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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迢迢蓬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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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取青同崔听在大堂站定好久,侍女手里拿着卷宗,一串音节在喉间“嗯”了许久,良久才开口:“二位请稍等,此事我还要禀报我们庄主。”
江取青点头望向对方匆匆离开的背影,只听说,蓬莱庄若非哪个门派的掌门或大师兄有惊动一方的要事相问,否则很难惊动这位蓬莱庄庄主。似乎上一次蓬莱庄主出面时,还是朝廷的人上门来了。这要是平常的江湖散客来了得到一个云山雾绕的答案便离开了,江取青侧头瞄了一眼崔听,意味深长。
崔听把蓬莱庄的好茶往江取青面前推了推,不在意他打量的目光,道:“我真的没想到我老家和你妹妹这两件事能让庄主出面哎。”
“可能契真人的行踪真的特别难找,或者山人您的身世其实是什么皇子?”江取青揭开茶盖,一股清香溢了出来。
“皇子?”崔听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顺着这个思路,将看过的话本故事重合在了一起,“那还真传奇。原来你妹妹嫁到契真去了啊?”
“是啊……真不知道契真那边环境好不好,听说挺恶劣的,唉。”江取青眉头一皱喝了口茶噎下叹气声。
“虽然相比起中原差一点,但是也不会特别坏,我小时候在草原住过一段时间。”崔听勾了一个略显轻蔑的笑:“也许常年不愁吃穿的官少爷们觉得山野也是和草原一样待不下去的地方。”
“哎哎哎,山人,言重了,好歹我也是早早就出来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常有的事,真不娇,真不娇。”江取青直觉这山间隐士说话有些带刺儿。
崔听斟酌了一番,等待之人倒是来的巧,蓬莱庄庄主从踏过门槛进来,截了崔听的话茬。他俩忙起身作了一揖,蓬莱庄主点点头,头上的轻纱晃了晃。她请二位坐下,直接开门见山:“江公子,崔公子?”
江取青点头:“正是在下。”
崔听“嗯”了一声:“有劳行庄主。”
行我遥掀起面纱,只见她一双笑眼,刻意了些,商量道:“是这样,首先契真人的行踪分为好几只,每个队伍的行踪尚不齐全,还需一个月搜集确认。没关系吧?”她再转向崔听,“至于崔公子的身世……嗯,也有东西需要确认,不少,还是一个月,在这期间就劳烦二位在我这住下了。”
“明白了,多谢庄主,只是借宿这事不麻烦了,我和崔听可以即日下山寻一家客寨……”江取青拱手言谢。
“我这就和你在一块儿说了么?”崔听学他动作也拱手,“我没意见。”
“二位说笑了!”行我遥笑眼不改,“这是大工程,以往来的即便是江湖散客,总归会带点好处给我蓬莱庄。我知晓二位身上无所可取,只得请留下来帮我蓬莱做点事罢了。这要求还算可以吧?”
江取青将手垂下,崔听见他直了身子,也有样学样站了挺拔。这要求没可以拒绝的余地,江取青答应得爽快,崔听只管跟着江取青,毫无二言。行我遥见状对门外招了招手,进来两个侍女,道:“那这就带二位去住所瞧瞧了,我这常有客人住下,房间有定期打扫,只是委屈二位住在一块了。”
行我遥翩翩离去,往山路的方向去了。江取青跟出去时遥望一眼,他好似看见山涧间还有房子在矗立着。这蓬莱当家的地界,当真选的聪明,江取青四面八方连线一番,终究连不到那山涧里去。换一个角度,多走两步,那山市就隐去了。他只得再专注于当下,侍女在把他俩往东领。一排排小木屋嵌在眼前的大块平地上,侧耳时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
崔听“唔”了一声:“这是在学奇门遁甲?”
