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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二 琴灵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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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之内,仙气缭绕,紫气东升。
“你们听说了吗!出大事儿了,天庭、冥界各路乐宝丢失,现在六界联合悬赏缉拿盗宝贼!若有提供线索的,可获得十万功德!”
“冥界大批乐宝失踪,连冥王的璇玑琴、玲珑筝,冥后的飞煌笛、墨竹箫,都通通消失不见了。”
“天界也是,西王母的瑶池乐队,天帝的凤鸣九天、玉振金声全部不知所踪,天界现在从上到下,一件乐器也无!”
第二次量劫之后,六界回归平静。如今乃是太平盛世,千万年间朝代更替、沧海桑田,轮回之中,新生变成了一件不怎么值得欢喜雀跃的事情;死亡似也并无甚值得侧目。
最为八卦的莫过于这些终日无所事事的散仙,就连女娲圣人换了个洗发水品牌这种事都能传出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故事来,何况是这次震动六界的“乐宝失窃案”。
俞伯牙正在抚琴的时候爱琴凭空消失;西王母的瑶池乐队彩排之时发现宝库之中空空如也;冥王拉着嵇康喝酒唱歌,酒杯还没送到嘴边上,连人带琴人间蒸发。
这还了得!
即便是天上地下第一个圣人鸿钧老祖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梅疏影就是在这样鸡飞狗跳、一团乱麻的环境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说是眼睛,其实那个时候的他还没眼睛,只是从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件瞬间被注入了天地灵气,有了属于自己的灵识。
他的七根弦震动不停,源源不断的力量激荡着他的灵识,他的思维开始凝聚,触觉也渐渐觉醒。泠泠弦歌响起,他第一次听到了被人们称之为“乐”的妙音。
那是由他自己发出的,能够洗涤六界生灵浊气的天籁之声。
我是谁?他纳罕着。
他是一张七弦瑶琴,通体是剔透的黑,亮得犹如璞玉,无半分雕琢痕迹,浑然一体。似有一人正拨弄着他银色的琴弦,弹奏一首《南风歌》。
“大胆狂徒!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死到临头还无半分悔意!”愤怒的咆哮和铺天盖地砸来的神器、法器把他和那抚琴之人团团围住。
“嵇康?”有人认出了抚琴之人的面容,不正是失踪的嵇康?
“只是代形之术。”一青年神官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叫大家围而不攻。
抚琴之人轻轻抚摸着瑶琴的琴头,“琴儿,不必怕。”
其实梅疏影根本也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以及为何要“怕”。刚刚获得灵识的他懵懂而迟钝,只能从给予他生命的抚琴之人身上汲取来深深的不甘与忿忿。
抚琴之人扬起下巴与一众神明相对,无半点惧色。“你们为什么而来?难道为了这一堆破木头么?”
目之所及,正是一处宽阔无涯的山坳,横七竖八堆着各种乐器,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上古神品,在他手中却似乎一文不值。
“六界至宝被你称之为‘破木头’,真是好大的口气!”
抚琴之人冷笑着,与对待梅疏影时候的温柔和蔼完全不同。“你们心疼这些烂木头?真是笑话!”
他只微微动了下手指,离着他最近的一只花梨木琵琶顷刻碎为齑粉。一众神官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有沉不住气的已经祭出自己的武器准备与他硬碰硬了。
梅疏影感觉到即便对方人多势众,抚琴之人也还是淡然自若,仿佛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乐经。”梅疏影本能地喊出这个名字,与此同时,神官阵营中有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也说道:“你是乐经,万乐之祖,难怪你能轻而易举截获六界乐宝。”
乐经挑了挑眉,“你这年轻人倒是有些见识,比昏庸无能的漫天神佛要聪明得多。”
“少跟他废话!我们一起上,活捉这狂徒,夺回乐宝!”
“没错!活捉盗宝贼!夺回乐宝!”
