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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夜相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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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宜欢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生生咽了下去。
只说了一句,嗓音几不可闻。
“但凡聂苍对我娘,对我好一点,我也不至于如此。”
说罢,跑远了去。
楚辞眼前好似还有裙摆荡出的残影,原本以为她任性刁蛮不过天性,但现在看来,却是事出有因。
皇帝虽热心朝政,为梁国百姓福祉,深的民心,却难得两全。
几日后聂苍寿辰,百官辙来觐见,皇太后亦于前一天回宫,一时间宫中热闹非凡。
珠帘锦玉,皇太后舒氏半躺于榻上,聂宜欢坐在身侧为她捶腿。
“行啦!”
聂宜欢诧异。
“皇祖母不是想来缝了阴雨天就腿疼?让宜欢多尽尽孝心吧。”
舒氏被这一番话逗笑,撑着嬷嬷的手坐将起来。
“想尽孝心是一方面,恐怕想躲晚上宴席才是你个鬼精的目的哟!”
聂宜欢垂下头,半羞半念呢喃到:“还是皇祖母最懂宜欢。”
舒氏被搀扶步至香炉前,伸手抚摸着青铜边角。
“那时候你还没有这香炉高,却已经懂得掩藏心事,每每遇见不开心,总会跑到皇祖母这里失神,每逢这几天更甚。”
聂宜欢眼神黯淡,没有开口。
舒氏叹气道。
“皇后的祭日会和皇上寿辰撞上,这谁不能预料到。但一味躲避不能解决问题,你可明白皇祖母所说的?
永慈宫是、也只能是你一时的避难所,今晚的事情想必你已有所耳闻,终究要面对。”
“皇祖母费心,宜欢明白了,那宜欢先行告退。”
舒氏看着掩在昏黑天空下的小小身影,长叹一口气。
嬷嬷适时出声,却被舒氏阻止。
“晚上说哀家身子乏了,就不去了,皇帝请安也免了吧。”
聂宜欢独立于芙蓉殿外,站在白玉栏杆后眺望。
天边隐约剩下最后一丝血色光线,像是要将天空硬生生撕开一条口子。
“公主,时间快到,该去梳妆了。”
聂宜欢应声,突然朝下面看去,朝连翘招手。
“这一队是什么人?”
“哦,这是为皇上寿辰大宴备下的,说是在民间很受欢迎的一只舞蹈。”
聂宜欢全神贯注在那一队女伶身上,个个步子轻盈,身形像是被一根木棍子撑着,又像是随时保持着过于常人的警惕。
“公主?”
“没事,可能是我多想了,走吧。”
宴上众人纷纷进场,朝服官员们相互礼让,久久不肯坐下。
聂宜欢冷眼看着人声嘈杂,果酒一杯杯进肚。
“公主,少喝些吧,待会上献寿礼。”
闻言,聂宜欢扫视一眼坐于身旁的皇弟皇妹,无一不叽叽喳喳,少有能安定坐下来的,只有一人除外。
只可惜,聂宜欢抬头去看时,并未有他的影子。
大殿之上杂音骤然停下,聂宜欢抬头看去,刘公公那厮果真出现在高台之上。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聂苍今日似乎开心异常,扫视一周,在聂宜欢头上多停留一瞬。
“众爱卿平身,今日与众爱卿同乐无需拘谨,献礼就免了,直接上歌舞!”
聂苍大手一挥,没人敢于说半个“不”字。
聂宜欢倒也乐得清闲,往年宴会她无一次来过,也不知道程序。
这献礼约莫冗长繁复,省了倒也省事。
不一会,歌舞伶人上场,都是一些惯看的,众人兴致缺缺。
“宣暮舞坊伶人——”
一个个身着波斯舞裙的伶人鱼贯而入,聂宜欢莫名有些眼熟。
“连翘,这是不是我们先前看到的那队?”
