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晚照姑娘

71、离恨

　　宁太妃死后，妙微姑姑就被放出了皇宫。那次同顾妈妈的谈话，是碧初第一次听说此人。碧初也曾打听过妙微姑姑的消息，只知道她于六年前意外离世，并未听说她有留下一儿半女。对于吟霜，碧初仍有怀疑。
　　“你知道些什么？”
　　“公主这算是答应了？”
　　“单凭你一张嘴，证明不了你就是妙微姑姑的女儿。本公主也无法确定你口中的秘密，是不是值得一座大宅子。吟霜若是真想要那座宅子，最好展示一下你的诚意。”
　　“也罢，既是有求于人，吟霜认了。大概六年前，我娘曾出面找到顾妈妈，让她照顾一个孩子一段时间。那个孩子就是公主如今的夫君，长贤王世子。”
　　看来吟霜确实知道些当年的隐情。但碧初不想受她威胁，所以没有接话，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见碧初的反应不似自己预期那般，吟霜稍显疑惑,但她毕竟是跟妙微姑姑长大的，也通晓人情世故，略作思索，就明白了缘由。
　　“看来公主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吟霜抬起头，嘴角上扬，露出丝丝笑意。“我没找错人，吟霜喜欢跟聪明人做生意。既然此事已经不足为奇，那我就说个新鲜的。当年将世子托付给顾妈妈之后，我娘曾只身去过一次南域。她替宁太妃在南域藏了一件宝贝，听我娘说，这宝物事关重大。所以吟霜猜想，当年长贤王府的意外可能也与它有关。”
　　碧初依旧没有回话，她从临晴手中接过茶杯，思索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呷了一口又一口的茶水。
　　“吟霜的意思，你能帮我找到这件宝物？”
　　“我能，且当今这世上，只有我能。”
　　吟霜的话真假不明，碧初断不会贸然答应，但也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可能。她让临晴先安排吟霜在府中住下，想要等同沈西延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吟霜走后不久，沈西延便回来了。碧初方才一直在想吟霜的话，好不容易将他盼回来，恨不得立刻将方才听到的事情一吐而尽。
　　“卿卿，卿卿。你等一下。”
　　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打断，碧初觉得有些不对劲。沈西延的神情是她不曾见过的，严肃，愤恨似乎还夹杂着懊悔。陈追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也不佳。
　　“出事了吗？”这二人的异常反应让碧初有些心慌，感觉很不舒服。
　　“卿卿，你冷静听我说。父侯他，不在了。”
　　碧初花了几秒钟来反应沈西延口中的父侯是谁。
　　“怎么，怎么可能。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碧初摇头，踉跄着向后退，没能退几步，就跌坐在地上。
　　沈西延赶忙伸手去扶。“卿卿，你冷静一点。”
　　“我不信，我不信。不是有陈追在，不是去找师傅了，怎么可能突然，突然。”
　　碧初确定自己不想哭，却发现眼泪止不住地流。
　　“听陈追说，离京之后，父侯的身体突然开始衰败，一日比一日虚弱。到西庭不过五日便去了，没能等到你师傅回来。”
　　“我不信，不信。我要回西庭，西延，你带我回西庭。”
　　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碧初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卿卿，卿卿。”
　　这声音雄浑厚重，让人感觉分外熟悉，好像是父侯的声音。
　　“卿卿快来，父侯带你放风筝去。”
　　“卿卿真棒，风筝飞得又高又远。”
　　绿油油的草场宽广开阔，可以肆意奔跑。手中的风筝线不断延长，线的另一端，是自己最爱的小燕子风筝。
　　眼前的每一幕都无比熟悉，碧初想起来了。今天是她九岁生辰，傅随舟请了一日假，答应陪她到京郊放风筝。
　　空中的小燕子飞的正欢，傅随舟却突然扯断了碧初手中的风筝线。
　　“卿卿，记住爹爹的话，想要飞得高，就要学会放手，对身边的事物放手，对你的执念放手。”
　　傅随舟说完，随着越飞越高的小燕子风筝一起消失不见了，任凭碧初如何哭闹也无济于事。
　　“卿卿，卿卿醒醒。”
　　碧初恍然惊醒，才发现方才是大梦一场。
　　“是不是做噩梦了，卿卿别怕，我在呢。”沈西延抬手，帮碧初擦掉脸上的泪痕。
　　“阿桓哥哥，在这世上，会叫我卿卿的人，只剩你和我娘了。”碧初说着，几欲抽噎。“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你和娘亲会一辈子在我身边对不对？”
　　沈西延俯身，轻轻吻在她的额间。
　　“卿卿别怕，别怕。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着你，一辈子只陪着你。”
　　碧初发现，沈西延的话总有让自己安心的力量。无论自己方才多慌乱，多无助，多不知所措，只要沈西延说一句别担心，自己的心就会立刻安定下来。哪怕前途依旧不明，哪怕局势并不会变好，只要沈西延在，自己就有了依靠，不会慌张。
　　“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报仇雪恨。你现在先踏踏实实睡一觉好不好，明日不是还要去安排阿蓉的事情，不养好精神怎么行。”沈西延说完，一只手轻覆上碧初的双眼，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碧初，把她当做孩子一般，哄着她入睡。
　　“你还要走吗”碧初问的小心翼翼，声音里也不自觉的带了些委屈意味。
　　“我还没有洗漱，今日在外面忙了一天，身上汗津津的，再熏着你。”
　　碧初拿掉挡着眼睛的手，起身半卧，双手紧紧抱在沈西延的腰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丝毫不嫌沈西延口中的“汗津津”。