乐经动也不动,只把瑶琴抱在怀中,“琴儿,你是这天上地下第一张瑶琴。万年灵木造就你的躯壳,大漆鹿角描摹你的容颜,金徽玉轸点缀你的灵魂,金银丝线缠绕你的发丝。你本只有五弦,文王加一文王弦,武王加一武王弦。从此,你便成为华夏乐舞之首。弹奏之时,如有暗香袭来,我便赠你一名,‘梅疏影’。”
言罢,瑶琴被远远推开,乐经衣袂临风,对梅疏影轻轻一笑,仿佛和他做了最后的道别。
喊杀声震天,这一夜不知多少神官都加入了这场混战,五色光裹挟着毁天灭地的能力,把乐经困在法阵之中,乐经以一当十,不但不显吃力,还觉游刃有余。他身形转动极快,那些五行术法根本沾不到他的身,还总是堪堪擦着乐宝的边缘而过,稍有不慎就要毁掉灵宝。
神官们忙活了大半个晚上,累得气喘吁吁,“他没有实体,我们的术法攻击并无任何作用!”
青年神官始终在一旁观战,此时开口道:“当务之急要护住乐宝!”
乐经凄然冷笑,“若你们对我有对这些破木烂铁之万一,我也不至在历史中三次亡佚。只知有器不知有道,华夏之乐亡矣!”
他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竟无一人敢来反驳。
乐经不躲不闪,任凭雷火灼烧、寒冰刺身,“你们只知道推崇乐器、追求悦耳,哪里还知道什么是乐道?不过是丢失了一些死物件,就能让六界之人如此兴师动众。可《乐经》亡佚的时候呢?你们又在哪!如今礼崩乐坏,处处是靡靡之音,都是这些东西造成的!不如一把火烧了,倒是干净!”
那青年神官注意到了角落里梅疏影,不动声色地说:“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牵连无辜,害了那么多凡人性命!何况《乐经》亡佚本就是天道注定,无人能逆天而行!”
乐经不为所动,衣袖一挥,滔天的业火燃起,火舌肆意蔓延,火苗窜起几丈高,“天道?那么今日这些乐器毁于业火亦是天道!”
“快停下来!”
“快灭火!”
一声声丢了魂般的嘶吼混杂着惊呼,骂声、叫声、脚步声中,火舌吞天蔽日、烈烈燃烧,木质本就易燃,此时染上了骇人的热量,顷刻便要付之一炬。
火海中乐经形单影只,唯有三只火蝶翩然起舞,落在他衣摆、胸口、乌黑的发丝上,构成一幅凄美异常的画卷。赤红的火蝶旋转,旋转,变幻出的火绸如行云流水。瑶琴自鸣得声,正是那一首《南风歌》,琴声变幻莫测,火势燃得更旺。
瑶琴浑黑的躯体被火映得红若落枫,仿佛零落了一身秋色,与乐经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才是酿成这一场惨祸的罪魁祸首。
本就灵气暴走的瑶琴在火舌煅烧之下竟得了道体,他浑身赤裸,是健康、干净的少年模样,眉目却艳得就像那飞舞不停的火蝶,灵气充盈。
“梅疏影。”他念出自己的名字,神情恍惚。
青年神官仿佛早有所料,目不错珠盯着梅疏影,却被刚刚那个认出乐经的年轻人捂住了眼睛。
“放手!”
“不放!”
六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震撼,洞黑的天幕被火舌一丝一毫沁入,云彩也被烧得闪烁着金光。
神官们的注意力都被梅疏影牵扯了去,他光裸的身躯之上化出了一件法衣,与这业火一样赤红、夺目。扭曲的时空中,他红色的衣摆变成了火舌的余音,天雷阵阵、火凤齐鸣,那是先天灵宝诞生之时必有的异像。
这次有了衣服,青年神官总算能光明正大看他了。
“孔子删诗书,定礼乐,成为六经,为中国文化之渊泉。自经秦火后,六经遗失,到了汉代,齐鲁诸生默写原经,但仅成诗、书、礼、易及春秋五经。而《乐经》一书,无人能够默写出来,因此三千年来,六经缺一,成为莫大的遗憾。”
梅疏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似乎依旧是乐经的意志,又似乎不完全是。
任何术法都抵挡不住那业火的蔓延,华丽的红衣随着身影的转动翩翩而起,衣角处已经被火星沾染,舞动的影子与火海融为一体。
“大明后期时,有一布衣隐士在村外一古庙得竹简数卷,却都是蝌蚪文,不能识读。此人耗时二十年,将竹简蝌蚪文加以整理,方知为《乐经》全文,于是翻译成今文,又加以注解。此人死后,竹简再度遗失。”
梅疏影的声音穿过火海落在每个人耳中,铿锵有力又蕴藏着悲悯与柔情。他的面色朦胧在氤氲的雾气之中渐渐朦胧,只剩下模糊的线条。
“你是何人?与万乐之祖是什么关系?”
