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柒 ...
-
31.
我站在养心殿内，拱手折腰对着那位不怒自威的帝王行礼。他是统御天下的掌权者，然而此刻，他也是一个爱女心切的阿玛。
他凝视我良久，直到我冷汗冒出，如同针芒在背，才缓缓启声。
“拉旺多尔济，朕一直甚是看重你。”
我心中一颤，双手握紧，勉力抑住想要抬头看他脸色的想法。
“但你也的确令朕颇为失望，你或许文武双全，是大清当之无愧的巴图鲁，但在感情处事上，你与昭华、与思婉......”
他冷冷嗤笑一声。
我再难克制地抬头，却只见他语焉不详地挥手，命令太监从殿外招来两位德高望重的宗令。
他瞥了眼宗令，又目光幽深地看着我，声音冷凝而清晰。
“既如此，今日朕便当着宗令的面，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拉旺多尔济，昭华和思婉，你，到底要做谁的夫婿？”
我跪了下去，一如最初在这养心殿内提出退婚的姿态，心头却满是自作自受的无尽悔恨。
“奴才......奴才此生，非公主不娶。”
我咬住牙关，紧紧盯着皇上，用尽全身的情真意切。
皇上却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转头先看向一旁立着的宗令。
“宗令，听见超勇亲王的选择了？”
待两位须发皆白的宗令拱手应是，恭敬地退下后，皇上才吹了吹杯中浮沫，珉了口茶。
他垂眼看我。
“拉旺多尔济，朕很满意你的选择，如此，便可以君臣相宜。”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选择思婉，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我茫然跪直起身子，与他双眼对视，他锋利如刀的目光透过金珠相钏而成的十二根旒，狠狠地将我钉在地上。
“只是之后凡是关于博尔济吉特氏的事务，朕便要三思而后行了。”
他注视着我愈加苍白的脸，语气异常和缓。
养心殿内，一片寂然，只余珐琅青瓷炉中的慢慢浮升起的龙涎香，氤氲环绕在九五至尊身侧。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好好记住。”
“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32.
我脚步沉重地走出养心殿，向延禧宫方向行进。
......多有意思，被天下之主和后宫之主连续传唤，这种待遇整个紫禁城怕也只有我一人了吧？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原是我矫情，自是我活该。
我自嘲一笑，垂头丧气地迈入延禧宫正门。
“超勇亲王留步。”
在令皇贵妃娘娘身边侍候的小全子匆忙跑了出来，一把拦住了我。
“奴才给亲王请安。”他打了个千，“娘娘身子突然不适，不便见亲王，亲王请先回去吧。”
“......”
我远远听着殿内传来的八音盒乐声，看着被灯光照出的正在打闹嬉戏的身影，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小全子，沉默许久，可最终还是嗫嚅出口：“......那请回禀娘娘，望娘娘一切安好。”
他点头应是，正欲告退，我止住了他。
“也请公公带话给娘娘，”我撇开眼，袖中双手狠狠掐住腿部两侧，抿唇小声道：“......公主不愿意见拉旺多尔济了，拉旺多尔济该怎么办。”
小全子公公的眼睛一下子惊诧地瞪圆了，面部也略微抽搐，难耐笑意。
“......是，奴才这就把亲王的话带给娘娘。”
他转身快步跑入殿中，果不其然，延禧宫内立刻传来了充斥着快活气息的笑声，放恣肆意得压过了八音盒音乐。
我瘪了瘪嘴，四顾周边再无他人，于是收回窘迫长吁一口气。
......我也是第一次去爱一个人，呕心沥血、心肝俱颤倒没什么，只是怕爱错了方法，爱伤了人。
我看向昭华居住的寝宫。
“喏，这是额娘让本殿下施舍给你的。”清脆且稚嫩的声音拉回了我的视线。
我目光下移，看到一个满脸倨傲的小萝卜丁，正是十五阿哥。
