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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令年被杨金奎毫不避讳的一句话闹得面红耳赤,忙要把他轰出去。杨金奎索性也不要脸了,非要让三小姐给他亲一口,算是提前印个戳。令年正恨他无赖,忽见慎年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立在门口,仿佛在冷眼旁观一出蹩脚戏。

      “二哥。”令年嗫嚅一声,对杨金奎就有了那么点迁怒的意思,还不至于大发雷霆,她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将军别闹了。”趁机离杨金奎远了几步。

      杨金奎讪讪地,也转过身来招呼慎年。他倒不是怕,只是觉得自己这举动落在慎年眼里,正好印证了他昨天的话,显得自己很猥琐似的。他便把胸一挺,顶着慎年一张冷脸,将他肩膀一揽,哥俩好地往外走了,“二公子,我有事找你,走,咱们去外面说。”

      慎年被请到杨金奎的书房——所谓书房,叫着像回事,其实笔墨纸砚都没影,是他平日里吃烟、消遣、听土行掌柜来禀事的侧厢。

      杨金奎把慎年请上烟榻,绝口不提刚才调戏三小姐的亏心事,一张嘴就是叹气:“二公子,这几天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我衙门里快穷得揭不开锅啦。”

      慎年叫他不要客气,“没有鸡鸭鱼肉,粗茶淡饭也吃得的。”

      杨金奎软磨硬泡,打的还是那五十万囤米钱的主意。奈何慎年不接话,杨金奎便把嘴闭上了,踢了鞋,歪在烟榻上琢磨了一会,正好金波来问他要不要吃烟,杨金奎问慎年:“二公子吃没吃过云烟?”听慎年说没有,杨金奎好说歹说,非要让他尝一尝,“你连云烟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咱们还怎么做生意?”

      慎年拗不过杨金奎,也就默许了。彝兵用托盘送了两个烟枪上来,烟泡也都烧好了。杨金奎把烟枪擎起来,眼尾直去瞥慎年。原本以为他头次抽,保不准要犯恶心头晕,谁知慎年若无其事——显然是老手了。杨金奎顾自一笑,心里头有数了。

      这半晌午,后衙里很清静,两人索性把门一关,在书房里吞云吐雾,消磨了个把时辰。杨金奎打个哈欠,叫人把烟枪收下去,问慎年:“二公子,怎么样?”

      慎年不是吃烟的行家,但也觉得不错,说:“四两银子一斤,应该销得出去。”

      杨金奎立马盘腿坐了起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想赚这个钱,也不用跑来云南了。你到底能拿得出来多少本钱?少我也认了。”他好似能猜中慎年的心思,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先借童秀生一把力,等生意做大了,就把他撇了,咱们两个自己干。”

      慎年不跟他绕弯子了,说,“二十万我能凑得出来。”见杨金奎还要张嘴,慎年一句话把他堵回去了,“在上海时,童秀生就交底了,只要二十万本钱,你还想多捞三十万,放在自己口袋里?”

      杨金奎被他戳破心事,脸也不红,只是叫屈,“二公子,你不会还为溪口那事耿耿于怀吧?这心眼为免太小了。”一百万从于家到了他的口袋,还没捂热,又飞了,杨金奎提起来就恨,“你亏了一百万,我未尝不也亏了一百万?”

      慎年提醒杨金奎:“将军,我这二十万,投的不是云烟,是你。我来红河甸这段时间,看你也是个人物,所以愿意花二十万跟你交个朋友。”

      杨金奎一愣,竟然有些感动。二十万交个朋友,算是情深义重了,“真的?”

      慎年没理会杨金奎的感动,只是冷笑,:“我投你一次,亏一次,这次再亏了……”

      “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杨金奎当场拍胸脯了。他说不上真喜欢这个大舅子,但相信慎年言出必行,有了这二十万,登时如同吃了定心丸,杨金奎笑容满面,说话也随意了,“我当初还怕二公子一个斯文的洋学生,不肯干贩烟这种买卖呢,可你敢干,我敬佩你。”他哼笑一声,憧憬起来,“等咱们的云烟也卖去英国,法国,狠狠赚他们几个亿,多少也算报了那些年的仇,你说是不是?”

