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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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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正午时分,侍卫队巡视经过甬道,正好碰上两个小太监经过。他们手里捧着厚厚一叠金册子,在阳光下格外得醒目。
也异常刺眼。
“那是什么?”
“你还不知道呀,七公主要重新选婿了!”
“不可能,朝野内外谁都知道超勇亲王就是板上钉钉的七额驸!”
“亲王出身尊贵,却不会讨公主喜欢!刚才那些金册子,便是送去圆明园给太后阅览的适龄蒙古亲贵,那都是备选的额驸!”
那些侍卫在低声议论。
而我双手握拳,指尖狠狠扎入掌心。
——即便我猜测这应当是福康安的诡计,我也赌不起,有万分之一失去昭华的可能。
在远离京城驻守漠北的五年中,即使是额娘也从不知晓我常常夜半惊醒,红着眼圈抱紧被子,然后流着泪写日记。
我怕失去爵位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使我无法名正言顺地迎娶昭华,所以我捧杀了我的几位弟兄,他们日后可以拥有荣华富贵,那将是我对他们的补偿,可是现在我绝对不允许他们和我争夺爵位。
我怕只有“亲王”的称号,无法与昭华相配,因此我机关算尽去搏得附加赐名,思婉的阿玛就是我最后的收尾。
我怕五年时光荏苒,金枝玉叶的公主早已忘记远在天边的我,所以我拼尽全力地征战、狩猎,费尽心思地将斩获的珍稀玩意儿送到紫禁城,只为换得常有的存在感。
而我最怕的就是,即便我手握权势、地位与荣耀,而她却嫣然一笑地选择了另一个男人。
我会死的。
“妄议宫里是非,不要命了吗?”
所以,不要再说了。
侍卫:“王爷,我们是为您鸣不平啊,这等了公主五年,落得一场空,皇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真的够了。
我沉声:“下去各领二十杖!”
他们无奈地离去了。而我假装平静地走到一条无人的宫道,那里有一棵下端有凹陷的树
——开始无能狂怒。
不知道之前踢这棵树的人是否和我此时一样愤怒呢?
我一边大力地踹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
12.
我在御花园找到昭华了,可她看见我转头就想走。
“公主——”
昭华停了下来,挑着眉看向我。
“您还好吗?”
她非常平静:“很好,多谢挂念。”
我连忙道:“上次是我说话重了些,请公主恕罪——”
卿卿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是求你,不要不理我。
“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我从来不放在心上。”昭华语意冷漠,扶着丫鬟的手,同我擦肩而过。
而我如坠深渊,只能浑浑噩噩地与她背道而驰。
“嗖——”
脑后似有裂空声传来,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挥。
“啊!”昭华在我背后惊叫一声。
我赶快转身,却看见她捂着手臂,眉头紧蹙。
“公主,我是直觉反应,不是故意伤你——”
昭华气红了眼,一反刚才的冷漠,冲过来对着我就是重重两脚:“你就是故意的,先帮着思婉欺负我,现在故意打伤我,你等着瞧,等皇祖母从圆明园回来,我一定让她扒了你的皮!”
我后退两步,想给她跪下,她又狠狠踢了我一脚,大怒道:“都怪你,怪你,全都怪你!”
我手忙脚乱,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昭华却突然捂住面孔,蹲坐下来。
她哭了。
我也想哭了。
“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相信流言蜚语,为什么要相信思婉......”她哽咽着。
卿卿,我从未相信过,何况即便是真,又如何?求你别哭了。
“......她只要红了眼圈,落两滴眼泪,我就必须让出来。不让,就是不体恤母亲早亡的孤女,不懂谦让,不大气,不体贴!现在她看中了我的未婚夫,我也要让给她,让、让,我给她腾地方!”
我单膝下跪,想同她解释我拉旺多尔济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只要手脚健全,即便她扔掉我了,我也会自己跑回来——
她伸出手紧紧扯住了我的衣角。
我的心瞬间柔软如羽毛轻拂而过。
......我的卿卿,我的昭华啊。
“公主,对不起,我又让你难过了。”
但请你再等等我,等我将那些碍眼的人处置掉,我发誓不会再让你如此伤心。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为什么要难过!拉旺多尔济,你以为自己是谁,敢让我伤心,我要做你的木头小人,用针扎你、用火烤你!”
木头上有倒刺儿,会伤了你的手的。若你难过,便将满清十大酷刑施予我来换开心吧。
我绝对不躲。
昭华哭得很厉害,身子往我这边靠近,我想抱抱她,又想摸摸她的头,良久却只能伸手从她头上戴的绒花掠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目光温柔:“公主,我从未偏袒思婉格格。之前是不愿你伤人伤己。”
哼,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只不过戏到这儿了,总要唱完罢了。
“你好好想想,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她一边,纵然你没错,人们也会认为你伤害了她。这样的个性,与其说是伤人,不如说是伤己。”
我有心提点昭华几句,让她远离福康安,注意思婉,但转念一想,这等腌臜之事又何须污了她的耳朵。
“伤己?”
