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白酒新熟

2、同桌

　　早自习说白了就是早读，一三五是语文，二四是英语，但林琛他们班上没有课代表领读的习惯，因此都是坐在位置上自己读自己的，教室里刚有人念出一句“六王毕，四海一”，后面就有人接一句“开国何茫然”。

　　林琛捧着语文书一个劲儿犯困。

　　暑假每天七点半才起床，换到今天突然要六点就起，实在是不习惯。

　　他瞄了一眼黑板右侧的挂钟，二十分钟的早自习还剩下一半。

　　同桌没有来，据说是转学了，林琛和他相处得马马虎虎，也没想着要去感怀一下什么的。

　　正想着要不要睡会儿，前排消失已久的班长邓钊突然出现，猫着脑袋对后排的林琛和同桌贺宁浩说道：“哎，咱班新来了个转校生，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我回来的时候才刚到办公室。”

　　林琛迷迷糊糊中终于来了点精神：“男的女的？”

　　邓钊看了眼前后门，没发现巡逻的老师和年级主任，于是凑过去说道：“男的，贼帅，林哥，我觉得你班草的地位要不保了。”

　　林琛撇嘴：“谁相当谁当去吧，又没钱拿。”

　　贺宁浩：“那可不一定，林哥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干嘛偏偏要靠才华？上学期期末又是班上第二，年级前二十，不给兄弟们一点点活路啊。”

　　林琛将书卷成一个卷，啪地敲在贺宁浩的脑袋上：“行啊，以后我这脸看一次一百块。”

　　或许是因为处理转校生的事情，班主任整个早自习都没有来，三个少年仗着坐在靠墙的角落，玩过了半节早自习。

　　课间十分钟，林琛觉得困意又抵挡不住，于是自顾自地趴桌上睡了。

　　办公室里。

　　高二二班的班主任朱宗平正拿着一份成绩单仔细研究着，季恒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绿化树发呆。

　　南川中学不仅因为超高的一本率闻名全市，同时还因为她开放自由的校风和号称媲美大学校园的校园绿化和文化。

　　此时，正值清晨，绿化林中传来一声声鸟鸣，倒颇有蝉噪林愈静的味道。

　　但季恒表示，他的语文水平实在不允许他在第一时间想到鸟鸣山更幽这种句子，他只觉得吵。

　　果真，班主任撑了撑自己的眼镜，说道：“小季啊，你这成绩确实是不错的，在我们这儿都能进年级前二十，就是有一点，这语文成绩，实在是有些拖后腿啊……”

　　是啊，100分，多吉利。

　　季恒表示这句话在之前班上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免疫了，他维持了一张面瘫脸，说道：“嗯，我会努力。”

　　朱宗平看他态度还算良好，也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成绩单，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于是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其他的之后再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到时候直接来找我就行。至于座位……”

　　朱宗平装模作样地想了几秒钟，说道：“你去和林琛坐吧，靠墙倒数第二排，他是语文课代表，语文是强项，就是英语差了点，你们正好互相学习。”

　　季恒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朱老师，我不太想和女生坐。”

　　根据以前的经验，下课会被围观。

　　朱宗平愣了愣，笑道：“不是女生，男孩子，谁告诉你一定是女生才能学好语文的？快去！”

　　朱宗平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季恒的肩膀，也没说要带他去做一个全班自我介绍，而是端着水杯泡茶去了。

　　季恒明显松了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耳机挂在耳朵上，悠哉悠哉地往教室走去。

　　一层楼足有十个班，长长的走廊两边分别有五个，按照班级顺序一长串排过来，因此高二二班和一班一起，在整栋楼最前面的两个教室，而办公室则在最后面的位置。

　　只要走得足够慢，这个距离正好可以听完一首歌，顺便耗完整个课间，然后不惊动任何同学地进入新班级。

　　于是，上课铃响的时候，季恒正好走到教室的后门。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大半个班的同学都趴在桌上补觉呢，根本没人有精力往后门的他身上看一下。

　　季恒心情愉悦地将耳机重新扔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找准班上唯一的空位，靠墙倒数第二排，走了过去。

　　靠里面的位置上趴着一个十分清瘦的男生，头顶的一个旋周围翘着一缕头发，显得整个头发都有些偏长，此时，这人听见铃声挪动了两下，将手臂从脑袋下抽出来，然后额头抵住桌面，又不动了。

　　预备铃之后还有两分钟才到上课铃，明显是想抓紧时间再睡两分钟。

　　季恒看着新同桌半边睡得发红的耳朵和那件白T，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眼熟。

　　他将书包塞进书肚里，随便翻出一个空笔记本摆到桌上，然后又抓出一把各种各样的笔扔在笔记本上面，开始盯着同桌的半边脑袋发呆。

　　越看越熟悉。

　　教室里坚.挺着没有睡下的小部分人还是发现了季恒的存在，女生暗藏兴奋地叫醒身边的好姐妹，窃窃私语起来，男生则没多大反应，看过就看过了。

　　毕竟不是谁都像邓钊和贺浩宁一样八卦的。

　　上课铃正式响起，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有着二十多年教龄的老教师，叫做陆文，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和蔼有文化的中年大叔。

