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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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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谬误、罪恶、贪婪,
占据我们的灵魂,
折磨我们的□□,
我们哺育我们那令人愉快的悔恨,
犹如乞丐养活他们的虱子。”
——波德莱尔
1925年,上海。
绚丽的霓虹灯映照着城市的繁华,灯红酒绿的街道却让人在这座城市中迷惘。女人们穿着高跟鞋无情地踩着地上的死水,她们身边挽着的男人仿佛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谢清从黄包车上下来,顺手从包里多抽了几张钱递给了车夫,“师傅,这天怕是又要下雨了,我多给你几张钱,你提前收摊回家吧。”
“哎呦,这可使不得,使不得的,这怎么能多要小姐的钱呢?”年迈的车夫连连摆手,推脱道。
谢清没说什么,只是把钱塞到了车夫的手里,笑了笑便离开了。
车夫看着谢清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今天真是走运啊,碰见了这样一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可比陆家的那位大小姐强多喽。”随后,车夫又马上挤满笑容,朝着下一位招呼他的夫人奔去。水珠从车夫的脸颊上滑落,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透过栏杆,向里望去,谢清下了车便看见了一座气派豪华的红砖洋楼。其四周绿草茵茵,假水山池,别墅的门前布满了郁金香花丛。即使在昏暗的天空下,也掩盖不住它恢弘的气势。
一辆黑色汽车开过,停在了谢清的旁边。
“到林宅了吗?”
“到了,小姐。”
“这林宅确实建的不错。”说着,黑色的汽车车门打开,在旗袍遮盖下隐隐可见的白皙的长腿从车里伸了出来。她缓缓起身,对司机又道:“就在这里等我就行。”
“是,小姐。”
这女人声音薄有傲慢之意,可听起来又很清脆动人,她走路的姿势,略带轻佻,却又不失大户人家的高贵,那纤细的腰支在金粉刺绣的旗袍的映衬下,如同微风吹动了杨柳枝。
她拿着请柬,还没示意给门口的下人看,下人便急忙道:“快请,快请,陆小姐,别让风吹凉了自己。”
谢清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感觉甚是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她也无暇顾及那么多,参加林哥哥举办的晚宴才是最要紧的。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张已经让她反复看了无数次的请柬,进了林宅的大门。
林宅内,穿着华丽的宾客们拿着酒杯谈笑风生,男男女女在宽广的大堂里共舞。大厅的墙面刻满了精美的西洋浮雕,两人合抱般粗大的通天圆柱,桌椅器皿样样精致到了极点。
“小清来了,快到这里坐。”林老爷子一看见谢清进来,就赶忙邀她到身边来。
“叔叔,小清好久没来看你了,您最近可还好?”谢清笑道。
“你个臭丫头,还能想到我,早就把我这个老头子抛到脑后了吧。”林老爷子宠溺的敲了敲谢清的头。
还没等谢清说话,林老爷子的大儿子林生走了过来。
“爸,张司长请您借一步说话。”
林老爷子面色突然沉了下来,又转眼笑着拍了拍他:“去,把你弟弟招呼过来,告诉他小清来了,让他陪小清说说话。”说罢,便拿着酒杯转身朝着张司长的方向过去。
“哼,真是个老狐狸,脸说变就变。”不知道是谁在谢清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谢清没有理会,毕竟这政商之间难免会有矛盾和积怨,知道了也只不过会让彼此尴尬而已。
谢清就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林竟。
林老爷子总共有四个儿子,林竟是林家最小的儿子,他和谢清年纪相仿,也算是青梅竹马,二人小时候在一个学堂里念过书,后来谢清去读了女校,林竟去了美国留学,两个人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经常见面了,不过也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
而今天,就是林竟回国的日子。一想到这里,谢清的心里好像涌入一股暖流。终于能见到她的林哥哥了。
透过眼角的余光,有一个人坐在了她身边,谢清以为是林竟来了,抬头看去,却是一名陌生男子,这男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却长了一个大鼻子,在整张脸上显得有些突兀。
“谢小姐,您好,我是张景智,曾有幸拜读过您的文章,非常欣赏,不知道可有荣幸与你跳一支舞?”