      慎年没有杨金奎那么多的愤慨,只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在彝寨这些天,大概受了杨金奎的感染,仪容也懒得打理了,衬衫不往裤子里掖,松垮垮、皱巴巴地穿在身上,像个精神恹恹的废物。

      杨金奎以为他这么快就有了烟瘾,让彝兵再烧几个烟泡,慎年说:“不要了。”倒是把他罐子里的摩尔登糖吃了大半。

      杨金奎对慎年在外洋的经历还颇有些好奇,问他在美国有没有烟吃,平日打不打牌。他们两个人,从上海勾心斗角到云南,饭一起吃了,烟一起抽了,还要一起做生意,杨金奎自认交情到了,便笑笑的,冲慎年挤眼睛,“二公子,你读书时嫖不嫖|妓?西洋有没有中国妓|女?”

      慎年对自己的嫖史守口如瓶,只说,“西洋当然还是西洋妓|女多。”

      杨金奎对洋人深恶痛绝,却对西洋妓|女充满兴趣,“洋人女人什么滋味?”

      慎年笑了笑,“你自己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杨金奎便说:蒙自城里有咸水妹,常和洋人打交道的,可惜他不会说广东话,更不会洋话,跟她们扯不到一起去。因此诚邀慎年一起去蒙自嫖广东妓|女,顺便替他当个翻译。

      慎年没有和他一起嫖|妓的打算,便说:“我不会说广东话,洋话也忘得差不多了。”

      见他又换上了那副一本正经的脸,杨金奎就把嘴一撇,他手指着慎年,笑道:“二公子,你这个人,哪里都好,也蛮爽快。就是一点不行,太能装样子。像我这种人嘛,虽然粗俗,但有话直说,你呢,蔫坏,太虚伪了。”他谈兴上来了,一连说了好几声虚伪,见慎年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杨金奎忙把闲话打住,提起正事:“二十万我去哪里取?”

      慎年道:“昆明的润通、泰来两家分号早就歇业了,叫宝菊拿总行的庄票,去外国银行换钱。”

      杨金奎正要问宝菊是谁,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一个彝兵进来禀事,原来是杨金奎前一阵为了弄钱,请了个洋人矿师,叫他来红河甸勘探矿苗,说好了双方分成,结果矿苗看中了几处,杨金奎不认账了。洋人便拿了契约去临安府告他,结果临安府说,红河甸不归朝廷管,洋人只好又找来土司府跟杨金奎闹事。

      杨金奎把茶一放,靸着鞋出去了,他这回没了辫子碍事,便插着腰往廊下一站,说道:“你勘探矿苗,把我祖坟的风水都踩坏了,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来要钱?”将那张契约抢过来撕个粉碎,叫彝兵们把洋人轰出去。

      洋人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气得用洋话呜哩哇啦地大骂起来。杨金奎跟他说不明白,要找慎年来给自己当翻译,脑袋左右一转,烟榻上早空了,“人呢?”

      他和洋人在廊下说话,慎年也留意听了几句,起先还想,这个人又是种烟,又是采矿,倒还有些生意头脑,结果后来听他胡搅蛮缠,太不要脸,哪是做生意的料?的的确确是个土匪,他顿觉扫兴,丢下杨金奎回房去了。

      红河甸这穷乡僻壤,没有画报和小说可供解闷,令年躺在纱帐里,手指无意抚着枕头上鸳鸯戏水的纹样,自己发呆。听见门响,她忙翻身坐起来,掀起一边纱帐。

      慎年把衬衫扣子解到一半,又停下来,转而去倒了杯冷茶喝。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飘过来。令年目光追着他,狐疑问:“你刚抽大烟了?”