只见他腆着两团红扑扑的婴儿肥，趾高气昂地扬着一沓纸说道：“这上面记录了这些年本殿下观察得出的皇姐的兴趣爱好，非常重要，你可要仔细上心地看！”
“多谢殿下。”
我伸手俯身去拿，十五阿哥却古灵精怪地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睛，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将纸藏住，“你真的会感谢本殿下吗？“
他噙着笑偏头打量我，着重强调了“感谢”一词，我迅速反应过来：“前些时候奴才给令皇贵妃娘娘呈了些小玩意儿，娘娘挺喜欢的，还有一些正想着今日也送上。”
“哼。”
十五阿哥皱了皱鼻子，将背后的纸拿出来拍到我腹部。
“给你啦给你啦！”
他又撇了撇嘴嘟囔道：“.......也是个聪明人，追人还要我这个小孩子帮忙，啧啧。”
我内心的窘迫再次上涌，直冲得我面部充血、耳朵发烧，却还想极力保持始终如一的沉着冷静，“奴才只是——”
“行了，别嘴硬了，快回去认真看看吧。”十五阿哥白了我一眼，他转身回宫，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低声抱怨：“要不是看你顺眼，也没太多坏心思，又想着赶紧把那个霸王花嫁出去，谁理你这个表里不一的笨仔.....”
永琰的声音渐渐小了，我站在原地翻看他给的记录昭华兴趣爱好的纸张，却发现那上面写的，全然是这五年远离京城的我并不知晓的一些事。
...... .......
原来，是这样啊。
33.
春光明媚日，万红紫，斗芳菲。
以“出宫散心”为由，卿卿总算是愿意见我了。
我满心欢喜地穿上最俊俏的衣服，挑选出一匹最高大矫健的马儿，骑着它，紧紧护卫在昭华的马车一旁，希冀她可以掀开帘子看看时刻挺直腰背的我。
......蒙古马术极为出彩，卿卿若是想看，我当众表演也可以。
……就是要打赤膊，我可能会不好意思。
我又开始满脑子冒粉红泡泡地胡思乱想，一名侍卫匆匆赶来打断了我。
“亲王，有紧急公函——”
他面上神情不似作假，我只得隔着帘子对昭华说：“公主，我去去便回。”
然后下马，快步走到一旁拆看密封公函。
“南部霖雨大作，沁河暴涨，决堤毁郡城......”这的确是公函，但却是昨日已解决的政令，并不紧急。
我皱眉看向那个侍卫，耳畔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什么人！”
“保护公主！”
我回身望去，陡然变色。
是福康安飞马而至，他快速地驰向昭华的马车，等临近了，陡然拔剑，势不可挡地重重砍下，将车窗劈裂而开。
“啊——”
福康安不顾昭华惊呼，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掠至马背，眨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瞋目裂眦地扔掉公函，疯了一般地骑上马，却在扬鞭的那一刻收住了手。
最后无力垂落。
“......既然陛下给予你一次选择的权利，那么昭华亦有一次选择的权利。”
永琰给我的纸张末尾，是令皇贵妃的一行字迹，我原不知她是何意，现在懂了。
……好。
我扔掉马鞭，轻轻抚摸梳理马儿的鬃毛，脸上逐渐泛起笑意。
卿卿啊，我舍不得你的一颦一笑一回眸，所以无论你说什么，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偏听偏信，全然不顾盲目与否，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小傻狼，你最忠诚的小恶犬。
所以，你当然可以有选择的权利。
但正如皇上会迁怒博尔济吉特氏族一样，你的选择我不满意，那我也是会迁怒的。
古人不是都说了，“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卿卿呀虽然还不是我的妻，但我爱卿卿早已胜过我自己的命。
福康安想要我的命，那他就得先死。
身下的马儿不安地踱步，我目光深幽地拍了拍它。
“卿卿就要回来了，你乖一些，她才会喜欢你。”
快些回来吧，我的卿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