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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卡住的鬼 ...


  •   霍尔马吉欧应该是听不懂我这句拙劣的英文回答的。

      他抓着我衣角的手指紧了紧,堪称迷茫却又十分专注地与我对视了几秒,像是想要在我这双黑色的亚洲瞳孔中寻得什么重要到值得他反复仔细查看、从未曾见的东西一样。

      小绿是个十分敏锐的孩子,而小孩子总会本能地被看护者的情绪影响,并对此产生反应,来决定是采取怎样的行动来得到奖励或是逃避惩罚。尤其是对他们这类在毫无安全感的高压环境下生活、成长的孩子来说,这是他们的生存本能。
      就如同野外优胜劣汰自然中出生的、正逐渐适应蛮横冰冷环境的小动物,尖爪与利齿都尚未磨砺,只能尽力张大双眼、转动耳朵,拼命捕捉蛛丝马迹,才能在致命威胁来临前获得更多的脱身时间。

      是我的异常情绪没处理好,让他感受到了危险,才进而想要向我确定自己的安全吧。

      而我对霍尔马吉欧的这句回答,本来只是仗着语言不通,试图劝说自己正视他们目前真正的身份而已。
      他们只是孩子。

      纵使可能走上杀戮为生的异端,但他们尚未进行选择,一切都还尘埃未定。

      按照我对漫画部分粗略的阅后感来说,这群杀手小队之中似乎没有真正以杀人取乐、沉迷夺取别人生命的那种天生病态的性格。

      他们杀人是要收钱的。甚至因为不满所得不值付出的侮辱轻视而痛失索尔贝与杰拉德,以此为导火线到最后走向与主角团队的死斗——虽然他们两方最终的敌人都是所属帮派的老板。

      如果能给他们带去正面的思想影响,说不定能避免类似的悲剧。
      ——明明伤害他人与受伤,都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我感到一阵难过,呼噜着霍尔马吉欧,宽慰地对他笑了笑。
      “别担心,不会丢掉你,还有他们的。”
      只要还有我能做的事情。

      即使没有对抗命运或者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成型人格的决心,要我对因自己缘故而不安的孩子熟视无睹却是不可能的。
      那我也太烂了!

      “只要你还不……还需要我,你就可以留下。”
      “I'll always be here. ”
      为了增加说服力与安抚力,我垂眸注视他的绿眼睛,微颤的瞳眸便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与我对视。我很慢很慢地靠近过去,见霍尔马吉欧没有要躲的意思,才侧头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短短的发茬,一触即离。

      ……有点扎嘴。我不着痕迹地抿起唇对他笑了笑。

      眼角瞄到索尔贝和杰拉德他们也都正好没在听。如果能流畅地交谈,我恐怕自己反而没办法这么直白地表达出来。
      霍尔马吉欧问得认真,我便也回答得认真。

      绿眼睛呆呆地仰视着我的脸,这小子渐渐地脸红了。
      他目光闪烁地垂下头,接着突然又抬头看我的表情,仿佛仔细地确定什么之后,霍尔马吉欧才咬着嘴唇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卧室。

      是害羞了,举动好可爱。

      不过仔细想想,复活的这几只崽怕是从没被长辈安抚过,一个个愤世嫉俗、玩世不恭、战战兢兢、封闭自我的行为模式,与爹不疼娘不爱的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命里缺爱啊。
      缺爱的孩子长成奇怪的大人简直太正常了,大多数从青春期开始就会显露端倪。

      他们……不会长大吧?

      回想了一下我自己曾经的中二程度,顿感十分头疼。
      那种绝不可能被感化的激进心理,全靠某天福至心灵自我开悟才变得比较正常点……

      看着那扇被轻轻合上的木门,我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回头随口用中文问沙发上的小孩子问题,只有索尔贝抬头迷茫地给了我一个回应,杰拉德和伊鲁索头也不抬。

      杰拉德这个小黄毛昨天晚上还长高了来着吧?
      不不不,我的能力应该没那么厉害,能够令已死之人从小再长到大,重活一回。看网上剧透,好像这漫画设定里最牛逼的能力好像就是近身力速无敌了,最多停止时间删除时间什么的,怎么可能真的有起死回生。

      心里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也没想吃东西,我直接离开了宿舍去下节课的教室用手机WPS糊弄完了论文。

      给学委发过作业文件后,我继续打开漫画APP过JOJO五部黄金之风的剧情,对着屏幕里金发男人一路洒在轨道边的血迹干瞪眼。
      我有点后悔看那一眼动画了。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它会来,却不能确定时间、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神经才是最恼人的。