      慎年无可辩解,只能嗯一声。

      令年皱眉说:“会染烟瘾的。”

      慎年道:“一两次,不会的。”

      令年本来就不是于太太那样爱唠叨的性子,见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说话了。在床畔默然坐了一会,却嘀咕道:“现在是一起抽烟,下回该一起嫖|妓了。”

      她太敏锐了,什么事情都是一猜就中。慎年一后晌在烟榻上歪着,本来是懒懒的,这会不知从哪里窝的火,便说:“和这种人打交道,你以为免得了吗?”他是很少在她面前发脾气的,此刻,却把当兄长的威严都拿出来了,眉目凛凛的,“我说了,云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令年忍了又忍,千万句话涌到嘴边,都没能出口。最后,她垂着头,闷闷地说:“我知道了。”人又缩回纱帐,背对他躺了下来。

      这会,不只慎年发怒,连令年也暗自下了决心,绝不再跟他和好了。黄昏时,慎年又应邀和杨金奎去看矿苗,令年心想:她自己在房里坐在发呆,像个怨妇似的,便主动去找了杨金奎的如夫人,和她打了一会叶子牌,还借了几本旧画报回来看。幸好她有这个毛病,一看书就要瞌睡,等到慎年回来时,见画报摊在枕头旁边,令年已经微微张着嘴睡着了。

      他没有叫她起来,只把手巾打湿,替她擦了手,又擦了脚。他擦得很细致的,到后来手巾有些凉了,令年觉得很舒服,摊手摊脚地转个身,嘴角噙着甜甜的笑。洁白的脸颊被烈日晒了两天,有些黑了。

      慎年不禁自言自语:“在做什么好梦?”

      令年的气最多只能憋到慎年低头的那一瞬。她没忍住,睁开了眼,笑意像水波,在眸子里盈满了。“我没做梦。妈说,我从小就是笑着睡觉的,你是皱着眉睡觉,所以我是人见人爱,你是狗见了都嫌。”

      慎年眉头一拢,又舒展开了。可他没跟令年开玩笑,把手巾放下,他正色道:“你什么打算?”令年不解,他说:“你想要一直在红河甸待下去吗?”

      令年摇头,她起先觉得红河甸新奇,这会却有些无聊了。油灯豆大点的光把两人拢着,又是一个夜幕降临了。令年感慨:“二哥,我现在才知道,有电灯真是件幸运的事。”

      慎年说:“我已经答应再拿二十万给杨金奎贩烟。这个人,以后也许是个人物,能干一番事业,可是他恶习太多,不会把你放在心上,”想到杨金奎不假思索,就把跟了他十多年的老婆休了,慎年脸色更鄙夷了,“真的嫁给他,你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令年顿悟,慎年的怒气是来源于杨金奎调戏她那一幕。她没有急着辩解,反而苦笑了一下,说:“二哥,那你觉得,我嫁给谁能幸福呢?”

      慎年没法回答。在溪口时,他就思索过这个问题。隔了一会,他说:“你如果实在不想结婚,也可以不结。”不等令年追问,他笑了笑,说:“我还不至于养不起你。”

      令年如鲠在喉,只能勉强对他一笑,感激或俏皮的话都说不出来。慎年放开她,去外头洗漱了。他们挤在一间房里,的确是有许多不方便。没等他回来,令年便把油灯吹熄了,作出已经熟睡的样子,慎年动作变轻了,脱了鞋,和衣睡觉。

      令年本想,他上午去了坝子,下午又去了矿坑,一准睡意浓重了,屏息等了许久,扭头一看,淡淡的、如水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他的凝滞不动的侧影上。太热了,他也学了杨金奎,把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

      令年知道他没睡,叫声二哥,“我们换吧,你在床上睡。”她有点心疼他了。

      慎年说:“不用了。”翻个身,示意自己睡了。

      令年委屈夹杂着懊悔,实在憋不住了。慎年是侧身睡的,她走过来,抱膝坐在他背后,说:“我不怕杨金奎,也没打算嫁给他。你说了,咱们要一起离开红河甸,我相信你。”

      慎年也起来了,将她微乱的鬓发拂了一下,指尖还特意在她眼角停了停,见她没有偷偷躲在帐子里哭,他放了心,声音也柔和了:“你乖。”

      令年借了夜色遮脸,大着胆子问:“你生气,是因为他想要轻薄我吗?”