　　“我想帮你。”碧初刚说完，想到沈西延向来自立，害怕他拒绝，又赶紧填上一嘴。“陪着你也行，你不在我也睡不着，我不想你离开。”
　　碧初的眼中仍有泪意，水汪汪的，显得楚楚可怜，分外惹人怜爱。沈西延觉得，若是碧初真的陪着，可就不止帮自己洗漱这么简单了。眼下碧初正是难过的时候，自己怎么能有这种龌龊之思。
　　“卿卿听话，你先睡，我还有些公务要忙。”沈西延试图让碧初松开手，却被小姑娘抱得更紧。沈西延无奈，只好任由她。
　　“好了好了，既然卿卿不嫌弃，那我就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伴着沈西延沉稳的心跳声，碧初才觉得安心，渐渐睡着了。转日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沈西延刚好下朝归来，正在屋里换衣服。
　　“你早上怎么不让人喊我，明知道我今日要去找阿蓉。”
　　碧初着急忙慌地起身，却被沈西延一把又按回了床上。
　　“今日早朝，皇上正式任命田正坤为新的礼部侍郎。依着田家眼下的情况，算是皇上偏爱了。“
　　“那这田正坤恐怕是不会走了。“碧初摇摇头，无奈地感叹着。碧初也曾想过，田正坤可能会为了前途放弃阿蓉。但当事情真地发展到这一步时，她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阿蓉伤心。
　　“阿蓉最爱钻牛角尖，我还是陪陪她吧。”
　　碧初说着，掀开被子下床。却又被沈西延拦住，闹着要碧初先帮他换衣。
　　“下午再去吧，陪我把午膳用了，也给阿蓉些时间，让她自己静一静。”
　　跟沈西延所料想的不一样，沈西蓉现在一点都静不下来。月照的使团马上就要离京了，她却迟迟得不到田正坤的回复。决意今日一定要得到个答案，她让小宫女帮忙传了话，约田正坤在朝云殿西侧的小花园里相见。
　　烈日当头，早朝早就应该散了。沈西蓉在一棵树后躲了半个多时辰，却迟迟不见田正坤的身影。
　　“八公主？”
　　沈西蓉惊讶着回头，见是吉逸，突然悬起的心才重新放下。
　　“吉逸国王。”阿蓉端着行礼，“您怎么会独自出现在此？”
　　方才还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眼下又变得分外端庄贤淑。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能把脸变得如此快又如此娴熟，吉逸觉得这位八公主倒是很有意思。
　　“晚上宫中有送别宴，我便没有回四方馆。本来勇王殿下是要陪着我在宫中逛一逛的，但他好像有些急事要处理，我等他时随意走了走，见此处景色甚好，欣然往之，没想到就遇到了八公主。“
　　“那您还是赶紧回去吧，皇宫这么大，一会我四皇兄找不到您，肯定很着急。”沈西蓉害怕吉逸坏了自己的事情，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八公主说得在理，吉逸这就离开。方才惊扰之事，还望八公主多多担待。”沈西蓉将自己赶人之意表露得太过明显，吉逸并非不识趣之人，更无意卷进这位大衡八公主的私情里，也就顺了沈西蓉的意。
　　“等一等。”吉逸不过才迈出两三步，沈西蓉又反悔了。
　　“听闻吉逸国王您同阿初是好友？”
　　“是。”沈西蓉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吉逸不明所以，也不多做回答。
　　“那就是了。”沈西蓉赶忙凑到吉逸面前，“你和阿初是好友，我和阿初是姐妹，算起来，我也是你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互相帮助总是应该的，我有个小忙要请你帮上一帮。”沈西蓉说完，恐是害怕吉逸不答应，便立刻张开双臂，做出一副阻拦姿势，挡在吉逸面前。
　　都找到自己头上来了，吉逸可不觉得沈西蓉要说的事情是个“小忙”。然而自己此刻身处大衡宫内，也不好与沈西蓉多作纠缠。
　　“先说说看，让我帮什么小忙？”
　　“我要见田正坤一面，请您帮帮我。”
　　“公主要见大衡的朝臣，不自己宣召，找我一个外邦人能有什么用。”吉逸在心中感叹着沈西蓉这要求之荒唐，转身打算离开。只是身后传来隐忍的抽噎声，让他的步伐越迈越小，到底是没忍住回了头。转过身来，沈西蓉的眼眶中已充满了泪水，她咬唇强忍，硬是不让眼泪落下来。
　　“想哭就哭，憋着干什么。“吉逸一时口快，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话语没有丝毫安慰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你们大衡女子太过奇怪。不会肆意大笑，也不能放声大哭，真是憋屈。不像我们月照的女子，都是豪爽大方，肆意快活。”
　　吉逸的话倒是真管用，沈西蓉听完便开始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抹了一脸，丝毫不估计自己的形象。
　　沈西蓉哭得伤心，近乎肝肠寸断。但吉逸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没有任何安慰之举。
　　不知过了多久，沈西蓉才哭痛快。惊觉吉逸仍在身边，丢脸之情顿时涌上心头。她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要跑。
　　“吉逸国王再见。”
　　吉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拦住了沈西蓉。“那田正坤今早刚得了侍郎官职，晚上的欢送宴，他也会来。公主晚上派个人守在无极宫外，等我消息就是了。”
　　田正坤晋升侍郎的消息让沈西蓉大吃一惊，她心中十分不安。对吉逸匆匆道了声谢，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沈西蓉的反应不似吉逸预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