没点在舞蹈上，还没点在牌技上。

　　“农奴翻身了！”邓钊将最后一张牌扔在桌面上，笑道，“快快快，愿赌服输，浩子你快把之前准备的真心话大冒险卡拿出来，我我们这都积了14点了你们才6点，哈哈哈哈哈！林狗实力带崩全队啊！”

　　贺宁浩幽怨地从书包底部再次摸出一叠牌状卡片来，颇有些欲哭无泪：“林狗，你真的不是季哥派来的卧底吗？你给他放了多少牌啊……”

　　邓钊没给他们复盘的机会，一把拿过真心话大冒险卡，三下五除二洗了洗，然后伸到两人中间：“来吧，一人一张，抽吧，嘿嘿。”

　　林琛还想挣扎一下：“话说，咱们打之前没说还有这个环节吧？”

　　邓钊：“这不是默认的彩头吗？再说了，要是输的是我和季哥，你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嘿嘿嘿。”

　　林琛：“……很有道理。”

　　正说着，贺宁浩已经视死如归地从卡片堆里抽了一张出来，翻开一看，是张真心话卡：

　　【你最喜欢的身边的同龄异性是谁？】

　　贺宁浩发出一声惨叫。

　　邓钊同样怪叫一声，扑到贺宁浩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快说，是谁！这种问题不需要想，想了的都不是真心话，快快快！”

　　林琛和季恒默默挪动凳子往后退了退，远离桌子另一边的鸡飞狗跳。

　　“我说！你先放手啊！”贺宁浩满脸通红从邓钊手里挣扎出来，然后用细弱蚊呐的声音说道：“宋思思。”

　　“看不出来啊老贺，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邓钊还在怪叫，吵得慌。

　　贺宁浩红着脸瞪他：“怎么了？你不服？我就是欣赏她也不行？好了，我说完了！”

　　紧接着，一脸兴奋的邓钊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看戏的林琛身上。

　　林琛深吸了一口气，从已经乱糟糟的牌堆中抽出一张来，是张大冒险牌。

　　【给你身边最近的一个人一个时长大于一分钟的拥抱。】

　　林琛喜笑颜开：“啊哈！天助我也！”

　　邓钊和贺宁浩一脸失望，在场都是男的，谁没抱过？

　　只有季恒还是顶着张面无表情脸，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承让承让。”林琛作势在那张卡片上亲了一口，然后站起来往季恒身上一跳，双手揽过他的脖子紧紧抱住，笑道：“来，给哥抱一个！你们俩赶紧计时啊！”

　　少年人的呼吸抚过头顶，像是夏夜的风。

　　季恒被压着脖子，鼻尖正好挨着林琛的脖颈，呼吸间闻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薄荷香味。

　　是自家的沐浴露的味道。

　　晚上洗澡的时候，自己借给林琛用的。

　　明明都是一样的沐浴露，为什么用在林琛身上这么香呢？透过那股清凉的薄荷清香，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更加隐秘的味道，一点点勾着人的神经，突突直跳。

　　嗅觉被无限放大，连带着其他的感官也变得活跃起来。

　　林琛只穿了一件短袖睡衣，手臂内侧的皮肤紧紧贴着季恒的后脖颈，微微擦过时，激其一片战栗。

　　如潮水般的声音涌入季恒的脑海，鼻尖的香味和颈后的热度让他有点眩晕，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初中那年的盛夏，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他耳边说道：“……多晦气！”

　　仿佛触电一般，季恒一下子将林琛推了出去，不顾三人错愕的神情，硬邦邦地说道：“我去洗手间。”然后起身离开了。

　　听着洗手间门关上的声音，林琛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自己有些加快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