看着她有些茫然的脸颊,我笑道:“记住,单纯的情绪宣泄,会让你失去更多。”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我会为你解决。所谓龙之逆鳞,他们既想妄加触动,那就要付出代价。
昭华平静下来,擦拭眼泪站起身来:“我要走了,谢谢你,我会记住这番话。”
我手背在身后,指尖摩挲一下,回味着她肩头柔软的触感和温度。
“我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跑了。
13.
我是拉旺多尔济,对不起,今天手有些颤抖,字写得跟狗爬爬似的。
因为最近过得实在太甜蜜了,都是连我做梦也不敢想的场景。
谁顶得住啊。
...... ......
一起赏花,我其实并不喜欢花朵,但因昭华在,我便觉得那些姹紫嫣红有如西洋来的万花筒,令我眼晕目眩。
我试探性地摘下一朵儿,满含期待地看她。
她恬静笑着,微微侧过脸,我便把花别在她雪白的耳际,轻不可触地滑过她小巧圆润的耳垂。
她的脸上腾起了一层薄红。
我心想,人比花娇,不外如是。
....... ......
一起放风筝,昭华的花盆底踩到了碎石,身形一晃栽入我怀中。
......恶龙终于得到了它梦寐以求的珍宝。
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两下,脑子也有些幸福得发晕了,恨不得此时此刻时间停止,偌大紫禁城唯我与昭华二人相守。
我好爱她,爱意沉重到她若不接我就会死的地步。
...... ......
凉亭里,昭华素手拾起一块点心,娇俏可人道:“这是我最喜欢的糯米滋,你尝尝!”
我闻言失笑:“我不爱吃甜点。”
傻卿卿,既然是你“最喜欢的”,我便不会与你争,只希望以后你的“最喜欢”里可以加一个我。
“我最喜欢满口香甜的味道,尝尝看嘛!”
她张开樱红小嘴,轻轻咬了一口雪白的糯米滋,芙蓉面上露出餍足的神情。
她在盛情邀约。
......而我只想将她嘴角的残渣舔舐掉。
但不能,我笑着,静静地凝视着她,摇了摇头拒绝。
快吃吧,我就要忍不住了。
14.
我和昭华坐在御花园里的棋桌前对弈,宫人仆婢侍候在远侧,于是手中所执的黑白双子在起落间,便化成独属我们的一方小天地。
她的棋艺并不高超,遇到困局解不开时,常鼓起脸颊或是轻蹙眉头,修长如葱的玉指偶尔也会不经意地抵在饱满的唇珠之上。
恰似鲜嫩多汁的春日樱桃,诱惑十足。
而我内心亦觉得她可爱非常,爱怜之意愈加深重。
...... ......
“拉旺多尔济,你的身后怎么有一只蜜蜂,它要扎你啦!”
“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我装作看不到昭华趁我回头时,调换棋子的小动作。
毕竟,蒙古草原上的头狼在捕食前往往是伺机而动的。
我也要寻觅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
...... ......
“哎呀我的手帕掉了,拉旺多尔济,你快帮我捡一下。”
绣着绿花红草的丝制帕子从棋桌上缓缓落下。
我假意俯身,却在昭华再一次伸手试图悔棋之际,一把握住了她的柔荑,扣紧指节,抬头看向她。
......终于,抓住你了,我的卿卿。
她想要挣脱我,而我的指腹顺势粘上了她温热细腻的手腕,一点一点地摩挲,身形不断地向她逼近。
棋桌在席上移动,距离越来越短。
她自然是羞恼的,但到底也没有拒绝我,只是嗔怒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偏过头,任她乌黑发髻上的流苏摇摆。
耳垂上的三捋翡翠珠坠则在我心间晃出涟漪。
...... ......
“快放手啦!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怎会?
我瞥向一个个垂着首、保持缄默的宫人,余光延至远处蜿蜒曲折的回廊
——还满意你看见的吗?
思婉格格。
我轻笑出声,手中更握紧几分。
15.
眼见他楼阁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昔年话本子里的文字倒是在今日,一语成谶,只是我未曾料到心机深沉如思婉,竟做得出故意从御景亭的假山石阶上摔落的行径。
“格格!格格!来人,快来人!”那个蠢笨的丫鬟又在大呼小叫了。
她莫是以为只许她们看见我,我则熟视无睹?
我一边暗暗发笑,感喟这真是颇多趣味的一对儿主仆,一边面带吃惊地快步上前
——居高临下地看向躺在地上假装奄奄一息的思婉。
你既然都演到这出戏了,那不如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我蹲下身,运着内劲儿伸出手在思婉受伤的腿部用力一按——思婉痛得惊呼一声。
她是真真正正地昏厥过去了。
“格格!格格,天啊,这可怎么办!”她的丫鬟吓坏了,急切的目光直指向我。
我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克制住自己,惹上如此棘手的问题。
若救起她,不知之后回到王府得将衣物消毒几遍;若不救她,偏偏她的丫鬟又亲眼见到我来过这里......
亭外哗而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心生一计,最终还是选择抱起思婉,踏入大雨之中
——而我翻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