张景智?那不是张司长那个风流的小儿子吗?原来是个大鼻子。谢清心道。
“我才疏学浅,文章里的也不过是我的一些粗鄙的见解罢了,您夸张了。”谢清微微笑道,语气从容不迫。
“怎么会呢,谢小姐文思敏捷,文风细腻有张力,才刚满20就能有如此流畅的文笔,可谓是风华绝代的佳人。”
“您过奖了。”谢清看着张景智那张看似很真诚的脸,淡淡回答道。
“人们都说陆小姐才艺精通,舞步轻盈,容貌艳丽如牡丹,而谢小姐则与她完全不同,牡丹虽美,避免不了与世俗同化,谢小姐的气质像雪山的白莲,清透出尘,不食人间烟火。”
谢清听着他的奉承,只觉得有点恶心。
“哦,可是我讨厌莲花。”谢清看也没看他,随口答道。
“噗嗤” 只听身后有个女人一下子笑了出来,那女子向谢清这边走了过来,她身姿窈窕,步履轻盈,谢清回头,发现她正是她在林家大门口看见的那名女子。她长了一双杏眼,眼角斜斜挑着,眼波流转,看上去人畜无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媚,眼角的痣更为她多添了几分风情。
谢清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她是陆司令家的独女,陆珍媛。
陆珍媛在上海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陆家曾有过三个孩子,无一不是夭折,唯有这陆珍媛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因此陆胜华对她可谓是极度宠爱,也造就了她傲慢骄纵的性格,不过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又很聪明,17岁的时侯就已精通外语,在绘画上也颇有造诣。陆胜华也拿她没有办法。
不过仅是这样也不会让陆珍媛在上海的名气这么大,她还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最喜欢与人打交道,还擅长跳舞,加上容貌艳丽,是当之无愧的“舞池皇后”,甚至男人们都以和她跳舞当作炫耀的资本。这样的人和谢清简直是极端的两种人。
陆珍媛掩嘴笑道:“我刚刚不是在笑你们,我在和刘家的千金聊天,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如果打扰到你们了,还请见谅。”
张景智连忙答道:“没关系,没关系,怎么会打扰到我们呢?陆小姐能跟我说话是我张某的荣幸。”
陆珍媛笑了,笑得风情万种。“那不知道我有没有幸能和您共舞呢?”
张景智惊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陆珍媛主动邀请,他马上开口要答应的时候,又想起了谢清,他看了看谢清,有些歉意。
“张先生快别耽误了人家小姐的美意,我并不擅长跳舞。”谢清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那张某先失陪了”说罢,张景智就兴冲冲地看着陆珍媛,“那小姐,我们走吧。”
陆珍媛没有看他,直接挽上了他的胳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谢清,她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有些许的得意。
谢清有些无趣,她不想理会这大小姐对她的耀武扬威,她只是在想林竟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来,她看着舞池正中央是陆珍媛和张景智正在跳舞,并且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不禁感慨,这女人仿佛是生在舞池的,一举一动都能引人注目,面容明媚动人,身材婀娜却不失贵族小姐的气质,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也难免会心动。
“啊!”只听舞池中央传来一声惨叫。张景智抱着一只脚不停地跳着,场面有些滑稽。
“不好意思张先生,我踩到你了,一定很疼吧,我服你回去休息吧。”陆珍媛一脸关心地看着他,泪水在眼里打转。
谢清想着,这女人真会装啊。
陆珍媛把张景智扶到了一个位置上坐了一会,攀谈了几句,就朝着谢清走了过来,一屁股就坐在了谢清旁边的位置上。
谢清有些懵,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这是解决完了张景智,开始来解决自己了吗?
陆珍媛喝了一口水,刚才对张景智的笑容现在已经所剩全无,她愤恨道:“这个恶心的臭男人,让他说我艳俗,看我不踩死他。”
谢清心想,这高跟鞋踩下去,不死也得疼个三五天,这女人也是够狠,真是如传闻所说的暴脾气啊。
陆珍媛见谢清不说话,又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说道:“你瞅这男人,一会喜欢那个,一会又喜欢另一个的,也不过如此,你再看看她那大鼻子,一看就是个好色之徒,我帮你坑走他,也是为了让你少点恶心,你应该向我道谢。”
谢清愣了,她头一次碰见要对方主动道谢的人,不过这也确实让她少了不少恶心的情绪。
“谢谢你。”谢清笑着答道。
此后两人相顾无言,就静静地坐着,旁边不时地有欢笑声传来,在天花板上垂着的那盏华丽的水晶灯下,正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热闹十分。
五分钟后,陆珍媛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话这么少,你是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吗?”
谢清正在喝水,听见这句话差点没呛着自己,诚然,谢清确实长得不如她艳丽,不过谢清的长相也是颇为清秀,在人群里也是拔尖的。再加上自己平日里钻研文学,对长相一事并不太上心,更何况嫉妒了。
“陆小姐多虑了,谢清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平日里就不善言谈,如果有对陆小姐不周的地方,还请陆小姐多多包涵。”谢清依然是那样笑着淡淡答道。
“我想跟你当朋友。”
谢清愣了,她和陆珍媛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交集,她看着陆珍媛神色淡淡,低着头喝着她手里拿着的红酒,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想不通陆珍媛为什么要跟她做朋友。
“陆小姐,我平日里不善与人交往,朋友更是屈指可数,您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觉得无趣......”
“别拒绝我,我很喜欢你。”陆珍媛把酒杯放回了桌子上,她把胳膊搭在桌子上,用手杵着脑袋,定定地看着谢清。
此刻的陆珍媛有些醉意,脸颊微红,醉圆双媚靨,波溢两明瞳,这让谢清觉得自己胸口一紧,心脏不停地跳动着。
或许真的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吧,所以自己才会为她的直言不讳而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