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晚照姑娘

70、吟霜

　　朝云殿内，碧初胆战心惊。
　　她万万没想到贤妃和沈西芸会命丧刑场，更没有料到温贞会被带上大殿审讯。碧初害怕温贞会将自己供出来，在脑子里快速地想了一个又一个解释，只望能让景平帝相信。
　　她抬起头，悄悄地看向那位高坐龙椅之人。只见景平帝表情肃穆，看不出悲喜，碧初一时也拿不准他对此事的态度。
　　几个近乎无关痛痒的的问题过后，景平帝终于问到了关键。
　　“温贞，朕问你，仍然流窜在外的余党都有谁？只要你说出他们的名字，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朕会考虑网开一面，”
　　“回皇上，是忠圣侯。”
　　这些年来，傅随崖确实把宝押在了沈西岳的身上。但沈西岳毕竟是田家一手扶持起来的，所以就算傅随崖愿意花再多的银子，也不可能赶上田家在沈西岳心中的地位。傅随崖总觉得同沈西岳之间的关系不够牢固，在同左相的联姻失败后，他还动了让傅青柔嫁给沈西岳的心思。
　　碧初虽然一早就知道傅随崖在暗中与沈西岳来往，但因为大多时候都是傅随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所以就算自己拿他和沈西岳的关系作文章，可信度也不高。
　　但现在由温贞来揭发此事，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碧初也不明白温贞为何愿意帮自己指认傅随崖，毕竟她们的交情并不深。但她的这个举动，确实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景平帝立刻命令御林军二搜忠圣侯府，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二十五封信件，就会被带到朝云殿上。
　　“皇上，温贞还有些话要说。阿岳虽然做错了事，但他心中还是爱您敬您的。他不懂事，受了田家的蛊惑，但他从未想过伤您性命。他只是害怕您放弃他。”
　　将心中所想一口气吐尽，温贞眼中的光芒顿时消失不见。碧初从她眼中看到浓浓绝望，心中惊觉不好，立刻奔向温贞。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贞撞向殿中的立柱，整个人顿时血流如注。
　　“你这又是何苦。”景平帝叹息一声。“朕当初答应了你祖父，定将好好照顾你。其实，朕根本没打算要你的性命。”
　　“他只是害怕，只是害怕。”温贞的声音越来越小。
　　“谢谢。”
　　这声道谢几乎轻不可闻、温贞说完了此生最后的两个字，带着笑意，停止了呼吸。碧初轻轻抚上她的眼睛，帮她合了双目。
　　殿中见血总是不祥之事，景平帝心烦，也未继续追究。一场闹剧暂收，碧初强忍着悲伤，被沈西延牵着往外走。
　　刚出大殿，她就将手抽了回来。
　　“你去忙吧，我要去浣衣街。”她说着就要往前走，只是没出两步，就被沈西延又拉了回来。
　　“今日之事意外居多，不能怪临暮。”
　　“怎么不能怪，凭他的本事，护不住三个女子？”
　　“沈西芸故意等到行刑之后才冲出来，也难怪临暮的人会放松警惕。况且她平日结怨太多，想取她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你什么意思？”
　　碧初话还没问完，沈西延突然噤了声，示意她转身。碧初扭过头，看到萧蔚刚出朝云殿，正向他们走来。
　　萧蔚很快停下脚步，向沈西延和碧初行礼。
　　“萧蔚见过王爷，王妃。”
　　沈西延免了他的礼，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之人。“萧侍卫才从朝云殿出来，可是父皇有何指示？”
　　“查抄忠圣侯府一事，皇上还有些交待。”萧蔚说着，悄悄扫了碧初一眼。“皇上的密令，萧蔚也不好告知，还望王爷王妃谅解。”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沈西延和碧初一定得摆出一副理解的表情。
　　“萧蔚还有任务在身，若王爷和王妃没有他事，萧蔚就先行告退了。”
　　等到萧蔚离开一段距离，沈西延才问向碧初。“萧蔚和沈西芸之间的恩怨，你可了解？”
　　“事情刚好发生在我去西庭的前一天，印象很深。”碧初说着，突然明白了沈西延此话的含义。“你是说。”
　　“萧蔚负责押送沈西岳，他到刑场后，就变得格外警惕，始终保持着进攻的姿势。”
