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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边关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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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二十二年,冬。
西北战事平定。
西穷国大败,退居万山蛮荒以西,并向元国递上降书顺表,将万山蛮荒与元国边境交界的唯一山口——“流石沙滩”割让给了元国,向元国纳贡称臣,万世效忠。
征西元帅萧孝斌克敌有功,被元国皇帝大加封赏,越级擢升为了正二品的镇西将军,兼任安西大都护。
此外,元国皇帝还在萧将军的老家给他划了一块地,许他在那里大兴土木,修建庄园,又给他赐了一件红袍,虽为二品,俸禄及地位却与朝中一品大员等同。
一时间,萧将军在朝廷内外风头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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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战事平定不到一旬的时间,一封从宁州边关寄过来的家书也送到了萧家府上。
启览书信得知,原是皇帝陛下后来又追加了一道圣旨:
萧将军加官进爵,荫及子孙,皇帝陛下又格外开恩,准许萧将军越过武科场直接点将——
凡是萧将军之后,无论嫡庶,年满十六岁的,封为都尉;年满二十岁的,封为校尉,虽不领兵,亦可在家食朝廷俸禄。
若有愿意随父驻守边关的,尽数官升一至三级,擢为散骑将军、游骑将军。
实在是无上荣宠。
萧将军遥拜皇恩,跟着便提笔修书一封寄回家来,着令自己年满十六岁的儿子们见信即刻收拾行装,由军兵护送启程,前往边关,随父镇守。
此外,萧将军在信中还特意强调,让自己的大女儿萧玉君也随兄长及弟弟们一道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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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将军昔年在家时候,素来不吝对萧玉君的爱重。
因着萧玉君虽为女子,却全然继承了他的血脉,并以武学见长,触类旁通,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人也出落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甚至比她那些个二十岁出头的兄长们都还要高上半个头去。
可谓是人高马大,雄姿英发,颇有萧将军青年之风。
只可惜,萧玉君虽然年满十六,却生作了个女儿之身,捞不着在朝堂之上谋个一官半职,若不然,萧将军定会将她带上战场,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
萧玉君接信以后,丝毫不敢耽搁。
她简单拾掇了一些行装,便背着包袱来到母亲萧周氏的房里要与她告别。
甫一进门,便看见了一个小萝卜头儿站在那里,眼睛鼻子哭得通红,浑似一个泪人儿似的。
那小泪人儿不是别个,正是成天价姐姐长、姐姐短地跟在萧玉君身后的小跟屁虫,萧将军正室夫人所出的嫡长子,萧忠国。
他那时,不过才将将六岁,比萧玉君小了整整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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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忠国方才还在他三姨娘的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他三姨娘萧周氏虽然对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极为不舍,却还是只得忍着眼泪哄,毕竟眼前这位虽然年岁小,却是萧家门上未来的家主。
嚎啕大哭的萧忠国任凭萧周氏怎么哄都是当那耳旁风去充耳不听,直到他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那步履沉稳的脚步声是他最为熟悉不过的了。
来得正是他最为敬爱的大姐,萧玉君。
萧忠国一扭头,“咣叽”一下撞进人高马大的萧玉君的怀里,抱着她的腰身继续嚎啕大哭:“大姐,你这一走,却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了。
我舍不得你,全家上下就只有你愿意教我功夫,你这一走,家里便再也无人待见我了……我不想让你走——大姐,求求你别走——”
“阿弟,你乖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萧玉君笑着揉了揉萧忠国的小脑袋,“你在家里好好听话。我虽不在你身边了,你也须得记得勤加修炼武艺。我先前教给你的那些功法于你而言已然足够,你只消照着习练便是。
等我过个几年回来以后,我希望能够见着一个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的大小伙子,而不是一个瘦猴儿似的病秧子,你可愿意答应我么?”
“嗯,我答应。”萧忠国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那咱们一言为定。”萧玉君伸出小指,作势与萧忠国拉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呜呜呜呜……”说完,萧忠国又在那里张着大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萧玉君笑得眉眼弯弯,捉起袖子轻轻地为萧忠国搌拭去眼角处扑簌簌滚落的泪滴,嘴上佯嗔着将他数落着:“瞧你,浑不似个男子汉的模样,这般下去,以后可还怎么顶门立户啊?”
