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团]上大佬贼船后我红了》河流人

19、我不想见到这样的成功

　　披着殷红如血的无领长裙，旋转舞蹈在残阳之下，少女们缓缓吐出清妙的乐句。
　　舞台搭得十分简单，数根立柱，几步台阶。就好像一个古希腊梦境的断壁残垣，点缀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倒下的暗色酒瓶，铺陈的丝带随意打着结。
　　走位。镜头捕捉。阵型变幻。
　　好像一朵有生命的，随自己心意开放闭阖的锦绣花儿。

　　江盈皖紧张地坐在后台大大的监控室里，脊背挺得直直的。
　　比场上任何一个少女都要华丽铺张的深蓝色裙摆，象征着这场演唱会上她的王者气度。
　　无数个屏幕从四面八方将少女们美妙的身姿映出。环绕的立体声音响响个不停。
　　数以万计的亮光闪闪的荧光棒，一时间都停止了挥舞。
　　一切都不要有闪失啊。

　　两天前，练习室。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拍子，已经被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的全曲伴奏所代替；她们在不大的空旷房间里演练着如何登台，如何拉起裙摆，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最曼妙的视听体验。
　　《玫瑰朱古力》是一首缓慢抒情的经典华语作品，与炫丽的舞蹈搭配起来自然不太合适；所以作为弥补，这首歌的走位多而复杂，还掺杂了不少舞台剧似的情景表演，少女们需要像伴舞一样用自己的身体排列成各种形状，随着歌曲的进程不断变化着。
　　她们旋转，摇曳。哀叹。落泪。
　　这场专业级演出的设计精致到了要在顾姜伶的眼角用闪粉画一颗泪珠。
　　“我已经穿习惯这个了。要是上舞台了换更好的，说不定还会太不适应呢。”
　　沈安妮说。
　　身上穿的是与舞台上着装同版型的排练用的复制品，为的是在完全还原表演场景的同时最大限度保护珍贵的舞台装——这次首秀成本之昂贵，从这里也可见一斑。
　　每个人的服装都不完全一样。从裹胸，到吊带，裙摆做成了不同的褶皱，前后或是左右不对称的类型；李瑞希和努尔的甚至是裤装。
　　“感觉现在我们呼吸的都是人民币。到舞台上了，又会怎么样呢？”
　　即使是排练累了，也只能在墙壁上靠一会儿；因为硬硬的礼裙质料不便于在地上坐下，尽管她们都会下意识地踢掉那双烦人的高跟鞋。
　　没错。全员基本上都长高了六到十厘米。
　　这曾是排练初期她们叫苦连天的点之一；不过随着重见天日之日的迅速临近，她们也在不觉间磨合适应了这一切。
　　代价是几乎每个人脚上都有的创可贴和水泡。
　　这一天，她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吃了一顿以烤鸡胸肉和醋拌沙拉为主打的“断头饭”。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她们将在明天上午启程前往南京，这里是江盈皖的故乡，也是她这次全国巡演中平平无奇的普通一站。
　　今天，这位传奇女歌手刚结束她在合肥的演唱会。她本来想要在演出结束后去后台给爱徒们录个加油的视频，可无奈观众盛情难却还是去返场了。返场，对于她这位特立独行、却又从来从善如流的歌后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手机屏幕亮了。崔昳利赶快把来自江盈皖的微信转告给大家：
　　“明天我们就要在南京见了。加油！三拾三的少女们！”

　　第二天清早，虹桥交通枢纽的地铁站内，出现了一群睡眼惺忪、戴着聊胜于无的伪装的少女。
　　唐小梅还精神很好地用手机朝窗外拍着，看来是想记录一下她们今天不可思议的行程；武静趴在她的肩头窃窃私语。其他人则大多只是精神不振地穿行在过分高大的建筑里，攀上一道又一道长长的电梯。
　　她们的行程并没有向外界公开；不过江盈皖反复“会有为数众多的特殊嘉宾”的表态使人们产生了自然而然的联想。过最后一道安检前，少女们看到一小拨人马举着相机和条幅在等候。
　　“QUOX！the unpretty！还有——什么来着？”
　　“森林与海洋！”
　　“对，森林与海洋！三拾三公开练习生明天加油，我们看好你哦！”
　　“连人家的名字都不记得，还说要看好人家……”
　　围观自己的这拨粉丝依旧和在BFA中心楼下时一样自顾自地捧哏逗哏着，让因为看惯了大明星夸张的接送机场面不是一点失望的三拾三少女们稍感到了欣慰。或许哪一天她们出道成为超级偶像的时候，这帮不比她们大几岁的年轻姑娘们也会在一旁胡乱嚷嚷着“偶像行为请勿上升粉丝”吧……
　　给送机的粉丝们送去一个飞吻，崔昳利又露出了她招牌性的阳光满溢的笑容。
　　只有最亲近的人们才知道她实际上是多冷淡无情的一个人。

