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国破山河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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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月下，金碧辉煌的朱雀宫灯火长燃。金樽杯酒，琥珀琼液，如画的食物水果几乎堆满巨大精美的白玉桌，令人目不暇接。台基上点起了域外进贡的上品檀香，烟雾缭绕在宫殿四处，弥漫在中央舞池中绝美舞姬的袖间。
随琴筝奏响，磬磬钟音与琵琶音乍起，玉萧悠扬，编钟箜篌敲吹合奏，曲调时而婉转于林间，时而恢弘于沙场，声调抑扬。舞姬们个个风情万种，卖力扭动纤细腰肢，完美的身材在轻纱所制的绮罗衣裳下若隐若现，几近透明，舞姿开合间，使看客们个个眼光不离左右，对着温香软玉们遐想非非，思绪不知跑去了几重天......
忽的，琴箫声骤然转急，诸舞姬一转温柔步伐，长袖漫舞。踢踏中，发丝捎起烟香，无数娇艳的花瓣如雨般被纤纤玉指挥出，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艳红纵然斑驳了人影，似来到了人间仙境。
“好，好，跳得不错，本王重重有赏啊......”一道慵懒的声音不温不火地穿插到完美的乐曲中，明明不违和，却使得全场骤停，空气如凝固般死寂。不论乐师、舞姬还是宾客们，纷纷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或停下动作，或低着头，或不安地将眼神投向华美大殿的最高处。
只见玉石长阶尽头处，金漆雕凤的宝座上，慵懒倚着一个男子。他肤若凝脂，脸若雕刻般五官分明，棱角恰到好处。一头青丝如瀑，柔软倾泻至脚底，青丝下长长的凤眼微挑，双眼上皆有一抹妖艳红影，长长的睫毛如蒲扇，轻蔽住琉璃金眼眸的熠熠光辉。他身着似火的红衣，上有朱鸟腾飞，珠宝镶嵌，金丝压边，领边羽毛更显妖孽，却比不上那敞开衣襟的胸膛，完美如玉石般温润，精瘦不余，柔而不弱。远远观看，只需淡淡一眼，倾国倾城，所有风情万种的舞姬加起来都不能媲美其万分之一。
“怎么了？继续跳啊，别用这样一副眼神看着本王，本王今天心情甚好，借着这宴会正好通往极乐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可，可千万不要搅坏了我的雅兴！都给我继续、继续！”男子大笑道，不停饮着泛着月光的琼浆玉露，手中的玉樽几乎快要握不住。明明是一副柔弱形象，却没有人敢移动半分，全场雅雀无声......
默然，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孤傲地环视着大厅，许久才缓声道：“你们是怕了我不成？放心、放心，我保证今天绝、绝不动你们一个人，都给我放心玩......玩！”
可如冰冻般的气氛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他的眼神更冷了一分。
一阵长久的寂静后，宾客席上终于有人站了起来。那人一身旧甲，明显年事已高，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征战沙场的痕迹。就算身形已是羸弱之态，却仍能从直挺的腰杆中看出年轻时的奕奕风采。而此刻，他面色铁青，痛苦的神色紧紧地盯着宝座上的男子，不知何时起，他那污浊苍老的眼中缓缓淌下清亮泪水，泪含千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站起许久，似是废了极大的力气才，他颤抖着嘴唇悲愤道：“殿下！老臣求您站起身来看看！玄甲军已经抵达朱雀城门门下!苍程弈那个早该死在沙场上的王八蛋跟他徒弟率十万军队，分别从东、西两方包围袭来，如今西门已破，东门眼看也守不住了，我军已经支撑到了极限啊！”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撤退，而唯一的退路就是此处的南门朱雀殿。您，您却自锁城门，断了士兵们的后路，还在这里歌舞升平，享天伦之乐！”
老将声音逐渐亢奋：“我们姬国曾经也称霸四国，为四国之主！姬国人民无不崇尚着您一族神圣的朱雀血脉，以自己身在姬国为荣！而现在呢？苍国不过一场谋划，连续两年的强攻，就能将存在千年、根基甚深的姬国毁灭！”
“您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们明明有反抗的实力，我们拥有着雄厚的财力，我们拥有堆积成山的谷粮，我们拥有奋勇好战的男儿......但我们独独少了圣明的君主！您放任战事，终日享乐！您不管也就算了，可您甚至不愿调动我国丰厚的积蓄，甚至连前线士兵的军饷都一拖再拖，更不用说给战死弟兄家属的抚慰金、救济流民的外财了。”
“但、但您愿将全部救国财散于修建已经完美无暇的宫殿，来置办无数这般愚蠢的宴会......不，也不对，您甚至愿意用一座城换美人一笑，用数不清的金山玉池得来仙女心！这可是用于抵御外敌、保国家安康的基础啊！多么可笑啊......不仅如此，但凡出来反抗您的英杰们，甚至只是无意提一句，竟都被您赐死，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您是怎么做到将这些忠于您的臣子们以残酷的方式处死，诛他九族，连存在的痕迹都不予留下？！您将先皇的期待看做了什么，将姬国视为了什么，将这么多善良淳朴的姬国百姓放在了哪里！您体内甚至还流淌着姬姓的血脉，老夫为姬国感到不值，不值啊！！怎么就出了您这个......个......”