　　陆老师踩着点进了教室，才进门就中气十足地说道：“哟，倒了一大片呢？开学第一课，都醒了啊！”

　　底下一堆人摇摇晃晃地抬起头。

　　林琛一睁眼，眼睛在手臂上压久了看起来有点模糊，只看到自己左手边坐了个人，看身形，不认识。

　　果真，老同桌一走，新同桌就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借着打哈欠泛起的泪水润湿了一下眼睛，然后秉承着友好关爱新同学的班级精神，笑道：“新同学？林琛，认识一下？”

　　新同学原本坐得正正的身子在这一声“认识一下”中向后靠去，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盯着他。

　　林琛半闭着眼睛感受着眼珠的湿润，同时本能的感觉到了寒意。

　　他默默睁开眼睛怼近了些，一眼就对上了一张臭着放冷气的脸。

　　真好看。

　　如果不是和今天早上他去堵锁眼那家出来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话。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个被认为是不顾法律法规和善意提醒进行暴力装修，丝毫不考虑邻居感受并且对邻居家的合法财产造成间接损失的无赖。

　　一个被认为是破坏社会良好风纪，心怀不轨通过堵别人家锁眼来取乐，最后还不赔偿损失反而撒腿就跑的泼皮。

　　两人异口同声，发出一声冷哼。

　　季恒冷冷地说道：“下课就换座位。”

　　林琛台词被抢，十分不爽，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音量：“行啊，谁想和你坐谁是狗。”

　　安静的教室里，最后一句格外清晰。

　　邓钊和贺宁浩默默扭头看向犹在冷笑的林琛，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讲台上的陆文。

　　下一秒，陆老师清咳一声，说道：“林琛，别动不动就狗不狗的，听起来多没文化，以后要说，可以说犬、尨、地羊、黄耳、韩卢，知道了吗？”

　　全班爆笑。

　　林琛用语文书遮住下半张脸，闷声说道：“嗯，知道了，老师。”

　　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嗤笑。

　　林琛转头恶狠狠地看过去，新同桌右手转笔，还是那幅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刚刚的笑声不是他发出的一般。

　　下一秒，台上的陆文又说道：“旁边那是新同学吧，我看看，季恒？要不你来朗读一下这首诗？正好和大家认识一下。”

　　林琛愉快地低头看书，笑出了声。

　　今天学的是《寡人之于国也》。

　　什么叫做五十步笑百步，这就是！

　　林琛一直笑到最后一段，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只听季恒用重音念道：“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

　　林琛：有被内涵到。

　　整节语文课，林琛没了往日里享受，反而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旁边那人要课本没课本，要教辅没教辅，也不做笔记，就捏着笔撑着脸面无表情地听课，角度问题，林琛每次看黑板都能看见这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不爽，极其不爽。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林琛蹭地站起来，无视前面和周围好奇的眼神，示意季恒事不宜迟，立刻就走。

　　季恒慢腾腾地站起来，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才把座位让出来，方便林琛出去。

　　邓钊身为班长，长期受到班级矛盾与八卦的浸泡，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们认识？”

　　林琛：“不认识。”

　　季恒：“不认识。”

　　邓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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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里，朱宗平正抱着自己的保温杯一脸享受，大热天里，把自己喝出了一头热汗。

　　他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物理大题，问道：“你们俩有什么事？”

　　林琛体贴地帮他把保温杯放到桌上，说到：“老班，我想换座，你看邓钊咋样？我和他青梅竹马，一往情深……”

　　朱宗平的眼神试探地在林琛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看向季恒。

　　季恒冷淡地说道：“嗯，我也要换。”

　　朱宗平装模作样地叹气：“你俩认识？我觉得林琛这孩子不错，上进，努力！各科成绩都好，就是英语有点差，也就年级五百多名的样子……

　　“季恒我也知道，独立！有思想！成绩也很好，就是语文有点差，估计在我们这儿也是年级五百多名吧……

　　“多大的缘分啊！你们两个坐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结合的典型，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我还愁我们班只有一个年级前十吗？

　　“虽然咱们班不是学校最顶尖的班级，比不上一班，年级前二十占了十多个，前十基本上包圆了。但是！我们好歹也是排第二的实验班，怎么也不能差太多去！你们说是不是？

　　“我不指望你们能给我拿下年级前五，前十总可以吧？再说了，我们班一向是以氛围轻松，班级和谐出了名的，平日里同学间有个小打小闹的很正常，但是只要不过分，我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点林琛你应该很清楚，有时间多给新同学介绍一下，帮助人家更好地融入我们班级的氛围。你想想，上学期班上那谁谁玩什么啊撸吧，我又说什么吗？还是被年级主任发现了才叫你们收敛一些。

　　“该说的你们都懂，我也不是故意要来啰嗦……等等，你们找我做什么来着？”

　　林琛木然地看着窗外：“不……老班，我们没事。”

　　季恒一言难尽地点头。

　　两人前后脚出了办公室，纷纷表示，这个同桌自己捏着鼻子也能凑合凑合。

　　谁再去找朱宗平说这事谁是狗！

　　头上戴着金箍，被唠叨死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