　　夏日的田野，飞速掠过平稳的车窗。
　　白云在晴朗的蓝天上漂浮。
　　时而经过的水塘，反射着一季节的天光云影……
　　顶着炎炎的烈日，三拾三的少女们在南京南站下了高铁列车。
　　“你以前赶行程也是这样吗？作为出道的偶像应该是坐飞机吧！”
　　走上站台的时候，拖着行李箱的白桃十分好奇地问着崔昳利。
　　“韩国那么小，你觉得可能吗……”
　　簇拥在出站口外迎接亲朋好友的人数不胜数，不过这里却没有一个身影是属于她们的。跟随穿着polo衫和牛仔超短裤的崔昳利的步伐，少女们一个跟一个组成一列，穿过了热闹嘈杂的火车站的人群。
　　经过一番周折，她们看见不远处的街道上停着的一辆朴素的大巴闪闪发光。
　　是江盈皖安排来接她们的车到了。

　　“南京！夫子庙！秦淮河！还有各种做法，各种吃法的鸭子……”
　　“沐璃璃你简直太吵了！”
　　在开有空调的大巴车里，少女们总算找回了一线生机。她们到达了酒店，江盈皖随手安排人预定的竟然也出乎意料地豪华。是她历来已经习惯这样子的居住条件了吗？
　　“江总说了，你们今天上午大清早起来赶火车很不容易，中午就休息休息在酒店吃吧。下午还要到现场彩排，别太累着自己。”
　　带她们来到此地的司机说着，已经从电梯口退了回去。剩下想要在激烈的练习生活之余大吃一顿的女孩们，面面相觑。
　　——不过当然，能有此等财力装潢的酒店，供应的饭菜也不是太差。这一点女孩子们还是愉快地接受了。

　　晚上七点，现场的正式彩排开始。
　　观众席上已经稀稀落落有了人在，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溜进来的。
　　所有人都围绕着江盈皖挪不开眼光。
　　所有人。

　　“江小姐，灯光准备好了。你看这个切换到这边这样可以吗？”
　　“啊！您这个礼服背后的胶松了，等我找人给您遮一下重新贴上……”
　　“真是好了不起的天籁音色啊！明天再这样唱，肯定能像前几场一样震撼全场的！”
　　站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与黑暗不起眼后台的分界线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个过分受世界宠爱的华丽背影。
　　一首接一首歌地唱着，似乎永远不会耗竭也不会疲惫；就永远站在那光线汇聚的舞台正中央，呈现给盟友的只能是一个两肩白皙、裙摆铺陈的背影。
　　四周的屏幕上都映射着她的倩影。一颦一笑。都是她的。只有她的。
　　在这座面积广阔的奥体中心里，江盈皖就是现世的女神。
　　“喂？串场嘉宾们，到候场区去准备了。现在可不是在舞台边上偷看的时候……”
　　负责照顾全场演出顺序的大叔这时候走近了她们一群正在恋恋不舍地捕捉着尊师靓影的年轻人，边喊边示意着她们走向位于舞台正后方的秘密房间。
　　安沐璃双腿一软，骤然倒在地上。
　　耳边响起的是亲友关心的话语。
　　“沐璃璃！”

　　“沐璃璃，马上快要上场了啊……”
　　“拜托，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个！沐璃璃，你怎么了？”
　　“是不是头晕？要不要吃糖？难道是痛经了？”
　　“扶我……起来……”
　　踉踉跄跄地，蓝色头发的少女还是成功爬了起来，然后将自己安置在了候场区的一把椅子上。
　　却是始终垂着头黑着一张脸，拒绝其他人友善的搭话。

　　“沐璃璃……”
　　“我们海蓝色的小太阳啊，怎么就这么倒下了……”
　　“你前不久还在帮我拍MV呢？还在教我要勇敢呢……我们快要赢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却只见安沐璃甩了甩头，眼角飞出了些许晶莹的泪珠。
　　正想伸手去扶的林慕被长发击中了面颊，很有些措手不及。
　　然后人们听到了她受伤小兽般的低吼。
　　“如果想赢的话……我早就赢了！还需要等现在！”
　　然后她并不回头，一股脑冲出了候场区。

　　“安沐璃！”
　　崔昳利一瞬间站了起来，却只捕捉到那抹海蓝色消失的背影。
　　她拖着大大的裙摆穿着高跟鞋，飞快的脚步敲出一阵笃笃笃的回声。
　　其他人也大都放弃了上场的准备朝那个出口看去，一时间都陷在无言的寂静里。
　　好久之后，还是一向毒舌而且严于律人的武静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
　　“就算有什么不满要发泄……选这个时候，也太没集体道德了吧……”

