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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我叫太仓(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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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离,怎么了吗?”道赫看着泽离一直盯着槐树,心中产生一点疑惑。“道赫,你说,会不会,太仓会不会是?”泽离突然转过身抓着道赫,“道赫,你说妖都有本体,太仓的本体是什么?”道赫看着眉头紧锁的泽离,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我们以前不是探讨过吗?不知道太仓的本体是什么呀。”
“道赫,你说一个真正十分强大的妖,能不能修到本体分离的状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道赫是妖,他非常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可他看着泽离的样子,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一切一切的不可能,到了太仓这儿,都会变成可能。他开始明白泽离的意思,“你是说,太仓的本体,是这棵槐树吗?”如果,太仓已经修到了这么可怕的境界,那么,整个仓泽唯一有可能成为太仓本体的,只有这一棵支撑整个仓泽灵气本源的大槐树了,供养了仓泽所有的生机和灵体。“怪不得,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就算是普通的树灵,为什么可以洗去仓泽人身上的印记,使其重入轮回呢。”
“不仅如此,这种方式非常耗费灵气,自我消化还会伤及自身。”泽离攥紧了手,看向远方,过了很久,才说出了话。“所以,其实仓泽是太仓用自己搭建的世界,仓泽,也是太仓。”
“太仓,她在拥有仓泽前,到底一个人,活了多久?”
“太仓,她这样为仓泽消磨自己的生命,让我们,该如何谢他。”
“早就听说凡间有火树银花,我也看过不少灯会,还是不如你。”我不知道怎么夸人,更不知道怎么夸他,反正明征也不会在意这些。
可这一次明征好像没有打算如此简单地放过我,他把头一低,一双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嗯?”我晃到一边,歪着头,一个踱步,走到他的身后,不想让他看到我笑得没边的表情。“我很喜欢。”
“太仓,我快死了。”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太过热闹,还是我最近日子过得太好,耳朵出了问题,我听到了一句假话。我的笑容僵住了,一洞也不敢动,生怕这句话是真的,这一切都变了。
“太仓,还有一段日子,我就呆在这里,等我的魂魄消散了,把我埋在那棵槐树下吧,我想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其实他一直在逐渐虚弱,我能感受出来,自从我们与伽勒大战后,他从心里选择放弃佛法,便开始虚弱了,只是我一直觉得,他会好的,他会适应仓泽的灵气,可是,可是。
“没有人说,不修佛法会死。”“太仓,我不是一个正常来到世界的生灵,你知道的。”就像一个诅咒般的宿命,一个生灵,不带选择和自由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死物。我心中想着这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
我想我可以,既尊重他的决定又安然地送他离开,和我过去的数万年间送走的无数个人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我和明征还住在原来的住处,每天烧水劈材。他不带佛珠也不披袈裟了,穿着其他仓泽人都会穿的服饰。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笑话他,脱了和尚衣裳,脱不了和尚形象。偶尔我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用木桶打水,会楞很长时间。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在人间被世人供奉的佛,本可以拥有不知道尽头的岁月,每每在此时,他就会对我笑一笑,说上一句:“晚上做饭还差些水,要不要来帮我?”根本不必做他想,现在的明征不仅仅是他自己选择的自由,也是他内心深处向往的样子。我太了然了,太明白他的心情了,如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头,但平静安然地面对。
三个月后,我们住到了一个院子里。明征一天中大多的时间都在床上,他醒着我便和往常一样撒泼,他睡着我便只在他的床边安静地坐着,想想有哪一处我们还是要去,哪一个食物总得多吃几口才不亏,哪一次双陆道赫输了我们些草药要去讨回。
“明征,若是你羡慕那些光头的金身,有空我也帮你打一个。”我弯着身子盛粳粥,起身就被明征用水瓢打了一下脑门:“净想些没用的,种的稻都快不够你一个人吃了,当心以后饿着。”“没事没事,仓泽人不会忍心看到他们的领主子日子过得拮据的。”我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揉揉头弯腰绕到明征后面,去拿竹筷。“若是粥食少的厉害,我就这些都喂了你,自己去街访邻居家里蹭蹭,总也是吃得饱的......”“咚!”
“明征!”
他倒下的瞬间,我就用了传声术叫了道赫,然后就立在了原处。直到道赫来了把我叫到里屋,我才渐渐回过神来。我望着他为明征把脉,仿佛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一切结果都是内心早就知道的。
“生机已绝,”道赫看着异常冷静的我,说话的声音放慢了好些:“至多七日。”
“有佛念则生,他早已弃生。”
最后的几天明征不能下床,本想学着凡人的样子亲做一些大补的药膳,奈何明征惯于吃素已久,且不喜过于繁琐的事物,我也只能作罢。我们终日并肩躺在床上,他微微斜着身子偏向我这侧,把我搂在怀里,我看到他左手食指第一个指节处的薄茧,轻轻摩挲。“你的佛珠放在了何处?”
“连同袈裟,一同归还师傅了。”明征反握住我的手。“我们前几日晒的茶叶还剩了些,你替我分给道赫他们;缸里的鱼莫忘了换水:那日来偷食的...小猫...你...多留意...”他的灵力开始淡了。我转过身,用手环住他,头抵着头,施法聚拢他的灵。明征依旧那样温婉地看着我,嘴角微微向上:“太仓,我本无功德...择路如此,无需挂念...”。话音刚落,明征的灵魂就散了。
我沿着床边慢慢地坐起来,这个房间里已经完全没有他的气息了,我好像也没有必要在这儿了。
“太仓,仓泽的花开的不好,我们从凡间取一些鸢尾种子吧。”
“太仓,镇上的布料多了些新的花样,改日我们去看看。”
“太仓,上次雨天屋顶的破碎,我修好了。”
“太仓......”
脑子里满是明征的声音,它们变得越来越多,愈来愈尖锐,我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却又消失了。我看见道赫,他张了张嘴,说着什么,但什么都听不到,有一种窒息感压迫着我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渐渐地,我开始喘不上气,四周到处都是这样的感觉。我就像脱水的鱼,必须要找一个有水的地方似的,开始漫无目的地走。
我走了两个月,走出了仓泽,走出了不周山系,直到渭水河前才停住。那种茫然和窒息感一直如影随形,没有减少半分,他们开始侵夺我其他的感官,恍惚中我明白了这种窒息感的由来是明征的离开。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明征了,不管我去何处,都没有他了。我倏然倒在地上,明征他的离开打破了我淡然孤身的所有情绪,我摆脱不了这种无助感,它们在啖我的肉饮我的血。
当我重新踏进那个小院,一点一点挪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明征”的身体不会消散,他躺在那里,可我不想进去。明征不在这个世上了,我想我必须,去替他讨一条命。只有这样,我才能自如地活着。