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梦几许》张三俗

4、万恶之源（4）

　　下山的机会来的很突然，好像是我刚吃完晚饭，常夏就带着夜行服来敲门了。一开始我吓坏了，我以为江黎终于忍不住要先斩后奏了，没想到来人说是奉好友之托带我下山。

　　我先愣住，随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朋友不会是江黎吧，读作下山，写作灭口。

　　常夏摘了面纱，大概想是取信于我，他笑了笑，颇有些风情。他说姑娘早就想走，不是都自己缝了夜行衣吗。

　　我无语了，为什么我做什么他们都知道，于是我问那我能带走吗，常夏应了。

　　于是我把自己做的夜行衣当包袱皮，想装些自己的东西走，发现除了几本日记以外便没东西可装了。就在我发愁的时候，常夏找见一个箱子，有些感慨没想到万娥居然也是有情人，还留着前盟主的东西。

　　我瞥了一眼，说你喜欢就拿走吧，我没碰过。

　　常夏顿了顿，问我真的愿意吗，难道不担心被拿走稀释珍宝吗。

　　我说前盟主知道我不喜欢稀释珍宝，就如同知道我不喜欢我这张脸一样，你既然喜欢他的东西，落到你手里也算好去处了。

　　常夏眨眨眼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眨眨眼说大概是女人的直觉。

　　发生这个插曲后，常夏的态度对我缓和多了，原来一个人是否真心待你，差别竟是这样明显。他说他早就被安插在了守卫中，今明两日是守备最松懈的一日，叫我手脚快点别浪费时机。

　　我说有两天呢急啥呀，他听了直接背起我和箱子下山了。

　　我连天池都没来得及告别。

　　会武功真的很方便，从前我觉得下山对我来说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但常夏背着我却给我一种他很轻松随意的感觉，我和他套近乎，请他教我。

　　常夏摸了摸我的手腕，委婉地表示我是块烂泥，这辈子大概是上不了墙了，我扼腕。

　　此时常夏已经睡了，我借着火光用炭笔记日记。我猜他其实没睡，我想只要我有一点逃跑的苗头，他就会马上醒来。但是我没想过跑，因为如同他说的那样，烂泥是扶不上墙的。

　　常夏说他本想下了山就杀了我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在我耳边，犹如毒蛇吐信。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我问常夏。

　　他说不想我下去和前盟主团聚，我说我下去的话恩怨可就多了，你最好希望我上去。

　　常夏笑我天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从前没得选，现在一样没得选。

　　我说那我们现在往哪去，我以为他要带我躲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其实我觉得这样已经是最好了。但脚下的路越走越宽，我早就觉得他在带我往人多的地方去，如今都看见半个城墙了。

　　于是我问他，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起来神色很复杂。

　　他说万娥无心无情，自然不懂，我不甘心，我要让他们付出同样的代价。

　　我一看果然是的，我就知道这帮人要不就是想杀我，不然就是留着我让别人互相残杀。我想了想，告诉他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早点放下吧，也早点放过我。

　　他说害江狗的人又不是盟主，到头来，害他的人一个都没有死，净死了无辜的人，万娥我不信天下没有公道，如果没有，我就自己去做。

　　我听得眼皮直跳，说原来咱们是去找江黎，只是你怎么知道他在这。

　　常夏没有回答，只是用帷帽盖住了我的头脸，他不知从哪牵来一匹马作为我们行进的交通工具。我说你有这好东西早拿出来，不就不用背着我走了吗。

　　他说只有这附近的路是修好的，只可惜路还没有通到白灵山，盟主就先行一步了，如果这路修好，你自不必在山上等三日，只需半日即可。

　　我哑然，道盟主好心肠。

　　常夏冷笑，他自然是好心肠的。

　　本以为进城时会被盘问，没想到的是我们二人连马都不必下径直便入了城。我十分意外，从前我外在躲藏时，没少因为城门关卡发愁，如今世道竟是变了。

　　常夏看出我心中所想，讥笑道武林高手汇聚一堂，哪有比这还安全的地方，天下攘攘共襄盛会。

　　我问什么盛会，不过没等常夏答我，一入城便也不用他答了，这满城的红色吉祥结，似乎生怕人不知道有喜事似的。

　　原来江黎要成亲了，我恶毒地想，定是个举世的丑女才赔得上他的瞎眼。

　　我们就立马站躲在巷内的阴影下不语，不知从哪偷偷跑过来的小孩子们摸马的屁股，惹的马甩尾巴又嘻嘻哈哈地跑开。我看着孩子毫无阴影的脸颊，我问常夏想过若是因我们掀起血雨腥风，孩子们当如何。

　　常夏说生在这个年代，自然是他们的罪孽了。

　　我说不是，是我们的罪孽，我们走吧，或者，你走吧，我留下来做你要做的事，反正我也没什么好活的。

　　常夏又沉默了很久，说这毕竟是盟主的城。

　　我就知道她心软，因为心软才会答应心上人去保护别的女人，也因为心软没有杀了这个女人，自然也会因为心软舍不得伤害无辜的人，我说你和孙明杰一样是个好心肠的。

　　常夏只看着孩子离开的方向，说万娥，盟主说我的身形与你有七分相像，戴上帷帽便有八分，不如你走吧。

　　我很诚实地告诉她，以她的功力怕是不能在万众高手中过一瞬，摘了帷帽必死无疑，咱们俩还是一起走吧，况且我不会骑马。

　　常夏叹了一口气，说走吧，其实盟主在江南给你留了院子。

　　我说好家伙，还不快出发，差点就被你这个小坏蛋给独吞了。

　　我们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却没能离开，万娥逃走的消息一日便传了过来，城中已经戒严了。常夏见江黎一声令下全城严肃，少不得在我耳边嘀咕新盟主好手段，真不是好东西。

　　我一边应着，一边享受她的易容手法，半个时辰后我掏出小镜子一照，果然丑得认不出我来了。

　　常夏与我都换了一身打扮，我穿粉红她着豆绿，我笑两个人站在一起瞅着就像俩二百五，常夏叫我闭嘴，她说我不懂压低声调，随意出声会引人怀疑。

　　于是我便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