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个故事》纸桓

2、笼中飞

　　那晚，我站在天台上，收起翅膀，纵身跳了下去。
　　耳畔的风比每次飞翔都温柔。
　　Part 1
　　我站在这里很久了。
　　每天看着清晨的百合花染上雾气，看着金鱼互相的吐泡泡，看着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乌龟大哥睡大觉。
　　偶尔我也感到无聊，暗自比较着店主新换的女朋友和上一个谁更漂亮。
　　我曾经以为我的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谁承想越是平静，迎来的转折越是令我措手不及。
　　百合离开了。
　　昨天早上，雾气还没来得及抽身，便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面。
　　百合被店主抽出土壤，掸落了一身的透亮，那透亮像是雾气送她的礼物，又像是百合闪闪的泪光。
　　修修剪剪，包上衣服，百合就被送到了别人的手上。
　　我从雾气颤抖的身子看出了他不舍的模样。
　　我也很难过，拼命的朝店主喊，想要阻止他。可店主连看都懒得看我，反倒是买花的男人看了我一眼。
　　他们带着百合走进了屋里，我不知道他们密谋着什么，只知道出来的时候，我就落到了买花男人的手上。
　　我不想和他走，我嘶吼，撞脑袋，他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我。
　　“要照顾百合啊！”雾气在我身后大喊。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认命的盯着身旁的男人。
　　他比店主高一些，脸瘦瘦的，眉眼很淡，像是前几天店主收藏的山水画一样，嘴角勾着笑连带着脸颊下出现了似有若无的坑洞。
　　也就一般般吧，我扭过头不再看他。
　　Part 2
　　百合被男人送给了他的女朋友小璇。
　　小璇很漂亮，是那种不谙世事的漂亮，眼睛不算大但是里面有着我从未见过的亮光。
　　虽然我只是一只鸽子，但是追求美是天性，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并朝她表达我对她的欣赏。
　　大概是嫌我太烦，男人将我撇下，拉着小璇进了屋。
　　过了一阵儿，他们给我找了一个新房子，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喳喳。
　　当男人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撕了他的心都有了，渣渣，你才渣渣。
　　百合被插在瓶子里，看起来像刚刚开放，也像小璇一样干净漂亮。
　　半个月过去了，男人很忙，经常看不到人，百合也彻底枯死了，我很失落，耷拉着脑袋不想吃东西。
　　大概是看出了我心情不好，在给我零食不接受之后，小璇想了一会儿，带我出了门，来到公园。
　　她打开笼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如果你不愿意呆在笼子里，就飞走吧。”
　　我有些发蒙。
　　我从没真正的飞翔过，所谓的飞也就是在笼子煽动一下我背后的翅膀。
　　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煽动翅膀，感受到了轻风拂过我的脸庞。
　　我缓缓张开双臂，鼓起勇气，向空中飞去，飞出笼子时有些磕绊，但我还是成功了。
　　感受到了耳边吹过的风，绕着我的身体快速流动，我在公园上空盘旋，尖叫。
　　要回到店里吗？店主还会把我卖给别人的吧。
　　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小璇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想法，我要陪着她。
　　Part 3
　　男人真的很忙，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小璇嘴角的笑也少了很多。
　　我很奇怪，那个男人这么忙，小璇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听说他们在一起五年了，男人刚开始对小璇体贴入微，可也许是事业起步，他越到后来越不着家，经常加班，对小璇也没有之前的关心备至了。
　　我和百合的到来也是因为他们五年来第一次争吵，那个男人的服软。
　　小璇学的是绘画，暂时失业在家，闲暇时会带着我去写生。
　　那时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在蝉的歌声中，我们在草地上，看着泛着金光的地平线缓缓升起，遮住太阳。
　　我起身在空中飞舞翱翔，飞累了便落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眼睫毛不停煽动，眉眼温和，一丝不苟的捕捉霞光，捕捉这美丽的自然景象。
　　我向后退了几步，抬头看，金色的余晖洒向大地，扑满她的衣裳，落在她的肩上，背后的影子斜斜的勾勒出她的形象。
　　我猜她不知道，这才是最美的景色，足以让很多人欣赏。
　　小璇喜欢看小说，泪点很低，总是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下来。
　　每到这时，我总会尽我所能安慰她，她每每听到我的声音，嘴角总会挂起笑。
　　看着她勾起的嘴角，我就觉得鸽生值得，充满希望。
　　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等待着男人的早出晚归，或夜不归宿。
　　我有预感，这男人有问题了。
　　Part 4
　　争吵，无休止的争吵，夹杂着烟灰的弹落与摔门而出的响声。
　　他们第二次的争吵，是我来到这儿一个月后。
　　那天乌云压顶，找不到丝丝星光，滂沱的大雨夹杂着雷声，噼里啪啦的打在窗上。
　　小璇蜷缩在沙发里发信息，已经很晚了，她怕打电话会打扰到男人工作和休息。
　　男人没回，雷声闪电接二连三的一刻不停，终于小璇鼓起勇气拨打了他的电话。
　　嘟嘟嘟响了好一会儿，男人终于接起来了。
　　“阿盛，我害怕。”
　　我听不到男人那边说了什么，只知道小璇听愣了一会儿，便呆呆的放下电话。
　　我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亮光暗淡了不少。
　　“我是不是该找份工作了？”她对着我轻声开口，没等我回答，她便缩成一团，用被子将自己盖了起来。
　　我看着被子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第二天晚上，阿盛回到家，看了一眼小璇，不耐烦浮现出眼底，丝毫没有遮掩。
　　我气不过骂了他几句，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冲过来想要把我撇出去，小璇拦住了他。
　　接下来就是阿盛的不满与小璇的不安互相爆发。