“是琴灵!”那青年灵官最先反应过来,他早觉出这琴与众不同,即便坠入火海也难掩浑身卓然不群的灵气。
他必然就是此事最大的突破口!
“万乐之祖?你们真当我是万乐之祖么?”乐经喃喃般自语,涣散的眼神瞬间变得尖利,仿佛质问上天的不公。他的笑声充斥着嘲讽,即便把一切都焚为灰烬仍不解恨。
神官们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业火燃烧,火海中的红衣琴灵仿若遗世独立,眼角处有点点晶莹闪烁。
“1936年,陕地有一奇人,称发现明人手稿。此人姓萧,全家住在山洞之中,他每日出入,亦要攀十多丈高的悬崖。这洞很奇妙,将下洞一塞,上洞用石一堵,即便有千万人马,也难闯入。所以《乐经》全书被族人收藏数年,并愿意重新印刷出版。奈何兵变发生,《乐经》再次在战火中遗失。”
梅疏影的声音越来越轻,犹如叹息。泪水划过那粉饰着苦楚的面庞,略显清癯的身影颤动着,痛彻心扉的寒冷袭来,无尽的愁绪流淌、渲染,占据了整个六界。
“抓住琴灵!他是有实体的!”青年神官喝道。一众神官奈何不得乐经,便转而来捉梅疏影。
熟料不等他们动手,梅疏影的背后便涌起涛涛弱水,成吞天蔽日之势席卷着业火。第一只火蝶被弱水淹没,他就站在水火交界之处,奔腾而至的浪花似也望而却步,粼粼波光把那身影映衬得更显翩若惊鸿。
第二只火蝶被激起的水波推动着融化在月色之中。涟漪的中央,乐经扬起挂满了温热泪的面庞,却阻止不了渐渐冷却了的一颗心。他依旧喃喃着什么,没人听见,似是全世界都躲避着这个万乐之祖最后的残喘。
“疏影,去吧。重塑《乐经》的使命便落在你身上。泱泱华夏,乐之将亡,任重而道远,你当竭尽全力!”
终于,第三只火蝶消失在弱水之中,分不清黑发与湖水。只留下骇人的痴笑蔓延,扩散……
弱水的抚慰之下,万物复苏,大地上生机盎然,那些被损坏的乐器也都被修复得完好如初。鸟兽虫鱼皆被这声音所打动,驻足聆听。《南风歌》的旋律绕梁不散,一曲罢,乐经也消散在天地间。
梅疏影只觉痛彻心扉,却说不上到底因何而痛。他怔愣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青年神官说道:“是琴灵引来弱水,功不可没。”他似乎是这些神官之中管事儿的,明知道最后那弱水其实是乐经引来的,却因读出了乐经对梅疏影的回护之意,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其他神官却犹豫了,“难道就这样把他放走?”
“乐宝并未有损伤,罪魁祸首也消散在天地间,伏羲琴感而有灵,也算是天定之事,各位还是赶紧带着乐宝回去复命吧。”
众人因为追查盗宝贼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经他提醒,也都纷纷不打算再追究了。毕竟人家是先天灵宝,刚刚有了灵识又没为虎作伥,总不能给诛灭了事。
等人都走光了,那青年神官才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梅疏影?”
梅疏影刚刚有了道体,不管是行为举止还是思维都不够完备,只学着他的样子也点了点头。
“既然你身负重著乐经的使命,便好自为之。只提醒你一句,乐经气运已尽,若要重著定然困难重重。你不必强求,只需尽力而为便是。”
“是他赋予我生命,我定当竭尽所能。”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言了。若有需要帮助的,尽管来冥界找我。”他塞了一张名片过来,略一颔首,随后也离去了。
名片设计得简单大方,烫金的字体,边上镶嵌着一朵曼珠沙华,不像是印上去的,更像是制作名片的时候镶嵌进去。仔细嗅嗅,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卡片上印着那青年的名字和职务——“锦绣年华投胎咨询公司,董事长荷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