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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尘 ...

  •   傅碧初在她快要十岁生辰的一个午后,第一次出现在了沈西延的面前,虽然时间和地点好像都不太恰当,但那确实是她第一次正式同沈西延会面。
      那时候,傅随舟突然带了姨娘和姐姐回家,还要正式将姨娘迎娶进门。沈景仪毅然决然地带她离开了侯府,回到宫中后便整日忙于和离之事,也没有功夫管她。太后怕她难过,将她接到了寒暮宫亲自照顾。
      当时的碧初实在不能理解父侯为何突然背叛了娘亲,想问清楚,却又一直逮不到机会。心里到底是有怨气,但也无处可撒,无可奈何。
      那日,寒暮宫树上的一大巢蜜蜂进进出出,嗡嗡不停,扰的她更加烦躁,一气之下,捡起石子想要打下蜂巢。蜂巢是给打下来了,她也被蛰了个满头包。整张脸都肿了,很难看出原来清秀的模样。
      太后顾忌着碧初的面子,要她闭门不出。碧初以为太后是要关她禁闭,赶紧趁下人不注意的时候溜了出去。
      就这样,顶着满脸包的傅碧初见到了当时浑身是血的沈西延。
      傅碧初将沈西延像见了鬼一般的表情看了个满眼,还没来的及愤懑,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顶在了她的脖子上。动作太快,碧初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许出声,否则我杀了你。”沈西延挟持着她后退。
      “那小子往这边跑了,快,都跟上。”不远处有声音传来,碧初认得,是御林军的大统领战远。
      “他们在找你?”情况一目了然。
      沈西延没有说话,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碧初也不怕匕首划破脖颈,仰头看向身后的少年,明明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儿郎,硬要装出一副心狠手辣,阴沉狠毒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副见鬼的表情只是碧初的错觉。
      沈西延在碧初仰头的同时,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匕首拿远了些。他被碧初盯得有些发毛,摆出一副更加凶狠冷厉的面孔。
      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不仅不怕他,还为他出起了主意,“那你躲在这里可不行,看见那座假山了吗,里面有块隐蔽的洞穴,躲到那里去吧。”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却不见沈西延移动。
      见他不为所动,碧初忙追上一句:“我玩捉迷藏的时候常常躲在那,我没骗你,真的。”
      沈西延仍是有些犹豫,碧初大着胆子,轻轻拉着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向假山走去。
      两个人刚刚藏进假山,御林军就搜到了他们刚才躲的地方。假山中的空间并不大,平日碧初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都有些困难,如今再加上一个比她高大不少的沈西延,两个人根本不可能都躲进来。沈西延让碧初先进去,自己倒是留了大半个身子在外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要御林军一过来,他们两个肯定暴露无遗。碧初想了想,心一横,趁沈西延不注意时,咬了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趁机跑了出去。
      “你别乱跑,我去引开他们。”
      碧初说完,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御林军看着跑出来的人竟是傅碧初,都有些傻眼。战远更是不解,这位小公主刚被蜜蜂蛰过,不好好留在寒暮宫养伤,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战远有意问些什么,还没等他张嘴,傅碧初就撇了撇嘴,嚎啕大哭起啦。
      “唔唔唔,蜜蜂欺负我,太后欺负我,现在连你们也敢欺负本公主,我就想一个人在这躲个清净都不行。我被蛰了个满头包,战统领你还带着这么多人来看我笑话。”
      碧初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躲在假山中的沈西延都能听到隐隐有哭声传来,却听不真切内容。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宫中混入刺客,战远带人追捕,并无意冒犯公主。我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公主不要见怪,我这就带人离开。”战远自然是不敢惹这位小霸王,匆匆告了罪,赶紧带着人离开了。
      一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哭声便戛然而止了。
      “战远这个笨蛋,你这么个小儿郎能刺杀了谁。”傅碧初抹了眼泪,又匆匆跑回沈西延身边。
      听到她直呼御林军统领大名,还说人家是笨蛋,沈西延不禁皱眉问道:“你是谁?”语气比刚才威胁傅碧初时,更加冰冷。
      “呀,你在流血,快坐下快坐下,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由分说,碧初拉着沈西延坐下,从怀里掏出药物给他包扎。都是些最简单的创伤药,但已经足够止血了。似是在琢磨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碧初过了一会才说:“我叫卿卿,是八公主宫中的宫女。”边说着,手也不停,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动作十分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包扎。