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
红影轻踏，一个惊艳的闪身便到达了老者身前。他依旧笑着，如三月桃花别样红，美不胜收，却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笑意。他伸手紧捂住了老者的嘴，脸色转瞬间变得冰冷至极。等瑟瑟发抖的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柄利刃贯穿了老者的整个胸膛，惨叫声直接被扼杀在口中。霎时间鲜血四溅，滚烫的鲜红散落在宾客席四处，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焚尽了宾客们对他们口中所谓的“王”的最后一点点忠心。
他冷眼一睨：“我收回刚刚的话......只要是犯贱的，今天一样格杀勿论。”
“啊——————————！”一名舞姬的惊叫声震耳欲聋，瞬间打破了沉默，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杀，杀人了！！！”
“你们刚刚也听到了吧......朱雀门被占领了，敌、敌军突破这里也是早晚的事，再待在这我们都得死......”
“快，快跑啊！！”
不知是谁无心一提，人群终是打破了平静的假象，惊恐、慌乱、惊叫遍布整个大厅，人们狰狞着面孔，痛苦地四处逃奔。平日里井井有秩的桌椅屏风被胡乱推翻，供失去理智的人们跑踩践踏，桌上精美的香炉、烛火随无数玉盘珍羞一同掀翻在地，火焰与酒水瞬间燃出了一条火线，在皮毛所制的地毯上疯狂蔓延，炙热的温度令在场所有人心惊，使得人群更是疯了般想方设法地往殿门外挤。一时间华美的宫殿内一片混乱，哭喊连天，恐惧带来的丑陋被无限放大。
曾经这朱雀殿是无数人都向往的至尊殿堂，曾经的姬国也是繁荣昌盛的风光大国，更有数不清的枭雄都扬名于此......
“你刚刚说的没错，真是可笑啊......”
红衣男子不知何时重新坐上了宝座，悠悠然，还是那一副慵懒带笑的样子，丝毫不如逃乱的人一样慌乱。他盯着被火舌吞噬了的老者的尸体，突然摇了摇头：“可大局已定，现在谈，又有什么意义呢？”
透过窗棂，月色还是那么的温婉动人，盈盈月光如水波镀在了大片黑压压的玄甲之上。
凄烈的惨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的从殿外传来，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
火光肆虐的朱雀宫里走进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他一身玄黑重甲泛着冷冽的寒芒，手中陌刀血迹斑驳，长盾上刻着无数触目惊心的刀痕，讲述着无数死里奋战的故事。男人将陌刀举过头顶，只见他气势暴起，周身蓝光乍现，星星点点地向刀身汇聚，四周空气的流转都变得凌烈。待刀身蓝光充盈，他刀指火势中心，挥手用力劈砍而下！刹那间如洪的刀势与腾腾火光相互碰撞，方圆百里狂风大作，悚然的气息叫人一时无法睁开双眼，逼迫于离得近的士兵们几近窒息......
待风息，烟尽去，空留陨落朱雀宫。
“滴答、滴答......”红衣男子感觉到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睁开魅惑众生的眼，发现火势已经完全被扑灭，空中点点雨水凭空在殿中倾泻而下。他斜视着高大的男人，沉默不语。
“姬长欺，算准了今天逃不过，就准备自焚而去？你到底是生了个多愚钝的脑袋，才能想到如此下下策。”高大男人嘲讽道，也盯着红衣男子。
姬长欺好像顿了一下，却似没有听到男人的嘲讽般，优雅地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裳，道：“真是稀客啊！苍将军远赴姬国，想必也是艰辛万分，何必谈这些生生死死，不如就此坐下歇歇罢。”他的语气依旧轻佻，因酒气的影响脸上略显潮红，添一分放荡，“生死有什么乐趣？及时行乐才是真道理！你看这宴会还成吧，比你那苍国宴会可有趣多了......等等......正好本王重金求来的月光琼酿还没毁，不如与我共饮一杯，也算是为今儿收了个好尾？”姬长欺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苍程弈全程冷笑着看他的动作，口吻嫌恶：“你倒是没变，一样的倾国倾城，一样的愚蠢至极，一个完美的昏君。你作为姬国的君王，我倒是还真要谢谢你，帮我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朋友之间弹什么谢谢！难得相逢一场，还是赏脸来和我喝一杯吧。”姬长欺举起酒杯，伸手就要往苍程奕那边送。只见苍程弈眼光阴鸷，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将目光锁在姬长欺身上。
“姬长欺！你有病吗？你给我看清楚现在的情况！姬国已破，从今以后这片土地属于我们玄武苍国！你是个亡国之君，是贱民，是个我随时都可以捏碎的蝼蚁！要不是主上留你还有用，你早就死在我的刀下了。你这高傲的姿态不要摆在我面前，你姿色如何我不管，在我眼中只剩恶心至极。你这废物除了脸还有什么能用呢？真不知道为何主上要留你！”苍程弈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
“你......”姬长欺本欲反驳，声音却哽在了喉头。他环视着混沌的四周，熟悉的景致皆化为碾尘，一时间恍然如梦。
他突觉得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般，眩晕地差点站不稳。
“是啊......哈哈......哈哈哈......姬国从今天起再不存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亡国之君！我是亡国之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姬长欺霎时捂脸狂笑不止，颤抖地重复着苍程弈说的话，几乎要掉出眼泪。
“我有什么脸啊......我是亡国之君......”
“我是什么呢......？”
“......”
许久后，他终还是静了下来，略显单薄的身体从王座上滑落，竟是跪倒在地。
“姬国......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国破山河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