“不顶门立户就不顶门立户吧,我大不了一辈子都跟着大姐住。”萧忠国仰脸看着萧玉君,打着哭嗝断断续续地说。
萧玉君笑嗔着弹了萧忠国一指头:“阿弟,你听姐姐的话,乖乖的。你记住,你是个小男子汉,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独当一面的。往后可不许再说这种任性的话了,跟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似的。”
萧忠国抽噎着与她回嘴:“我倒情愿当个像你当年一样的小丫头片子呢,你当年不比哥哥们强多了么?我觉得你现在也比他们强得多呢。”
萧周氏掏出手帕递给萧玉君,嘴上却没闲着地揶揄她:“阿国,你大姐哪是什么小丫头片子呀,她分明是个大马猴子成的精。”
“阿娘!”萧玉君脸色一沉,气呼呼地瞅她。
萧忠国听得好笑,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喷了一脸的鼻涕泡子,一多半都沾到了萧玉君的身上。
萧玉君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手忙脚乱地攥着手绢去擦。
……
这般折腾了一顿,萧忠国心里的伤心劲儿也渐渐地过去了。
但他还是很不舍得萧玉君,毕竟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他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又不留钱,却还想着弄点什么给他大姐留个睹物思人的念想。
把自己上上下下地摸了一遍,他终于摸出了一块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解下来就要递给萧玉君。
萧玉君还没反应过来呢,萧周氏先是吓了一跳,连忙道:“哎呀我的大少爷!这可使不得!你这长命锁可是能够随意给出去的么?快快收着,不然教你娘亲知道要气死了。”
“三姨娘,这长命锁为何不能送人啊?”萧忠国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萧周氏问。
萧周氏哭笑不得地说:“这是你娘亲去庙里求来,由大师父开过光,保佑你长命百岁的东西,只能你自己留着,不能送给别人。”
萧忠国眨了眨眼睛:“可我身上却只有这个,没有旁的玩意儿了……我怕大姐她过几天就把我给忘了……”
说到这里,萧忠国眼眶一红,眼看着又要哭了。
萧玉君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蹲下了身子,与萧忠国平视,笑着对他说:“阿国,你的这番好意,姐姐心领了。姐姐是个大人了,就算不要你的东西,也不会忘记你的。
等姐姐在边关安顿下来,有时间便给你写信。你好好在家习文练武,以后才好多给姐姐写几封回信啊。”
“噢……好……”
萧忠国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似乎是哭得累了,他终于偃旗息鼓,不再闹腾了。
*
几人又叙了一回话,便有小厮过来催着萧玉君出发。
萧玉君只得作别了阿娘和弟弟,随兄长们一道骑上了去往边关的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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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辗转了两月有余,沿途的青山绿水渐渐变成了风沙侵蚀的石滩戈壁。
一行人风尘仆仆,距离边关驻地却也更近了。
又骑马翻过了几道山,过了抚州,出了元国最西边的抚宁关,终于来到了北金、西穷、西山及大元四国交界的边塞要地——
宁州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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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一两天的路程,他们便可以抵达此行的目地之处,安西都护府。
最为年长的萧忠德提议在附近找一家客栈住下休整一天,明日加快脚程,尽量赶在日落之前抵达都护府。
谁知当天夜里,便有探马蓝旗官来报,说是在都护府的三百里之外,探到北金国大军越境,为首的是北金国的大将军塔古拉,估摸着带了有十几二十万的兵马。
萧大都护已连夜派人一千里加急回京禀报,如今正在城外点将台上紧急点兵。
听闻此言,萧玉君一行人也不敢再睡觉了,连夜就整装启程,直奔父亲所在的都护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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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金国的大将军塔古拉带领大军越境七十里地,一直来到了宽阔的金鳞江畔,在江边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起来。
萧大都护派人盯了几天,都不见他们有丝毫多余的动静。
倒是大将军塔古拉的兵马后面,渐渐多出了一些牧民的身影。
那些牧民在金鳞江对岸的草滩上支起了帐篷,放牧起了牛羊马匹,俨然一副在此地繁衍生息的架势。
萧大都护算是看明白了,北金国那边厢这是安了趁火打劫的心,打了逐步蚕食的算盘,趁着元国与西穷国才刚战事平息,民生凋敝,兵马困顿,无暇顾及的时候,霸占西北边的金鳞江对岸,好使以江水为界,把边境往东南方向全线推出七八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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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元国朝廷回信。
朝廷已派使臣前往北金国谈判,即日启程。
元国皇帝的意思是不宜妄动,莫要与北金国正面冲突,若不然,只恐才刚归顺元国的西穷国又要浑水摸鱼,蠢蠢欲动。
萧大都护只得遵旨,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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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君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地起了盘算。
先前在家时候,排兵布阵以及天文地理,她都有所涉猎。
对于边关的气候,虽不精通,但也略有了解。
深冬季节,边关干冷。
草木枯黄,风头如刀。
特别是在这些山关河口之地,上风与下风总是随机。
若得东风,便可摧枯拉朽,点火就着……
她只消如此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