      慎年这会根本就不想听见杨金奎的名字,“别说他了。”

      “那说谁呢?”卞小英?令年想了想,还是算了。她不想提外人,也不想回床上去,正犹豫,慎年将她的腿一扯,她便顺势躺了下来,面对面看着他。慎年一笑,气息就能把夜色搅动似的,“你要当一辈子跟屁虫吗?”

      令年说:“哪有一辈子?最多到你结婚,我就不当了。”

      慎年看着她,沉默了一会,说:“我不在的那几年,是谁把你关在家里,连门也不出?”

      “没有谁,我自己不想出门,有时会想一想以前的事。”令年有些黯然,“人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总会淡忘的,但我到老了应该还记得红河甸。”

      慎年的气息静了,他胳膊抬了起来,俯视着她,仿佛也在屏息,他嘴唇在她眉毛上碰了碰,到了眉心,又沿着鼻子往下。他的气息若有若无的,令年还拿不准,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提防着,他在她的鼻尖停驻片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稍作厮磨,然后,他灼热的气息把她的舌头擒住了。

      令年脑子轰的一声,双手忙往他胸前一抵,他一手揽肩,一手揽腰,简直是轻而易举地把她拖到自己身下,紧紧拥住,在她唇舌上重重地辗转。他的动作那样驾轻就熟,在短暂的试探之后,近乎放肆地把她深吻住了。

      令年心快跳到嗓子眼,丧失了唇舌,她揪住他的衣领,竭力把脸扭到一边,因为难堪,有一瞬间,只顾得上微微喘息,完全失语了。慎年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停在耳畔,气息灼热的。他没醉,也没疯,所以很快冷静下来,他稍微把身体挪开,解释说:“我可能有点睡迷糊了。”

      令年艰难地憋出一句:“现在清醒了?”他的身体很热,她忍了忍,又试图推开他,“二哥,你放开我。”

      慎年嘴上说迷糊,却没松手,还把她紧拥在怀里,有一阵没动。令年挣扎,他把她胳膊和腿都按住了,但也没再吻她,只凑到她耳畔,哄劝她,又带点央求,“乖小囡,让我抱一抱你吧。”

      令年安静了,依偎在他身下,等了一会,她才敢在他臂弯上转过脸,很轻声地斥道:“你还没清醒?”唇瓣上还微微发热,残留着亲吻时的触感,她脸上一阵塞过一阵滚烫,连耳朵也烧了起来。

      见令年那样抗拒,慎年没有再强迫她,只在她后脑勺的绒绒头发上亲了亲,说:“我跟你说了,不要随便招惹别人。有的人胆子是很大的。”说完,还微微一笑,眼里闪着她自幼就熟悉的那种得意和狡黠。

      令年没有回应,慎年脸色也渐渐如常了,拇指隔着短褂,在她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令年只顾得上心乱如麻,没有察觉他的手在她腰间停了下来。“这是什么?”他描绘出一个坚硬的轮廓,脸色冷峻了。

      令年见他要掀衣服,慌忙把他的手拨开,还弓着腰往后躲了躲,说:“我防身的。”

      慎年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再追问,说:“你睡吧。”

      令年被他按住不能动弹,僵硬地挺了半晌,还好慎年没再有别的动作,最后,反倒是他先睡着,令年浑身才松弛下来,夜深时,正好汲取那点暖意,便依偎着他也闭上了眼。次日,眼睛一睁,是轻薄的纱帐垂在眼前。令年猛地清醒了,身上褂子还是整齐的,她防身的那个东西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6 16:53:45~2021-02-27 19:4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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