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晚照姑娘

66、迷雾

　　不太平的日子里，睡懒觉完全就是一种奢望。
　　二皇子一派倒台，碧初不用想也知道，即将有一桩接着一桩的差事落到她夫君头上。其实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碧阁，贤妃，月照入京，需要操心的事情堆积如山。夫妻二人都明白，至少接下来这三五日，肯定是一刻都不得闲了。饶是这样，沈西延昨晚也没有放过她，虽然这火多半是碧初自己撩起来的。
　　碧初睡得不熟，听到身旁一阵窸窸窣窣，知道沈西延已经起身。她强忍着困意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还黑着。
　　“我不想你走，不去上朝行不行。”
　　她半卧在床上，从身后环抱着沈西延。
　　“今天要商议的事情太多了，卿卿委屈一下。”
　　双手被身前之人的大掌覆盖着，碧初感受到阵阵温热。她不是不明白事理，只是坚强太久，有了依靠之后，越发贪恋儿女情长，难免也想撒撒娇。
　　“天还黑着呢。”
　　碧初的声音越来越小，沈西延回过身，果然看见一张皱皱巴巴的小脸，写满了委屈。小女儿家模样的碧初难得一见，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这么粘人，舍不得我了？”
　　碧初没有回话，一头扎进他怀里。
　　“乖乖等我，我下了朝就回来。现在还早，你再多睡一会。”
　　送走了沈西延，碧初已然睡意全无。她自昨日中午开始就滴米未进，此时腹中早就空空如也。饥饿袭来，她让下人提前端来了早饭。
　　“公主，您慢点吃，小心烫。”
　　刚出锅的小笼包，热气腾腾。咬一口，鲜美的汤汁充满整个口腔。碧初是真的有些饿了，反正只有临晴在场，也顾不上斯文。一口一个，大快朵颐，一笼包子很快见了底。
　　“昨夜兵荒马乱的，都没机会问你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临晴见碧初放下了筷子，赶紧把一早晾凉的清粥放到她面前。
　　“昨日我赶回王府的时候，您已经回来了，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听临暮说，是田正坤提前将二皇子逃跑的路线告诉了皇上。皇上一早就让人守在城外，所以二皇子和田太师刚刚出城，就被生擒了。”
　　碧初能够想象，沈西岳现在会有多不甘。筹谋许久，孤注一掷，他堵上了自己的一切，却因为被亲人背叛，满盘皆输。对于沈西岳来讲，田正坤是最卑鄙无耻的小人，但碧初却是有些感谢他的。想起昨日的惶恐，想起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吉逸身上的不安，她不敢去想，若是田正坤没有叛变，现在的局面会是个什么模样。
　　“坏了！”想起吉逸，碧初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半碗粥。
　　“我把吉逸给忘了，事情还没解决，他这个时候入京，难免会让人多想。”
　　“您就放心吧。”临晴将那半碗粥又端回碧初手中。“临暮昨晚就派人去追宁小姐了，也给吉逸国王带了信，让他等您的消息再入京。临月也让人来送信了，说她那边一切顺利，等安顿好贤妃就回来看您。”
　　手下的人太过可靠，碧初心情大好，又多吃了一碗粥。她刚放下碗，就有公公前来王府传旨。被劫的三公主沈西苓今早也回到了京城，寒暮宫中午摆了家宴，来给这位三公主接风。
　　中午要在宫中用膳，碧初估计沈西延下了朝，应该也不会回王府。于是她也决定早些入宫，赶在家宴前去见一见景平帝。
　　虽然现在实在不是还兵的好时候，但让吉逸带着几万大军一直停在一处也不太现实。碧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尽早将此事报给景平帝知晓。
　　进宫门时，碧初特意让临晴向侍卫问了时辰。她估摸着早朝应该散了，便直接去了御书房。同以往一般，御书房外的公公见她来，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就去通报了。
　　进门后才发现沈西延也在。不知道景平帝和他方才聊了些什么，碧初感觉殿中的氛围有些奇怪。
　　“皇舅，您看此事？”
　　呈报完吉逸还兵一事，碧初露出些许为难神色。
　　“无妨，昨日之事，说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去安排吧，照常接待便是。尽快将此事了结，你和延儿也可以早一点出发去南域。”
　　“去南域？”碧初不明所以，转头看向沈西延，见他正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
　　“成亲以来，也没能陪你几日，所以我方才同父皇商量，等过些日子想带你回趟南域。”
　　“程培忠。”景平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候在一旁的程公公赶忙将其接下，又恭敬地呈到碧初面前。