侍女颇为意外:“没想到公子也知道奇门遁甲?是的,我们蓬莱庄的学堂,都会学奇门遁甲,可不像一般的学堂呢。”
“兴趣挺广泛。”崔听透过窗子看见弟子们苦心钻研奇门遁甲,好像看到很久以前的书童捧着圣贤书,内容虽不同,但都为半知不解的文字伤神。
“哈哈,想成为蓬莱庄的大人物甚至掌舵人的必经之路。”侍女领他们走远了些,读书声只偶尔飘来,她在一间木屋前站定,吱呀一声推开门,里头几乎空荡荡,两床一桌椅,请他们进去后,留下一句“饿了可以来大堂”也和行我遥一样悠悠走了。
留下四下打量崔听和江取青一地的惘然。
江取青家境虽比不上大富大贵的真正官家,也算是在京城有个四方之地的小富,平常闲来听个地方大气点的戏也绰绰有余,再往上便没有了。口中对江湖人士虽常言“我上次在路边……”,他到底还是没委屈过自己,睡大街是虚,躺客栈是实。那看着硬邦的床眨眼间就躺了个人,崔听伸了个懒腰,声音也软绵绵:“这床好软。”
很软吗?江取青将背后的剑取下搁在案台上,试着躺上另一张床,嗯,硬邦。
他忽而对山里的隐居生活的那些悠然见南山的幻想有些破灭,就这床来说。
“嗯……凑合吧。”江取青眼里只有木板的黄土色,盯到眼望欲穿:草原是否也有她爱吃的花糕,常捧在手里的词曲呢?木板房梁上竟生出些绿油油的草。江佩兰的衣摆被露水打得湿湿的。只一眨眼,崔听的脸在他眼前晃了晃,江取青的脸被他的阴影覆盖,马上他又直起身子,问:“你饿了吗?”
江取青缓缓回神:“啊,还好,山人你饿了?”
崔听手动了动还是没选择把江取青拉起来:“主要是比较好奇有什么好吃的,还不用钱。”
“那好说,你记得路吧,去看看呗。”
崔听这下是抓住江取青的手腕了:“官少爷,你不陪陪我?”
江取青坐起身,迟疑道:“你,你要我陪你?”
头一次。江取青在外被人小小依靠了一下,以往在什么嵩山派武当派看比武时,大家伙一块儿叫好,完事了一起去吃点零嘴,从来都没有江取青的身影,他只一个人背着一把不出名的剑,带着一个不知是不是玩笑意味的称呼在江湖上走着,走着。崔听很笃定,要把他拉起来往外走。
“哎哎哎,山人,你这是有多饿,在山里吃不到好的吗?”江取青被他扯的有些踉跄,赶快调整好了步伐跟上,“该不会出山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一般是老崔告诉我的一些野果子,还有抓过几条鱼烤着吃。再不然和别人打赌,赢了就有包子……”崔听不拽着江取青了。
“好,明白了,山人,就算蓬莱没什么好吃的我也给你买点点心回来,隐士的生活还真不好过!”江取青信誓旦旦。
“那给我糖葫芦吃。”崔听即答。
“……好。”祖宗,你还真是毫不客气。
江取青一路上听崔听一段一段地讲话,讲到自己亲爹临死前突然告诉他其实他不是亲生的,还要自己下山来蓬莱庄找自己老家。很多时候他透过窗子望向远方时,看山下放飞的孔明灯时,踩在山间小路上恍若走在城里时,偷偷跑下山在街坊里乱逛时,也没想过最后是这样下了山,还回不去了。崔听有时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脚上还在踢石头。他也确实不在意江取青听没听,到了大堂就一溜烟往里去了。后者出声安慰的话憋了回去,但是,说真的,遇到自己以前他是怎么到这山脚下的呢?
那些在读书的弟子比他们先到,在大堂里架好桌椅围成几围谈天说地,再扒拉两口饭。江取青跟在崔听身旁,看他在掌勺侍女面前犹豫来,犹豫去,水晶糕炒粉鸡腿,荷叶饼烧鹅腊肠,除了荷叶饼还剩下三四个,其余有些稀稀拉拉的。江取青帮他拿了主意,指指荷叶饼,那装荷叶饼的盘子便空了。崔听有意拉着江取青在大堂坐着,他竖起耳朵在听学生们的谈话。
崔听竖起耳朵听学生们的谈话,大抵是些功课的事,笑得开怀的一桌多在谈论山下的镇子里,过几天的相扑擂台。江取青盘子里的荷叶饼很快空了,对面崔听的盘子还留了一个,他吃得很慢,显然注意力不在饼上面。也许之前在马上的时候提到京城时,他也是这个表情。江取青沿着相扑回忆起在京城的玩意儿,啊,还有冰糖葫芦,是最酸甜的。
“啊!!!!”
“谁把我的荷叶饼吃完了!!!”
崔听三下五除二把荷叶饼塞进口里,低头一瞧碟子里还有一块,他心里咯噔一下,拿了江取青的碟子翻过来往上一盖,被尖叫声平息下来的交谈声中,这一清脆的碰撞声格外的响。
江取青眼看那边一个个子略矮的弟子过来了,上来扯着嗓子:“就是你们两个吃了我的荷叶饼,对吧!”
江取青看见这弟子将眉一横的样子,忍不住想起那些高官家的小姐们,略微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