“是,公主,暮舞坊女子面上着纱,手上带铃,很有特色。”
聂宜欢皱眉,总觉得眼前之人看上去不是很对。
硬铮铮一声弦响,如破空之势朝众人席卷而去,顿时收获不少赞赏。
聂宜欢抬头,聂苍举杯与大臣共饮,全然没有在意这边歌舞。
“公主,您看,她们的舞蹈真的很有特色呢,像是在舞剑似的。”
水袖似剑,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些女子也是下了苦功夫的,只是聂宜欢猛地回头,却见一人手中水袖半截始终未曾软榻下来。
正欲开口却见那人手心反转,正值一舞完毕,足尖轻点,在聂宜欢眼前飞将出去,而她的目标,正是龙椅之上的聂苍。
聂宜欢瞳孔猛地放大,伶人的动作在她眼前千百倍放慢,水袖如同墨鱼一般猛地后退,露出中央包裹的冒着寒光的铁剑。
“噗——”
剑入肉声响起,聂苍嘴角的笑意凝固,眼睁睁看着眼前一身红裙的聂宜欢倒下,如同一只蹁跹的蝴蝶。
“欢儿!快给朕去叫人!都堵在这里作甚么!小心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聂宜欢一声轻咳,半边身子疼到麻木,那一柄长剑似乎还插在腹部,凉意沁入身子。
她却不觉得有多难受。
顺着刀剑相交声、人声、杯碟碰撞声,聂宜欢挣扎抬头,模糊间,看见聂苍胡须掩盖下的下巴,怪异的抽搐着,似乎在颤抖。
眼前一黑,彻底陷入黑暗。
聂宜欢再度醒过来时,实在黑夜。
贤妃娘娘撑着脑袋坐在圆桌边上,阖着眸子假寐。
还是边上扇扇子的宫女注意到聂宜欢,面上一喜,正预备开口却被聂宜欢阻止。
“拿杯水。”
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白色的纱布上因为方才的动作渗出丝丝血迹。
稍微一动便牵扯至全身酸疼。
聂宜欢从未受过这种伤,只敢小心拿温水润了润嘴。
“我这样有多久了?”
“回公主,已经一天一夜了,太医说今晚过了便没事了。”
宫女小声答到,只是还是难以避免扰到贤妃。
“你总算醒了。”
那一瞬间,聂宜欢在贤妃的脸上看到许多种情绪,最明显的还是心疼,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填充似的。
“贤妃怎么在这里?”
贤妃转身拧干帕子,刚想替聂宜欢擦擦额上的薄汗,却被她多了过去。
又怕她牵扯到伤口,只能作罢。
“皇上下了令,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又怕宫女们毛手毛脚照顾不好,我便说留在这里。如今你醒了就好。”
贤妃招人来去各个宫中保平安,特意嘱咐了皇上和太后宫中。
聂宜欢清楚,这一下估计将皇祖母吓得不轻,现在可能还在佛前念经。
想起老人家在佛前念念有词的模样,聂宜欢心疼又好笑。
“你倒是还笑的出来,听说当时你明明有时间喊出来,怎么就用身子去挡了?女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下次切不可这样了。”
聂宜欢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过了半晌。
“他呢?”
贤妃嘴角抿笑。
“你们父女都是一个性子,嘴硬的不行,出事后被太后好好训斥一顿,后来又在这里坐了半晌,预备将奏折都搬来这里,又给劝回去了,子时才离开。”
聂宜欢轻轻哼了一声,却没再说话。
接下来几天各个宫中的人参汤药源源不断送入芙蓉殿,门槛差点都被人踏烂了。
连翘几个丫头轻点一上午,将公主用得着的都挑拣出来,其余全部送到小库房中锁着。
“公主,好些个娘娘都亲自过来了呢!估计是看着皇上对公主如此好,纷纷倒戈!”
聂宜欢懒懒看了一眼,随手拿起一根年份不小的人参,在鼻前嗅了一嗅,扔了回去。
“那些个人都怎么样了?”
“听说被当场被抓住,皇上亲自审讯,最后没有一个活着的。”
聂宜欢鼻子皱皱,总觉得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对了,公主,您昏迷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什么?”
“冷宫那位小皇子,无端落水了——”
聂宜欢身形一颤,怎么会这样?
“可找人去看了?”
连翘嗫嚅着半晌没说出话来,那位主子得罪了皇上,自然是不会有人去看的。
聂宜欢动作大了一些,将面前的东西往外一推。
“这些都给冷宫那位送去,排场大一些,顺带着找个太医过去。”
连翘有些意外,应了声立刻去办了。
聂远君那个鬼精小子会无缘无故落水?这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况且时间太过于巧合了,聂宜欢脑中一个想法一晃而过。
楚府。
楚辞长身玉立于案几前,着笔挥墨。
眉眼认真,似乎心无旁骛,只有认真细看,才发觉他笔下的字迹异常晕开。
“太傅,公主如今已无大碍,宫中传来信件。”
书童呈上书信,楚辞看完之后,表情淡漠放于灯罩之内,火光瞬间吞噬所有。
“去备车。”
这天晚上,聂宜欢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心想着聂远君那小子。
索性撑着坐将起来,顺着月光,挑着一杆小灯朝冷宫走去。
虽然天黑冷夜聂宜欢惯见,但此刻一人走在宫道之上,难免有些心中犯怵。
脚下步子不断加快,募地,一头撞上一堵墙。
聂宜欢身子往后头一倾,正以为自己要摔倒时,被长臂拦住。
一股熟悉的清冽药香扑面而来,聂宜欢睁开眼睛眨巴两下,诧异出声。
“楚辞——”
话音未落,便被楚辞护着一个转身,紧紧贴在宫墙之上。
聂宜欢刚想动弹,被他一手按住脑袋。
强有力的心脏跳动着一声声传来,聂宜欢面上发烫,连腹部撕拉的痛楚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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