      都是漫画作者不好,没事画死那么多角色干什么!看这章评论区又哭又笑的,又疯了一群。
      有这些读者满嘴是刀的前车之鉴,我是绝对不会去了解JOJO系列的完整剧情的,吹得再好看也没用。我还年轻,心脏还想坚强几年。

      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一页页翻过漫画的剧情分镜,不知是作者描绘太过传神还是自己过于投入而产生的错觉,空旷的屋子里竟然回荡起火车驶过铁轨的隆隆响声。

      可是学校附近并没有铁道路口。

      我抬头看向窗外,正午的阳光灿烂到略显毒辣地照射在道路上。捡到小孩子之前,我从没在这个据说一天之中阳气最旺的时段见过鬼魂。

      有备无患,我还是趴在窗台边,开大窗户探头张望了一下。
      紧挨教学楼绿化带的人行走道上空旷无人,对面的篮球场里连打球的同学都没有,安静的都有点诡异了,更无从知晓那火车行驶的声响是怎么来的。

      轰隆隆隆……

      怪声又响了起来,却是从我背后教室门外的走廊里传来的。

      像我这种会提前一个多小时进教室的奇葩在这个普遍风气不学无术的破学校里比较稀少,但不是没有。忧心别人也能听见而发现异常(我实在是担不起拼着尸///块或者试图窝藏冒血尸///体被他人当场目击、或者先我一步把现场交给警///察叔叔的风险),我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走廊里循着感觉去找声音的位置。

      走廊里,靠在墙根底下看书的男同学瞪了我一眼,责怪我推门动静太大。我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然后用余光确定他又低下头去看书,没有任何异样之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位大哥对火车声毫无察觉。

      顺着声音方向钻进了厕所洗手池边,我凝神屏气。

      学校的男女厕所是相邻的,我没太听出来到底是哪边的声音。

      轰隆隆隆。

      我沉重地看着男厕所的入口。
      为什么是在男厕所里?

      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按开手机看了看某个丧尽天良【?】的漫画家笔下血淋淋的轨道,我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不是我捡到尸体,而是被别人发现,他们有很大可能性就是死着被警方带走,成为悬案,永不见天日。
      更可怕的是我不确定他们那种状态到底算不算死了,当初索尔贝的身体横截面可是温热的。

      ……绝不能让别人遇到尚未复活的小孩子们。

      我焦躁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腹。所有麻烦的源头就是我不受控制的能力,它简直就像是把他们从安宁死亡拉回人世的灾难。
      明明童年完全不快乐,还被强行重来,如果原作世界里的他们知道这事,也许会气得过来把我杀掉。
      为什么会觉醒这种古怪的能力……想到宿舍里几个孩子懵懂却又故作事故的眼神,我几乎都想要叹息了。

      不过这里是厕所,所以我憋着气听了一阵声确定男厕里没有人,回头望见那位同学已经捧着书踱到走廊另一头去,便向男厕里悄无声息地一蹿,直接钻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关上门。
      万一有谁进来,我就合门装作上厕所,看不见我,大抵也能逃过被定罪为流氓了。

      火车行驶的声响不断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回响,甚至越来越洪亮,就像是轨道在从不知名的远方径直平移而来,音效令人毛骨悚然的。我听来听去,好像是从这最内的隔间所挨着的窗外传来的。

      幸好隔间的开门方向对着窗户,我谨慎地一点点推开门板,从男厕所窗户向外看。

      什么都没有。

      耳边的车声杂音已经震耳欲聋,仿佛在催促我似的,我不安地将隔间门推得大了些,视线也从窗外转向了男厕内,扫视着便器与隔间。

      噗吭。
      突兀的声响,如同沉重密实的一袋大米跌在地上,又像是大包袋装纯净水被猛击了一拳。

      有几道黑影以快过我视觉识别上限的速度从大开的窗户外飞溅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正好好,狠狠地砸进我怀里。
      巨大的动能让我被顶着胃直接后退撞上了隔板,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干呕,差点把早饭也吐出来。

      头昏脑胀,眼球酸疼,轻薄又粘稠的鲜红液体蒙上我的脸,遮蔽了视线,眼睛不断反射性地流泪冲刷着异物,我什么都看不清,恨不得能当场晕倒来逃避对现实的猜测。

      ——这是哪位倒霉蛋被火车头撞得四分五裂了,尸块鲜血到处乱飞啊!!!
      每天的日常都在血腥恐怖暴力R的分类里被动升级,我也太难了。

      并且我记得暗杀组没有被火车撞死的,那位漂亮至极的纯爷们应该是落车后被轨道边障碍物撞成重伤的,是我记错了?