　　“这是，沈氏宗谱？”碧初匆匆翻了几页，发现大部分名字她都不熟悉。不过说来也难怪，沈氏一族向来人丁兴旺，宗亲众多。文贤帝有十八位兄弟姐妹，各自繁衍多年，形成了人数庞大的旁支。
　　碧初摇摇头，合上了册子。“皇舅，这些名字我都不熟悉，不知是哪一支宗亲？”
　　“都不熟悉就对了，不然朕把这宗谱给你干嘛。你且打开第一页，好好看看宗源是谁？”
　　手中这份宗谱是按照横行体来记载的。世代分格，由右向左横行，五世一表。碧初再次翻开册子，第一世旁，赫然写着沈怀理三字。
　　看到这三个字那一瞬间，碧初心中便有了答案。她看向身旁的沈西延，想要开口，又有些犹豫。“这是，你家的宗谱？”
　　“是。”沈西延伸出手，指着宗谱上的第一世。“这位，宗源沈怀理，是我的太翁。我爷爷沈承肃，是他的第五个儿子。”
　　“老平南王沈怀理，是文贤帝的第二子。而沈承肃这一脉，如今只剩下延儿一人，虽然他自幼长在京城，也不太常回南域。但怎么说也是血脉之亲，所以该有的规矩可不能乱。”景平帝呷了一口茶，直直看向碧初，神情严肃。“你从这宗谱上也能看出，平南王府这一支，是个大家族。宗亲大族，规矩不比宫中少。你这些年跟着小仪在西庭，国事是处理了不少，但家事俗礼却未必在行。你先将这宗谱上各世各房的情况都搞清楚。规矩习俗有不懂的，就多去问问皇后。朕的掌上明珠，可不能被人笑话不懂规矩。”
　　景平帝又语重心长地唠叨了好一阵，才放碧初和沈西延离开。
　　“骗子，不是说好一下朝就回府的吗。”
　　明明是赌气的话语，可落到沈西延的耳朵里，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他笑着去牵碧初的手，将闹变扭的小妻子拉回到自己身边。“卿卿现下人在宫中，我若当真一下朝就回去，岂不是扑了个空，白让你戏耍一番。卿卿不反思自己就算了，还敢发脾气？”
　　碧初难得胡搅蛮缠一番，就是想让沈西延哄自己两句。哪想到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一时语塞，只能皱着一张小脸，瞪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西延。
　　沈西延瞧着碧初气乎乎的样子实在可爱，想多逗她一会。捏捏碧初的鼻子，凑到她耳旁。“卿卿别生气了，今晚夫君好好给你赔罪，一定包你满意。”
　　碧初觉得，在打嘴仗这方面，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赢过沈西延了。
　　“时间还早，我想去看看阿蓉。”
　　沈西延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陪碧初一起了。他等在原地，目送碧初离开后，才动身前往瑜妃的琳琅宫。
　　琳琅宫里，瑜妃正在挑选送给东境小世子的礼物。沈西延将子开留在门外，自己进了屋。瑜妃见此，明白他是有话要说，便找了个借口，将屋中侍候的宫女也都给打发走了。
　　“给小世子的礼物？我看这个就挺好”沈西延从桌上的宝匣里挑出一块扇形玉坠，放到瑜妃面前。“皇上让我带碧初回一趟南域，过两天就出发。”
　　“他这是在试探你，还是平南王府？”
　　瞥见桌子上有个空着的锦盒，沈西延将那块扇形玉坠装了进去。“也可能是兼而有之。”
　　瑜妃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沈承榆替皇帝盯着南域可是有些年头了。”
　　瑜妃口中的沈承榆，是老平南王沈怀理的第三子，沈怀理过世后，由承远帝钦定，袭了王位。
　　沈西动动指尖，摩挲着手上的锦盒。“只可惜他老了，没价值了。”
　　沈西延的话，令瑜妃恍然大悟。
　　“难怪突然让你回去。皇帝生性多疑，他信任沈承榆，却未必信任其子。依我看，这前三房中，谁将你此次的行踪动迹，上报的最勤最密切，谁就能接了沈承榆的摊子，成为下一任平南王。”
　　沈西延将手中的锦盒放到瑜妃面前，撇撇嘴，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谁当这个平南王。反正南域从来都不是平南王府说了算，任凭他们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瑜妃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话说回来，碧初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你们就要去南域了，那些事总不好一直瞒着她。”
　　沈西延有些为难，“我也不想瞒着，可当年的好多事情，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再说依着碧初的脾气，我怕我坦白之后，她会生气，更怕她会因此离开我。”
　　拿起沈西延包好的锦盒，瑜妃对候在屋外的宫女招了招手。
　　“碧初没有那么脆弱，慢慢来，我相信她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