　　“沐璃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上过台。”
　　戴着造型师准备的金丝圆框眼镜，高领露肩服装更显得身材消瘦的林慕，这时候大着胆子打破了冷若冰霜的寂静。
　　“在家庭聚会的录像带里，我见过她年轻英俊的爸爸将她在自己的演唱会上高高举起，向世界介绍他全世界最宠最爱的小女孩，Mully Kross（英文名）。妈妈牵着她的小手，在中秋晚会上献唱，甚至还让她触摸了一下那银白色的月亮……对这样一个小女孩而言，‘串场嘉宾’这个词，可能确实会让她有一些打击。”
　　她讲完，紧张地抬头看去；一片都是恼怒或不赞成的表情。
　　“你家里有钱得什么都不干，就能奢华生活一辈子。”然后武静直白地表示，“那你为什么愿意肯在这里，做一个大演唱会上的小角色？”
　　“况且你的沐璃璃，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女孩了吧。”
　　高冷的酷姐顾姜伶也评论道，凛冽的神情浑然像她刚吐出了一个烟圈。
　　“二十一岁的话，孩子都可以有了。”
　　“我又不是……”
　　林慕也罕见地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甚至都隐约可见。
　　“这个世界，也不会像你这个发小好闺蜜一样无条件地宠着她。”
　　努尔静静地评论道，给了为好友将自己陷入崩溃边缘的林慕沉重的最后一击。

　　“准备上台！”
　　那个组织人员上下场的大叔这时候又来到了准备区，在看到屋内女孩子们剑拔弩张的气氛时略微愣了一下。
　　但还是有技巧地引导姑娘们收拾情绪，控制姿态，端庄优雅地做好走上台的万全准备。
　　一切就好像没有那个女孩一样。

　　然后舞台灯光从江盈皖应援的薄绿色，悄然切换成了为她们表演所准备的殷红色。
　　面对着万人体育场空荡荡的座位海洋。
　　音乐响起来了。

　　“流动着笼罩甜蜜两人的光景
　　纠缠的深吻里你是否分得清
　　玫瑰和朱古力香甜浪漫的气息
　　在下台阶行三步后变冷”
　　由站在舞台右侧的六名练习生唱出的旋律，如今在五人之间鸣响，华丽的和声似乎并没有改变分毫。现在十一人由双C变成单C的阵型，依旧如同一朵盛开的锦绣花儿，悄悄在舞台上流转。

　　“美人有着满是星星的眼瞳
　　风衣的领子后面是太多心事
　　是否人总是在柔软时刻伤了心
　　碎成残片铺满他人路？”
　　安沐璃站在后台的道具间里，放声哭泣，听着舞台上面隐约传来其他十一人的歌唱，那旋律和谐得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那样。
　　即使是父母，即使是强大的父母，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她记得明明是母亲在说动她踏入演艺行业之后，为她介绍了这位只顾自己在舞台上享受的恩师的。
　　本来想说，如果依靠了父母，是不是会变容易很多；却没想到即使赌上父母的名声和力量，在这个世界上也还有太多做不到的事。
　　妈妈，你为什么要介绍我来做歌手？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老师，或者一鸣惊人……这样不好吗？
　　通往副歌的伴奏渐渐起来了。
　　她忽然好像又拾起了什么力量，踩着这时仿佛万分不合脚的高跟鞋，向着舞台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道门是闭阖着的。
　　“开门！……开门！我是安沐璃，我回来了！无论谁都好求求你，开门！”
　　她用力用白净的手掌拍着紧闭的门，用力边哭泣边呼喊着。即使明白自己现在远远不是应该上场的状态，即使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总比错过总场演出更好，对吧？
　　但始终没有人作出回应。只有十一个少女演唱的副歌的旋律，交织着在她的耳边隆隆地划过。
　　大门的那侧，其实同样是一个开满了嫣红玫瑰的充满浪漫香气的胜境。
　　虽然不像她小时候作为“女儿”登台的那么辉煌，但毕竟是一个已经胜过许多歌手的开端了。
　　而十一个人不断变幻的舞台阵型，如今从台下看起来似乎也是同样优美。
　　为了不露怯，《玫瑰朱古力》的重新编曲版只是在第二段安排了少量的solo歌词。其中就有她的一句；不过现在，这一句再也找不到人来唱了。
　　只可惜这些，都已是悔不当初……
　　安沐璃甩掉鞋子倒在门前，两行热泪从眼中滚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