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何以别离(一) ...
-
“说不出到底怎么回事就先去外头跪着,别耽误为师的时间。”岑掌门横瞪着一双眼睛喊道。
桓望撩开衣摆,老老实实的跪在了拙灵殿外头,还好现下正值午后,太阳晒得地砖还没冷透,不远处枕薇正跟尹松辙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走过来,口口声声要师父评理。
他动了动膝盖,尽量让自己跪的不那么狼狈又尴尬。
“望哥你怎么跪在这儿?”,枕薇小跑过来大喊道。
因为入门晚的原因,桓望对外说是排老六,其实底下的师兄弟大多是喊一句望哥,出门偶尔喊一句,别人都会震惊于你们掌门一系混乱的关系。
尹松辙呀了一声:“我去叫大师兄来给你求情啊!”师父最听大师兄的话,不论谁犯错,只要有大师兄出面,那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缩在衣摆下的膝盖动了动,桓望瞧着他俩人说:“求什么情,小孩子家家的,上别处玩去。”
“哎呀!”枕薇一跺脚跑进拙灵殿,老远都能听到她对师父质问,“师父你好端端的罚望哥做什么,我和尹松辙可要给大师兄告状了!”
殿中传来岑掌门掷地有声的一句:“不准去!”
一声长叹飘出口中,师父最怕的果然还是大师兄。
可是桓望目前宁可自己跪着也不想大师兄来,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大师兄,跪在这里也全是因为大师兄。
“望哥,师父说你要是改主意了就先回去呀”枕薇打开殿门悄悄探出头来,她刚刚听师父说了为什么桓望跪在这里,想想还是劝他低头比较好。
桓望抬头看她说:“你让师父也多为我着想一点,别只顾大师兄。”
枕薇缩回头讲话,她觉得二师兄最近大概是逆反心上来了,这句话传过去怕不是要直接气死师父。
密切关注殿外的岑掌门虽然年纪大了,但修仙者好歹耳目清明,不用枕薇传也听得见桓望说了什么,手里的茶杯在桌上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尹松辙,叹了口气:“传信叫你师兄来。”
师父叫的肯定是旧棠故里的大师兄,尹松辙慌慌张张打开手上的灵息牌。
岑掌门又补道:“让他多加件衣衫,外头湿寒气重。”
枕薇拽拽尹松辙袖子,意思是给大师兄多说两句,免得大师兄来了眼前摸黑,丁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尹松辙只顾着师父多加衣裳的嘱咐,半点没注意到师妹给的暗示。
桓望在外面跪的恍恍惚惚,一下好像在梦里,一下好像在上辈子,究竟是活了还是没活也搞不清楚,只记得心口一支箭扎的他骨肉透凉,仿佛一朝惊魂梦起。
他其实不恨大师兄,但也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照顾大师兄了,他想离开旧棠故里,在哪儿都行。
依稀远处走来一个人,影影绰绰,青白相间的衣衫摆动,总也看不清识不得的面容。
他留在前世的灵魂悸动,梦呓似的喊了一声。
“师兄”
那人看见桓望跪着,快走了几步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身,摸摸他衣裳说:“师父怎么罚你了?”
桓望被他一语惊醒,瞬间往后挪了一寸,徒留素白的指尖落在半空。
他将要出口的话哽在了唇齿下。
跪着的人一言不发,随收回的指尖沉默。
“阿溪,进来。”
看着他起身入殿,桓望才敢抬头瞥过他瘦削的背影。
这一年他的师兄书凭溪才十七岁,师父上个月刚为他做完生辰仪。
书凭溪来到逍遥仙领的时候,身体就没有好过,也许是这样一年熬过一年的生辰格外珍贵,每一年大师兄的生日总是格外隆重,却也不会过度操办,只怕大师兄累着。
桓望还记得今年师兄生辰,自己送的是一块平安扣。
他抽了时间下山,亲自找的玉料,触手温凉润泽,花了好几天时间雕刻成一对平安扣,在书凭溪生辰那天藏进他枕下。
另一只平安扣挂了自己的佩剑上,在他回到这里的时候,静静的取了下来,收入匣子中。
桓望觉得,他依然希望师兄一生平安无忧虑,但自己,没办法再陪着他了。
上辈子的灵魂痛起来浑身叫嚣,再难忍受,所以只能跪在这里,求一个此生远离他的结果。
枕薇从殿内出来,跟他说:“望哥,师傅喊你进去呢。”
他撑了下胳膊,从地上起来,多年没跪过,乍一下确实不太习惯。
大师兄就坐在师傅旁边,听脚步声抬头,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桓望赶紧低下了头,避开他的视线,也避开他短暂的委屈与愧疚。
枕薇和尹松辙站在一边缩成了鹌鹑,躲在莫名其妙的气氛里,看看大师兄又看看师傅,最后决定还是给二师兄驱驱邪吧
岑掌门的面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厉色,端起凉透的茶呷下一口,对桓望说:"先坐下吧”
桓望点头,沉默的坐去了书凭溪的另一边。
书凭溪只是低着脑袋,不看任何人,手指来去的摩挲袖口花纹。
看这一个不说话,两个不说话,剩下的两个还不太聪明,岑掌门顿时发现自己这个师傅做的会不会太难了一点,人家的徒弟乖巧听话,光耀门楣,他的徒弟,干啥都不行,师兄弟之间吵起架来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他以为阿桓和阿溪两个只是闹了别扭,跟以前一样。
书凭溪看着虽然乖,但长这么大也有很多惹人生气的时候,不过对象都不是岑掌门,而是桓望,桓望比书凭溪大了七八岁,做事情又稳妥,书凭溪虽然是师兄,但那么多年都被桓望管的严严实实,说起来,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可比掌门多了不知道多少。
搞不好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没准师兄弟之间正常闹别扭,徒弟们都大了,也不能一直让桓望照顾凭溪,平白的耽搁了修炼,他那么有天分修炼一途卡住了实在可惜,况且刚刚也问过了书凭溪的意见。
岑掌门在一片寂静中开口:“既然你们两人都有此想法,那以后阿桓你跟其他几个师弟一同住在百岁林。”
桓望点头应好。
“记得一定要参加早课,跟师弟师妹们一起练剑,互相切磋方有进取。”
从前桓望自从住进旧棠顾里没几天参加过早课,书凭溪晨起时习惯性烧上一会儿,偶尔严重,偶尔轻微,桓望有一次早课听了尹松辙的鬼话,大师兄发烧睡一觉就好了,跟他们一起去了早课,回到旧棠故里的时候听见大师兄咳的厉害,床头沾着丁点血迹。
尹松辙差点没被吊在旧棠故里打死。
从那以后,桓望就缺席了逍遥仙领的早课,练剑的地方也改成了大师兄门口。
岑掌门站在拙灵殿门口,看几个弟子离开,枕薇还揪着尹松辙不放,桓望和书凭溪各站在两边,沉默着走去。
他拍拍胸口,默念着兄友弟恭,一切都是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