　　无须再多说，碧初已经明白了沈西延的意思。萧蔚应当是一早便发现了沈西芸，所以一直保持着警戒，一直在找报仇的机会。今日即使沈西芸不曾抱有异心，恐怕萧蔚的箭也会射向她。
　　“就这么相信我的判断，都不质疑一下？”沈西延的语气充满了调笑意味。“其实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萧蔚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牵连无辜的人。贤妃是为了救女儿才被乱箭射死，那温贞呢？萧蔚为何也不愿放过她。”
　　“可能是因为一个‘情’字吧，”想起往事，碧初突然有些感慨，独自沉默了许久。沈西延也不急，牵着碧初向宫门走去，静静地等她开口。
　　“齐太傅的小女儿齐蓁蓁，是萧蔚曾经的恋人。萧蔚的身份，自然配不上齐家的小姐。但太傅念及萧蔚真心一片，又怜惜他为人上进，便许诺萧蔚，若能够成为御林军统领，就答应将女儿嫁给他。和沈西芸结怨的时候，萧蔚已经在准备聘礼了。一朝被贬，同齐家的婚事自然作废。而出事之后不到半年，齐蓁蓁就成了浥水侯府的世子夫人。浥水侯府是温贞母亲的娘家，齐蓁蓁的这桩婚事，就是温贞做的媒人。”碧初感叹起来，不住地摇头。“齐蓁蓁当年去求过温贞，求她不要揽这桩亲事。只可惜温贞当时一心要帮沈西岳扩大势力，揽齐太傅入田家一派。”
　　说到底都是因为一个“情”字。奈何造化弄人，碰上这个情字，即便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求个圆满。
　　吉逸交出了自己手中的书信后，御林军也从忠圣侯府搜出了另外的二十五封回信。五十封信，有来有往，算是铁证如山，这私通外邦，参与二皇子平叛乱的大帽子傅随崖是戴定了。虽然景平帝还没有明确表示要如何处理此事，但忠圣侯府再不会有往日荣光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要景平帝是真心想动忠圣侯府，什么世代功勋，免死金牌，统统都不值一提。
　　复仇的计划算是完成了一半，碧初心情大好。正值盛夏，日落之后依旧酷热难耐，她命人搬了把躺椅到池塘边。消暑的同时，顺带着赏赏花。晚风习习，伴着丝丝水汽，竟然真的带走了些许炎热。碧初闭起眼睛，嗅着淡淡荷香，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入耳，她睁开眼，看到了临晴分外严肃的面容。
　　“公主，外面来了个姑娘，说自己知道些忠圣侯府的隐情，想要和您聊一聊。”
　　碧初揉了揉眼睛，试图驱散困意。“可知道那人的身份？别再是傅随崖的手下，瞧着侯府快不行了，找我求情来了。”
　　“那姑娘没有表明身份，但我瞧着，好像是映雪县主的贴身婢女吟霜。”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蹊跷。”临晴走到躺椅前，扶碧初起身。“映雪县主已死，她的婢女就算侥幸逃过一劫，也该隐姓埋名，以求安生度日才是。怎么会主动找到您面前？”
　　“咱们俩在这瞎猜也没用，还是听那姑娘自己说吧。”
　　碧初发了话，临晴很快便将人领到了花园。碧初瞧着这姑娘也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还真是王雪晴的婢女。这人既然能从宇羌手里逃出来，还平安无恙地回了京城，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应对这种目的明确的来访者，碧初根本不会废话。确认过她的身份，便直接问明了来意。
　　“告诉您这个秘密之前，我们得先谈谈条件。城西百花街上，从东数的第三间大宅子，是我家旧产，如今却被大将军王长川霸占。吟霜想拿这个秘密，跟您换那间宅子。”
　　“尝尝。”身旁的方桌上摆了一盘莲子，碧初拿了几颗递给吟霜，又给自己剥了一颗。“吟霜姑娘莫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且不说我对你那秘密不一定感兴趣，即便我真的好奇，也犯不上为了你去得罪大将军。”
　　吟霜将莲子归拢到一只手中，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娘是宁太妃身边的妙微姑姑。就凭这一点，我敢肯定，我的秘密，公主一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