　　没说上多久，阿盛也许是受不了，摔门走了，只留下小璇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自那天过后，小璇开始重新找工作了，在她的努力下，找到了一份在画廊的工作，工资不高，但也足够安心。
　　我也很开心，她找到工作那天开始，我的零食是平时的一倍。
　　只是我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没办法一直陪着我了。
　　Part 5
　　小璇白天不在家，我甚是无聊，只能吃零食打发时光，一段时间下来胖了不少。
　　虽然小璇去工作了，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还会有各种争吵，一点点鸡毛蒜皮都能吵到价值观。
　　所以阿盛很少在家里吃饭了，每每回来总是带着一股酒气。
　　小璇出差了，傍晚，我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还有女人和男人的笑声，我有点诧异。
　　门被拉开，一个陌生的女子款款走入屋内，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坐在沙发上，阿盛一个人走进了卧室。
　　我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性感高挑，她的眼中没有光亮，只有算计。
　　我讨厌她，小璇是从不关笼子的，我冲出笼子，飞向她，对着她的手狠狠的啄了一口。
　　她像是受了惊吓，跳了起来，大喊大叫，阿盛连忙跑过来。
　　知道事情原委后，阿盛瞪了我一眼，粗暴的将我塞进笼子里。轻声安慰着那个女人，也许是他的安慰起到作用，女人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阿盛拿着换洗衣物，两人携手亲密的离开了，哐当，门落了锁。
　　我的心里一阵苦涩，小璇呢？小璇怎么办？
　　小璇出差回来将我放了出来，我叽叽喳喳的想告诉她这一切，可她却不明白，还认为我在对她表达思念，高兴的给我多加了一份零食，我气馁了。
　　Part 6
　　今天他们是恋爱五周年，小璇请了假，晚上特意做了饭等阿盛回来。
　　饭菜热了三遍，她想着，要不给阿盛送过去吧。
　　如果重来一回，我一定要拼尽全力拦住小璇，不让她走出家门。
　　等到小璇送饭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她泪眼朦胧的回到家，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阿盛回来了，一改往日的横眉冷眼，倒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悄然观察着二人的低气压，不敢贸然上前。
　　最后还是阿盛先开了口，
　　“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就这一次，下次不会了。”
　　小璇没有说话。
　　“小璇，我爸妈已经商量好了明年咱们就可以结婚……”
　　后面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我没有仔细听，小璇应该也没有，见她没反应，阿盛有些不耐烦。
　　“你到底想怎样？”阿盛急了，小璇瞥了他一眼，正是这一眼，让阿盛恼羞成怒，抬起了手。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在阿盛脸上响起。
　　我和阿盛震惊的看着小璇先一步抬起还没放下的手，久久没回过神来。
　　等着清醒过来，屋内只剩下了一句“不要脸”和阿盛孤零零的身影。
　　过了很久，屋内再次恢复了冷清，只有淡淡的二手烟表达了刚刚有人来过。
　　第二天，我感到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下意识以为是阿盛，我偏过头。
　　下一秒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璇断断续续讲述了他们的故事。
　　Part 7
　　没有多少情侣能扛过异地恋，小璇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她成功了。
　　她和阿盛用手机和一盒子的硬座票熬过了大学四年。
　　四年后小璇放弃了本市的安稳生活，迫不及待的去到阿盛的城市，她想让彼此安定下来。
　　为此她遭受了很多，家人的反对，朋友的劝阻，同学的渐渐疏远。
　　家人说她贱，她偏要贱给他们看，她只身一人来到阿盛所在的城市。
　　在这个冰冷的城市外，她为他断绝了一切关系。
　　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除了阿盛，她什么也没有。
　　他们的第一次争吵，理由是因为小璇做菜放盐放多了，令人可笑。
　　打雷那天的电话，即使窗外嘈杂不堪，可她还是听到了电话另一头女人的呢喃。
　　她蒙着头哭了一晚上。
　　她想是不是因为她太过依赖阿盛，压的他喘不过气，所以她去努力去找工作。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第六感极强，五周年她在餐桌前惴惴不安，想了很久，还是拎着饭盒出了家门。
　　办公室里阿盛和另一个女子凌乱不堪的景象现在在小璇脑海里还是一片模糊。
　　那一刻所有的伪装，自我欺瞒轰然崩塌。
　　支撑着她的信念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新鲜感褪去，异地恋的浓雾薄纱渐渐散开，还有什么能带着他们的情感走向未来？
　　“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吗？”小璇喃喃自语。
　　Part 8
　　小璇走了，大概是去了遥远的地方，我找不到她，阿盛也没有。
　　在小璇走了之后，阿盛又二手烟弄得像工厂废气一样在屋内蔓延。
　　浓烟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哭了没有，我也并不在意。
　　临走前小璇把关了我好久的笼子打开，让我可以随时离开。
　　她没有带我一起，她说我在她身边，就像昭然显示着她这段失败的恋爱。
　　我飞出了屋子，摇摇晃晃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很想小璇。
　　已经是深夜了，路边的霓虹闪着冰冷的笑，一幢幢高楼里，一户户灯火未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像我，或是小璇一样的人待在笼里。
　　我理了理身上的羽毛，让自己尽量光鲜亮丽。
　　那晚，我站在天台上，收起翅膀，纵身跳了下去。
　　耳畔的风比每次飞翔都温柔。
　　恍惚间我看见小璇又向我微笑，那是她留给我，最后的温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阅读，我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