      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相见,碧初自然是不能让沈西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卿卿是她的小字。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小字,听起来太过亲昵,好像和自己多熟一样。除了沈景仪,她也不让别人以小字相称,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如今一时情急,想不出什么新名字,只好拿来应付沈西延。
      “敢直呼御林军统领大名,又有如此纯熟的包扎技术,你真的只是一个宫女。”沈西延不傻,宫中的下人最忌讳有贵名,即使是父母所起,进宫之后也会自行改掉。主子们赐名时也大多胡乱提字,随意的很,哪会有宫女叫卿卿。
      “哦,我们八公主是出了名的满不在乎,公主她又深受宠爱,平日里对这些大臣都是直呼姓名的,我跟着公主久了,也就习惯了,今日确实是一不小心才冒犯了战统领。这包扎技术也是,我们公主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整日里上蹿下跳,难免受伤,所以我才会随身携带创伤药,给公主包扎的次数多了,自然熟练。”
      碧初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其实也不算胡说八道,沈西蓉本来就是个无所顾忌的人,别说战远,连皇上的名讳也是敢直呼的。至于这整日上蹿下跳的事,她不过是把自己平日的举动安到了沈西蓉身上。反正沈西蓉爱胡闹的名声在外,说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
      “你呢,你是谁呀,为什么战统领要找你。”傅碧初怕沈西延再追问下去,想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我叫子桓,至于剩下的问题,我不能告诉你。”
      沈西延知道傅碧初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不想为难她。自己不也一样不想说吗,既不想说也不能说。他现在是最不可能出现在宫中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愿意同碧初一样胡诌一通来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也只用小字代替了名字,便直截了当说明无可奉告。
      “阿桓哥哥,是哪个桓啊,玉环的环吗?”傅碧初瞪大眼睛,好像真的很好奇一样。
      阿桓哥哥?他什么时候成她的哥哥了?沈西延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叹,这姑娘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
      “是桓表的桓。”沈西延明显不愿多说。
      “桓表的桓,很少有人起这个字呢。阿桓哥哥你果然是个怪人。”
      单凭一个字就说他是个怪人,沈西延不知道傅碧初是怎么想的。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很少有人以桓字入名,他自己也只是起为了小字而已。父亲给他起这个小字,是希望他像南域沈氏府宅门前那个百年桓表一样,守住南域,完成家族大业。但如今。沈西延不愿再想,脸上的表情也暗淡不少。
      傅碧初似没看见他的不悦一般,继续追问着他晚上要住在哪里,吃没吃饭和其他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见沈西延开始闭目休息,又变的一言不发。碧初才不再自讨没趣,只说明日再来看他,要他自己多加小心。
      回寒暮宫的路上,傅碧初思绪万千。
      她知道那个人是沈西延,长贤王的独子,她的阿桓哥哥。
      她从小就知道长贤王府有个阿桓哥哥,经常能收到以他的名义送来的各种礼物,却从未有机会见他一面。碧初知道他身体不好,极少出府,可每次自己去长贤王府作客,也不曾见他出来招待。
      长贤王妃宁婉,出身南域宁家,她的姑姑是上任皇帝沈承远的宠妃。宁婉自幼便被姑姑接到了宫中抚养。因同沈景仪年纪相仿,宁婉入宫后很快就与沈景仪成了好姐妹。又因为这层关系,碧初小时候没少去长贤王府作客。沈景仪每次都会将她交给王府的下人们照看,然后和长贤王妃一起消失个大半天。
      别人家中,碧初能活动的范围有限,也不过是前院和王府西边的小花园。有一次,她跑得快了些,不小心甩丢了照顾她的下人们。想着自己总能被找到的,碧初也不担心,索性东逛逛西转转,然后就迷了路。
      周围虽然也都是假山园景,花圃池塘,却不是她熟悉的西府花园。而且四下无人,她都没法让人送自己回去。环顾一周后,碧初决定爬上面前这座半高的假山,俗话说,站得高望得远,爬上去看看,兴许就能知道回去的路了。
      那假山有些高陡,按照以往的经验,碧初不是很有把握。她围着假山转了转,打算选择一条轻松又安全的路线。路线还未选定,不远处隐约传来了男儿的呼喊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寻声而去,假山背侧,一小儿正在练剑。几块大园景石和假山一起拦住了碧初的去路,她翻不过去,只好趴在假山的另一侧偷看,却也因此,没有被那练剑的小儿发觉。
      假山后的少年,面容清朗,背脊挺直,步伐坚定,剑风凌厉。碧初直觉他应当是武艺非凡,至少比她在宫中的那几位皇兄们厉害。这练剑的小儿有魔力,叫她看的欢喜,一时间忘了寻路,只是痴痴地看了起来。
      “哎呦,我的公主,您怎么跑到这来了。”
      碧初没能高兴多久,就被王府中的婆子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一个转手,半抱半抗地放在肩上带走了。
      那婆子脚步匆匆,嘴里也念念不停。“我的公主哎,以后可不许乱跑了,刚才幸亏咱们跑得快,世子练剑最烦别人打扰,让他发现了,准要生气。”
      那婆子的话让碧初有些愤愤,她堂堂一个公主,还怕个王府世子生气不成。但是,世子?原来他就是传闻中的阿桓哥哥。看起来挺健康的呀,为什么大家都说他快要死了呢?
