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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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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你当真刺穿了他的心脏?”
“我杀的人足够多,不至于这一个还会弄错。”
“但他仍然活着。”
“………”
“我确实杀了他,还一把火烧了他的尸体。”
“饮下兽鬼之血的人会异化为半生半死的怪物,只有靠风族的血才能维系人形意识,那暴君残害我族多年,身躯必然早就转化。”
“看来,重瞑已是不死之身,寻常手段要不了他的命。”
“烛岚,事已至此,他不会放过你的。”
“你可愿,一赌溯世之阵?”
………
烛岚睁开眼睛,明媚的阳光穿过简陋的茅草屋,洒在床头。
梦中的刀光血影犹在眼前,但在他醒来的瞬间,梦境里的血腥味迅速消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巨大的饥饿感。
烛岚猛地蜷缩身体,不住颤抖。
那种饥饿的程度之强烈,让他的腹部都产生了剧烈的绞痛,整个人全身发冷,控制不住地冒出虚汗。
他少年时因为强度极大的训练,消耗极快,知道挨饿的滋味。
但那时的饿与现在的感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他不仅仅是饿,还感觉到可怕的空虚,如果可以,他甚至现在就想把自己给吃下去!
这个念头一划而过,等他感觉到痛的时候,才发现嘴里真的多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
烛岚:“……”
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刚醒来的一瞬毫无准备,被饥饿摄去了全部心神。现在饥饿依旧,他以意志力强行压下吞食的冲动,勉强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我在哪里?这是烛岚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目光落在四周的摆设上。
显而易见,这是一座简陋的房屋,谈不上舒适,但足够遮风挡雨。
屋子很小,统共不过摆下一张木床,一条窄桌与几只细凳,皆做工粗糙,木刺都没摘干净。
他躺在这张简陋的木床上,盖着一条薄毯——一条薄薄的毯子而已,为什么他坐起来那么困难,还以为身上压了多重的东西?
烛岚想抬手检查一下这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毯子另有玄机,结果目光落在手背上,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只手非常非常的小,五指短短的,抓握时能感觉到指缝间娇嫩的肉被挤出。
这是一双幼儿的手,白胖柔嫩,半点力气也无。
烛岚满心茫然地把自己从薄毯中挪了出来,发现身体也缩水成了一点点。他想要仔细地检查自己,然而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站起来。
最后他没了力气,只能愤怒地用力一手拍在床上。
——发出了轻微的声音,那简陋的床板连晃动都没有。
烛岚:“……”
他绝望地躺了回去,觉得自己可能要莫名其妙地饿死在床上了。
再次醒来是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味。
烛岚以为自己是饿出幻觉来了。
而当他看见端着锅走过来的人时,更加觉得这是个幻觉。
因为那个身上带着烟火气息,看起来充满了居家气质的人,正是他穿越时光也要干掉的任务目标。
重瞑。
但并非他记忆中的暴君。
他看起来很小,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张脸清清爽爽,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明亮。
暴君脸上有一些奇怪的纹路,眼瞳也是妖异的金色,在他对某些事感兴趣时——例如烛岚被献到他面前——他清晰地看见暴君的眼瞳外围笼着一圈锈红,宛若漫开的血色。
那是被兽鬼之血转化后的模样,他的力量会增强,但也会一点一点变成毫无人性的野兽。
唯有风族的血能延缓这一转化。
正是这莫名的能力造成了风族千百年来的苦难,甚至诞生了专门猎捕风族的“风狩”这一职业。他们捕捉、豢养本应生活在高山之上的风族,将他们的血提供给贪图力量,又惧怕变为怪物的达官贵人。
而暴君重瞑,便是这些人最大的保.护.伞。
他必须死。
烛岚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他通过溯世阵,回到了过去,但并未去到预计的时间点。
按照计划,他应该回到重瞑穿越暮隐之地前——那时他已经是南华的君王,但还不够强大。
重瞑的威望是在暮隐之地击杀冥神后才到达顶峰,之后他的力量愈发强大,无人能敌,直到烛岚以献礼之名潜伏在他身边多年,才终于找到机会刺杀成功。
然而数日之后,暴君便死而复生。
被冥神污染的血脉转为兽鬼,而被兽鬼之血侵蚀的躯体虽然会变得强悍无比,却从未有过不死不灭之说。
因此风族推测,重瞑的不死之身应该是直接从冥神身上所得。
杀他,只能回到他击杀冥神之前。
可阵法出了差错,烛岚回到了更早以前。
回溯时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缩水的身体应该就是代价之一,强烈的饥饿也是力量透支的结果。
而这个时候,未来的暴君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年。
看起来……还很贤惠的样子。
这个形容让他打了个冷战。
烛岚不知道现在的天气如何,他感觉很冷,但重瞑只穿了一件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裳,小臂从短了一截的袖口露出来,皮肤上还沾着草灰。
他把锅放在桌上,揭开盖子,搅了搅,然后拿一只豁口的碗盛了小半碗汤。
鸡汤的香味逸散开来,烛岚再一次失去了对当下处境的判断力,他死死盯着那只冒着热气的破碗,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管他什么任务目标,他现在只想吃东西!
