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花魂之雨打梨花深闭门》谢小瓷

3、第 3 章

　　【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梦里，没人知】

　　叶静晰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在临岸村的晚上，薄薄的一层月光清辉泼洒下来，若泉水沾体，一层微凉，院子里是一院萧索，光秃秃的枝桠上的突兀的颧骨，萧瑟至极致。

　　自此她与世外便断了联系，只有偶尔李长天会来庭院闲坐，靠在躺椅上抬头望天，眯着眼睛，眼神透亮。叶静晰就在旁边给他弹段琴，琴声悠扬，除了隐约微露的哀伤。李长天有时会在这种声中沉沉睡去，抑或在她停下来整理梨枝时，和她偶尔聊几句，叶静晰也知道他不会无故和她讲外世，所以也装作漫不经心地听得认真。

　　李长天从来不在她面前掩饰他的坏就如她不掩藏对于石景深的感情一般。李长天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当日的一切本就是他一手操纵，酒里的毒自是他下，族长也是他派人通知，最后石景深被抓也自是他所为……叶静晰听至此便一个耳光挥了过去。

　　可是第二日便听闻石景深在牢房中逃离，自此再无消息。

　　李长天顺利地接替石景深坐上花满楼楼主，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找寻石景深，以及他逃离时顺手带走的阿诗曼家族的宝物之一，叶静晰不知晓，李长天不知晓，族长不说，无人知晓，只有一个人知，可他失了踪。

　　叶静晰知李长天将自己困于临岸村，必是想借自己来诱使石景深出现，但她也只好装作不知的每日生活，偶尔抚摸到腰间的剑柄上的“殊途”二字时，心内便有一丝奇异的错觉，仿佛石景深一直尚在身边未曾远离。

　　她偶尔会回忆起小时候，姐姐拉着幼小的她在后山漫步，葱葱绿绿的掩映下姐姐给她唱：烟落花坠零星寒，冷月花魂葬青颜。寂寂凉秋黄日昏，寞落亭阁青苔痕；空诉心事无人晓，庭院落花半掩门；春晴寒晓嫣红坠，欲把心事诉人闻，晚妆点染心痕泪。那时的天空有点蓝，有点白，有点美，因为有姐姐，有点安全。姐姐是自己全部的童年，在她入主阿诗曼家族前是，之后还是，生前是，死后依旧。那些了然的寂寥在碧翠的油亮叶子间断断续续若水滑过清凉的肌肤，渗入至纹理，疼至骨髓。经常半夜睡着时会觉得一直有人在观望自己，夹杂着微微的叹息声，偶尔会有双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偶尔会有眼泪滴落在脸上，幼时的她并不明白美丽如斯的姐姐究竟从何处而来的遥远的悲伤。

　　一直到某一日，家里忽然哗啦啦的来了一大堆人，姐姐将她推入房间内，她躲在里面望着外面，只见一个略显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姐姐说：“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男子道：“是的，来了。”

　　姐姐说：“我终于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了。”

　　男子道：“是的，终于可以了。”

　　血从姐姐的嘴里流淌出来时，姐姐只苍白着脸微笑的望着她所在的方向，而后轻阖上眼。她使劲儿眨眼，从不相信姐姐脸上竟会是一种……满足的表情。她冲出去时被人使劲儿拦下，男子抱住她冲向姐姐的身子，她一急之下，张口咬向男子的肩头，男子眉头也不皱任凭她咬下去，带着皮壳的脸透着无限诡异。她使劲地咬咬到眼泪哗啦拉的淌了他一肩膀，最终她还是被带走了。

　　那一年在她日后梦里反复。

　　石景深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从来只将她当成一个简单的孩子，却不知道他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分都如在冰火上煎熬，她跟随着他习剑练武，原不过是想以其式反其身，只为报那一剑之仇。如果，如果，不曾就此恋上他，事情便简单至此。

　　原本，只爱抑或只恨都可成全一种生命使命，可是，当爱恨交融，这世事便当真成了炼狱，叶静晰知自己被困，永世便得不了了超生。

　　那一日，她弹琴，陷入至回忆深处，琴声飞飘，何时夹杂箫音，她都未曾察觉，只是细细弹奏，静静地将相思注入，一心用一意，一世用一心，只等待，相思长，天恨短。后来，当箫音隽永时，她竟是被魇住般，手指不禁跟上，琴箫音律婉转，敲在她心尖，有着肝肠寸断的丝丝心疼，天，何时飘起了雨，她不知，细细的雨丝仿若万千愁丝，将她网在其中，挣扎不得，呼吸难耐。梨花伴雨轻坠落，如雨纷纷，白如梦幻，她如丁香般结怨的姑娘，用琴弦构筑了华丽的城堡，然后轰然坍塌。当她意识到什么时，手指一疼，一根琴弦“啪”的一声断裂，一缕鲜血自此渗入琴弦间，另一端的箫音也骤然断裂，而后一纸词曲坠落，伴随着雨，如若蝴蝶展翅，在风中舞蹈，和着雨，杂乱一片。

　　她大叫：“石景深，石景深！”眼泪无声无息滑落，和着雨，杂乱一片。竟是不知是雨多，还是泪稠，最后只余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呼喊：“石景深！”

　　可是另一个世界却再也没有了声响。

　　李长天过来时，叶静晰正坐在摇椅上望着天空出神，嘴角偶尔牵动，明眸里流光闪动，晶莹似若桃花，他想起临岸村形容她的话：“新月笼眉，烟雾锁心……如捻幽青梅少俊，似倚梨花深闭门……”忽然就失了神。

　　正愣神间，忽然听见叶静晰细细的歌声传出：青痕绿苔掩映红，花开无时伴轻风，南山轻忆眠，君深只问心。红笺向壁字模糊，只闻妾身相思长，天恨短，绵延此恨归无期。他心中一动，大叫：“静忆！”

　　叶静晰回过身，伴着一树梨花微醺坠落，微笑自若道：“是我。”

　　他的心轰然坍塌。

　　李长天看着叶静晰说：“静晰，南山忆。”

　　叶静晰淡笑，她说：“是的，南山忆。”

　　李长天说：“静晰，找到南山忆，族长便会同意你回归，继续完成圣使之命。”

　　叶静晰继续笑：“李长天，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呢？因为石景深么？因为姐姐么？还是因为李长天你呢？”

　　李长天不动声色，轻道：“若今众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静晰，你会答应。”

　　叶静晰一顿，说：“好。”

　　李长天未曾想到她会答应如此之快，一愣。

　　叶静晰说好，可是石景深她却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