      当晚,碧初对沈景仪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没想到一向和蔼可亲的娘亲变得异常严肃,隐约还有些怒意。碧初有些害怕,不再问为什么,乖乖地答应沈景仪忘记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自那之后碧初再去长贤王府作客,总要想办法甩开婆子们,到假山那儿去绕一圈。那假山背侧就是沈西延自己的小院,按说应该不会扑空,但不知为何,沈西延经常不在。大概一整年里,碧初也就能见到他三四次。
      她和沈景仪有约定,不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沈西延面前,每次就只能带着好奇悄悄看一看,然后再趁婆子和沈西延发现她之前赶紧溜走。
      碧初从回忆中抽身,不少疑问又萦绕心头。
      想到今日的沈西延,她不禁眉头紧锁。他不是被贼人掠走一年多了吗,连皇舅都苦寻无果。长贤王刚刚战死,王府又在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为灰烬,他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宫中?难道那些贼人是宫中之人?
      太多的问题萦绕在心中,她当晚并没有睡好。
      看碧初一脸倦色,太后到底是没舍得因为昨日偷溜之事罚她,只说无论如何都不许她再离开寒暮宫。碧初心中记挂沈西延,难得的乖顺,一口一个外祖母地叫着,又做了些许保证,才让太后松了口。只是这么一折腾,就到了传午膳的时候,她只好又乖乖陪着太后用了膳。
      也不知道沈西延有没有地方吃饭,想到这里,碧初也不再着急,已经晚了半日,索性先去寒暮宫的小厨房偷偷装些吃食,再去找沈西延。
      花了一会功夫来甩开跟着她的宫人,碧初来到昨日见面的假山,连沈西延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不能大声呼喊,她思考着沈西延爽约的可能性,在假山前来回踱步。
      “我在这里。”沈西延躲在一块较大的景观石身后,开口叫她。
      看着笑意盈盈,向他跑过来的小姑娘,不知为何,突然想逗一逗她。
      “转来转去的,看的人眼晕,这么笨的宫女,八公主竟然一直留着你。”
      傅碧初也不生气,忙着把给沈西延带的食物拿出来。食物只能藏在身上偷偷带出来,所以都是一些主粮和糕点。突然想到这么吃一定很干,容易噎住,她又自告奋勇去找水。只是她刚说出自己的打算,就被沈西延拒绝了。
      “不用了,我不渴。”沈西延说完,就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哎你真有品味,这是我最喜欢的桂花糕。整个寒暮宫的糕点,就数这桂花糕最好吃了。”碧初说着,有些得意。
      “寒暮宫?那不是太后的寝宫吗,你不是八公主的宫女吗?”沈西延问完,直直地盯着碧初。
      “嗯…太后宠爱公主,自然是时时记挂,有好吃的当然要给公主送去一份。这桂花糕,也是太后赏的。”
      她连蒙带骗地解释完,深感言多必失的箴言,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很明显,沈西延对宫中并不是一无所知,她怕自己多说多错,暴露了身份。
      好在沈西延也不再追问,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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