许是他的视线太灼热了,本是慢吞吞搅着勺子的少年停了停,对他说:“有点烫。”
他的嗓音微哑,好似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一般,发音凝涩而模糊,几乎不能听清。
烛岚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毫无意义的一眼——继续对食物表现出了巨大的渴望。
重瞑吹凉了汤,用小勺喂了他一口。
然后勺子就抽不回来了。
重瞑:“……放开。”
他两指轻轻捏在烛岚的双颊下方,逼迫他松口。
抽出的勺子已然变形,木柄还有两排小小的牙印。
“……”
重瞑面不改色地换了只勺子继续喂汤,一小碗很快喝完,烛岚非但没有满足,还更加热切地望着桌上的锅。
重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摇头:“你太小了,不能再吃。”
这句话说得流畅了些,语调依然奇异,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可如今的烛岚满耳朵只听到“不能再吃”四个字,顿时怨念无比地看着他。
那眼神反而让重瞑笑了起来,他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手腕便是一痛,烛岚咬住了他的皮肉。
能把勺子都咬坏的牙齿,咬在人手上肯定是痛的。
但他一动不动,直到烛岚自己主动松开,低头看了看。
嗬,都流血了。
重瞑一句话也没说,摸了摸他的肚子,又去盛了点汤,这回还捎带了只鸡腿。
他的手腕渗着血,却毫不在意地放着伤口,把肉撕成条,一点一点喂他。
烛岚吃了大半只鸡,喝完一整锅汤,才勉强算是饱了。
重瞑把伤口在水里洗了洗,站在床边看他。
“你的头发是银白的。”他说。
烛岚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即使知道他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也很难提得起警惕。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是好惹的,重瞑要是还想摸他,烛岚不介意再给他手上来一口。
这时候他也想起自己是如何到这儿来的了。
阵法虽然把时间节点定错了,却没把关键目标漏掉,他一穿过来,直接就落在了重瞑面前。
那时他的身躯应该已经缩小了,身上的装备零零碎碎掉在河里,自己也落水了,还没挣扎上岸,就被重瞑拎了起来。
随后他由于力量用尽而昏睡过去,没想到误打误撞,就被重瞑带回来了。
……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被带回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烛岚也不知该不该惊讶。
他曾潜藏在暴君身边五年,重瞑私底下没什么爱好,偶尔去猎场走一趟,捡回来的猎物比打下来的都多。
他约莫是想养着那些动物的,可身上煞气太重,它们都怕极了他,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活过半个月。
只是没想到,重瞑乱捡东西回来养的爱好居然现在就有了。他大概把烛岚当作了与亲族走散的幼崽,看见便捡了回来。
在烛岚的印象里,即使是后来的暴君,对自己收养的生灵都是比较宽容的。
也许是知道它们根本活不到需要被宰掉的程度。烛岚不无恶意地猜测,虽然他现在也成了这其中的一员,但某种程度上,重瞑收养他,就会照顾他。
只要他会示弱,就像过去五年所做的那样,装作一朵漂亮柔弱的娇花,直到最后一刻,才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唔,他好像已经亮过一次牙了。
但是没关系,重瞑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
烛岚吃饱喝足,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唯一的床,再不管原本的主人何去何从。
他向来目标明确,即使这次任务出了大意外,也并不能动摇他的心神。
只是力量透支而已。烛岚心想,时间还有很多,我也迟早能恢复过来,暴君,你就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