      用衣袖胡乱地抹掉脸上糊的血,我眯着眼在保洁阿姨放拖布那个低矮的水池里接了点水洗干净眼睛,待耳鸣稍稍安静了点就低头去看撞到我怀里的圆球。

      果然是一颗头,但它是一颗粉色的头。

      粉色?!难道是屑老板?!

      我震惊了,听听左右走廊里无人,一把揪着顺滑的长发把它举到眼前。
      拂开玫瑰粉点缀着莫名翠绿斑点的发丝,我眼前深刻而冷峻的五官微微扭曲,神情惊恐阴沉,靡艳的口黑也被唇角鲜血晕开了一些,顺着粘稠的血线滴落在我手上。

      我【哔——】,真是迪亚波罗!而且看着还很……正常?

      手上的头颅不轻,是中年男人应该有的大小,面容也不复年少,眉眼间沧桑的阴狠完全不能作假,一点减龄都没有。
      没变小。而且按顺序也不应该是迪亚波罗,难道之前的其他角色都被跳过了?!

      我以为自己的能力是按照死亡顺序将未知角色以幼时形态复活,而现在这事实仿佛给了我当头一棒。
      ——作为最终BOSS的迪亚波罗死期远在大结局,而且严格来说他也没死成啊!永远达不到死亡真实的人为什么会被我的能力影响?
      难道之前的推测全都是错的吗?!

      我一时心乱如麻,呆滞地与那双有着缺口的暗绿瞳眸对视半晌,外面传来那位男同学从走廊另一侧晃回来的脚步声才心不在焉地归拢了几下厕所里其他尸块。

      说实话,我不太想复活这个人。暗杀组和主角小队打起来的根本原因就是“热情”组织头目迪亚波罗拔屌无情,手段狠辣,野心与统治能力不符。

      不否认他以恐怖镇压组织是一等一的厉害,但他与我想象中真正厉害的统治者实在差得太多,尤其在民心这里,基本上一败涂地。
      又要DU品,又要财富,又要高压之下满是杀意的忠诚,唯独不想要人心。

      有这执行力与手段怎么不去执政,非要做烧杀抢掠,真浪费……杀人者人恒杀之啊。
      一切不以人民根本生活改善为目的的统治必然被推翻。

      不过我说着他该去着重改善民生,这家伙也绝不可能理解的吧。热情的老板,迪亚波罗,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法共情的反社会人格,他人的感情与思想对他来说毫无价值。他会学着操控别人的看法,也许还学得不错,但迪亚波罗永远不需要、也不可能真诚相待,于是与人之间的交流、付出与收获都将是流于表面的浮沫。

      好可怜。从出生起他就注定没可能理解人类共情的价值了。疯狂的孤独便需要其他的社会产物来填补空缺:金钱的价值、力量的价值、地位的价值、掌控感、优越感、甚至是他人负面情绪的价值。

      真正需要堵上的那个缺洞却无法填补,于是对其他暂代品填充的需求愈发无止境。
      直到已经不能是贪婪所形容的程度——他是“残缺”的,“异常”的,但足够鲜明纯粹。

      可纯粹总是美的。就像是大多数反派所具有的那种疯狂的人格魅力,迪亚波罗也有,并且极具他的个人特色。
      令人想将他紧紧地、仿如要窒息对方般那样拥抱,也想将他彻底点燃,看到底能否燃烧他深渊一样的灵魂,又会冒出怎样颜色瑰丽的火焰。

      在满是血迹残肢的厕所里搜寻了一下,还好没有掉到便池里的部分,不然我是绝对不会捡的。
      成年男性比小孩子码数大太多了,我只抱了一个脑袋、拎了一条手臂就拿不住了,块头又大,又沉得不可思议,我把他的头规规矩矩放在抽水箱上,其他残缺部件就随便地扔进了隔间里。

      但是迪亚波罗的下半身卡在了外面窗户的栅栏缝隙里,他的下半身除了左小腿,髋部连着两条下肢还算完整,没有上半身碎得那么找都找不全。

      我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腿,然而整个下半身仍旧牢牢地,纹丝不动。
      行吧。

      哪怕我蹬着窗台拽了那条紫色裤子半天,也没有用。正想找点什么工具把栏杆缝隙撬大点,我听见外面那位同学向厕所走了进来。
      ……该来的,总会来。

      与此同时,最后一个隔间里还响起了男性如在梦中的沙哑呓语,嗓音低沉,连意语中轻快的卷舌音都被他吞吐得恍如隔世。
      “我……没死?”

      我去拿铁质拖布把的手紧了紧。

      因为这声音听着居然不是中年人,而是略显青涩的少年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卡住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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